第 36 章

  第 36 章

  心跳又快又重。

  姜虞一動也不敢動, 她害怕自己一動，宋澤禮就能聽到她的心跳聲。

  ——或者，男人已經聽到了。

  

  因為她的心跳開始劇烈跳動之後，宋澤禮摟在她腰上的手似乎貼得更緊了。

  又或者——

  這些不過是錯覺, 因為她現在不光心跳得很快, 太陽穴也突突顫動著。

  這嚴重影響著她的正常思考。

  親耳聽到的「喜歡」, 和自己想像中的「他喜歡我」。

  跟、本、完、全！

  不是一碼事。

  明明坐著，姜虞卻覺得自己想要在雲端里一樣，渾身軟綿綿的，要不是宋澤禮摟著她, 搞不好她就要趴到桌子上去了。

  姜虞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發熱的腦子降低一些溫度，卻聽耳邊傳來男人低低的喟嘆：「果然，追到就開始不珍惜了。」

  他的聲音很輕, 貼著她的耳朵，帶著讓人飄飄然的熱度。

  我沒有不珍惜, 姜虞在心裡吶喊著。

  那個瞬間，一句壓根沒有經過思考的話就這麼吐了出來：「我也喜歡你的，宋同學！」

  最後三個字伴隨著男人的輕笑聲一路往裡, 直抵後腦勺皮層的最深處。

  姜虞閉了閉眼，有些懊惱地閉上了張開的嘴。

  我在說什麼啊！

  要是再這麼搞下去，什麼時候才可以將之前那些事情說清啊！

  姜虞擡起雙手，推了一下宋澤禮，想讓他退開一些。

  他這樣子, 著實太影響她的正常思考了。

  可她一動, 男人將她擁得更緊，熱燙的氣息纏繞在她耳畔。

  「阿虞。」

  用那種她要命的聲音, 叫她的小名。

  姜虞被叫得不光身體軟，腿也軟，她偏過頭，企圖讓滿院子的花紅柳綠分散一些注意力。

  才一擡眼，整個人就僵住了。

  宋起川雙手端著茶具，正滿面笑容地看著她。

  姜虞：「……」

  很好，不需要再做什麼事情來分散注意力了。

  因為她已經死了。

  她用力咳嗽了一聲：「宋爺爺……好。」

  男人環在她腰上的雙臂微松，轉過身來。

  一老一小微笑著，四目相對。

  宋澤禮嘴角扯了扯，鬆開姜虞。

  但姜虞並未覺得自己恢復了「自由」。

  姜虞正襟危坐，渾身像是石頭一般，直挺挺地豎在那裡，在宋老爺子的注視中。

  「擇禮，小朵兒說電視突然看不了了，你進去幫她弄一下。」

  宋澤禮微皺了一下眉：「那就別看了。」

  老爺子瞪了他一眼：「不行，她說你答應讓她看完那一集的。」

  「……」

  「快點去！」

  老爺子催促他。

  宋澤禮明顯不情願地站起身，往外跨了一步又回身來，很輕地撥了撥姜虞的劉海：「乖乖在這裡等我。」

  老爺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又不會吃了她！你趕緊的。」

  宋澤禮無聲挑了下眉，終於跨步往裡去了。

  涼亭里，一時只剩下姜虞和宋老爺子兩人。

  風很輕，沒了宋澤禮的「遮擋」，一-大片陽光落進來，將半個石桌鋪滿了。

  宋老爺子將茶具盤放到那片暖色中，高檔陶瓷的釉面在陽光的折射下，閃閃發著光。

  姜虞好不容易將視線從茶具上擡頭，對著宋老爺子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宋爺爺，我又來……叨擾您了。」

  宋老爺子笑著說：「要是這是叨擾，那我盼著你每天都來吵我。」

  「丫頭，你願意來，我歡迎還來不及呢！」

  一席話，說得姜虞的臉更熱。

  老人笑容和善，聲音溫和，態度熱情，是姜虞想像中最好的模樣。

  也越發讓姜虞一顆心七上八下。

  宋澤禮和他的家人對她越好，那種深埋在心底的愧疚就越深刻，在小角落裡叫囂著說她不配。

  因為她是個騙子。

  -

  這一碗茶喝得姜虞身心皆疲，回家的時候甚至雙腳都是軟的。

  走到自家院門口，她停住腳步，先是拍了一下依舊在發熱的臉頰，讓自己冷靜一些，方才推開小院的門。

  一開門，在外面就能聽到的，咿咿呀呀的評彈聲變得更分明。

  姜虞本以為自家老太太是在屋子裡聽評彈的，不想汪小月搬了個躺椅，在雜物間門口坐著。

  看到姜虞，汪小月雙眸發亮，招呼著讓她過去。

  姜虞只得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過去。

  她在汪小月腳邊坐下：「外婆，外面太陽這麼大，你也不怕曬呀？」

  「誰叫那玫瑰花茶太香了，我聞著，腳就不聽話了。」

  姜虞硬著頭皮：「……有話您還是直接問吧！」

  汪小月悠悠看著她：「你和宋老頭孫子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姜虞：「……」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宋澤禮爺爺應該是早已知道他們的關係，所以剛才見他們抱在一起也未露任何意外。只是姜虞不確定老爺子到底告訴了自家外婆多少，是不是要反向試探一下老太太。

  還沒等她開口，汪小月又說道：「說起來，剛才我坐在這裡，突然想起一些他以前的事情。」

  姜虞眼皮一擡：「以前的事？我都沒怎麼看到你和他說話，你以前認識他？」

  「我以前老叫他小古板。」

  「小古板？」姜虞瞬間忘了要如何介紹人的事情，來了興趣。

  老太太饒有趣味的視線掃過她的臉。

  說老實話，最初知道姜虞和宋澤禮談戀愛的時候老太太是不大高興的。在她的眼裡心裡，自家外孫女都是最好的，這個世界的小屁孩都配不上她。

  不過要是姜虞喜歡，那她可以將條件稍微放鬆一些。

  更何況，宋老頭的大孫子，確實優秀又好看。

  這麼一想，汪小月又高興起來。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才十多歲，明明是不諧世事的年紀，卻總是板著一張臉，也不愛說話。」

  汪小月眯起雙眼。

  對於她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人生經歷過太多，很多人很多事早已隨著悠悠歲月淡去。

  但她卻對那段時間的事情記憶深刻。

  那是汪小月搬過來的第二年。

  她是個愛熱鬧的人，鄰里關係搞得很好，就算古板如宋起川，也差不多被她拿下了。

  來往間，她很自然地認識了每個周末都會來宋起川家住的大孫子宋澤禮。

  小宋澤禮非常不愛說話，有著特別不屬於自己年紀的安靜和老成，性格像極了他爺爺老古板。

  私底下，汪小月總是偷偷叫他小古板。

  又過了一兩個月，每周來短住的宋澤禮突然開始常住了。

  老古板的臉色也越發沉，平日裡來去匆匆的，向來沒什麼笑容的臉上更是板得如雕刻一般。

  又是周末，宋起川因為要事出門，拜託汪小月幫忙照顧一下他的孫子，留他吃一頓飯。

  言談中，汪小月知道了，原來小古板有個雙胞胎哥哥，在前幾個月意外過世了。

  那之後，他的母親一直處於深深的愧疚中，無心照顧孩子，而他的父親又一直在虞城工作，沒辦法過來，只得將孩子送到了父親家中，拜託父親幫忙照顧。

  汪小月起初以為宋起川的意思是讓她把飯送過去，不料剛t做完，那小古板自己就慢慢走了過來。

  小古板話很少，吃飯的樣子意外的乖，吃完之後還主動把自己的碗和筷子都洗乾淨了。

  汪小月滿意地點點頭。

  吃完飯後，小男生禮貌和她告別，轉身往外。

  屋外陽光大盛，他略顯單薄的背影看起來莫名帶了幾分寂寞的味道。

  那個瞬間，汪小月有些不捨得他一個人回去。

  她想起了宋起川說的話。

  一個家庭，徒然遭到那種劇變，大人都承受不過來，更何況這麼年幼的孩子。

  汪小月叫住了宋澤禮：「說起來，我也有個和你一樣大的外孫女。」

  小宋澤禮回過身，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汪小月起身，從一側的抽屜里取出一本相冊來，翻過兩頁，攤平放到宋澤禮面前。

  「喏！」

  「我外孫女，姜虞，就在你爸工作的那個城市。」

  十多歲的小女孩，已然有了以後絕色的模子，她身穿泳衣，站在泳池的跳板前，笑得如春-光一般明媚。

  男生垂著濃密的眼睫，汪小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一直盯著照片上的漂亮小姑娘。

  「要是你以後去虞城玩的話，可以去她老爹開的游泳館玩，她放假時間都會在游泳館裡幫忙。」

  汪小月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和宋澤禮說那些，她雖然為自己的外孫女驕傲，卻也不是那種愛秀孩子的老人。

  她後來想了很久，可能是從一開始，她就對這個孩子帶著幾分憐憫吧。

  -

  姜虞完全沒想到自己外婆和宋澤禮竟然還有過這麼一段「往事」，要知道在這之前，這兩人完全沒有提起過對方，她一直以為他們是不認識的。

  汪小月在太陽里眯起雙眼：「後來，我聽老宋說他去了虞城上學，怎麼樣，他來你爸的游泳館裡玩了沒？」

  姜虞愣在那，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還是沒能從記憶里翻找出這麼一個人來。

  最終只能默默地搖頭。

  汪小月不滿道：「枉費了我那麼認真的推薦，這小子！下次見到他我一定要批評他一下！」

  「外婆，他不是那種人。」姜虞不想自家老太太對宋澤禮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可能是我忘了。」

  她解釋著，「畢竟，都好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我對他的印象大多是來自於高中時候。」

  汪小月的視線在她漂亮又明艷的臉龐上打轉，眸中的揶揄快要溢出來了。

  姜虞臉紅成了一片，嬌嗔著喊了一聲「外婆！」

  汪小月瞭然一笑：「好了好了，說正事，就你那顆虞美人——」

  聽說虞美人有問題，姜虞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說了幾句就急急起身，去看她的花了。

  汪小月拿起手機。

  宋老爺子的信息早就發送過來了，有好幾條，先是一張照片，裡面擺著好幾種不同的茶葉。

  後面則是解釋這些茶葉的名字和泡法。

  汪小月看得雲裡霧裡的：【你這我怎麼弄得明白，要不這樣吧，你明兒泡好了給我送過來？】

  發完信息，老太太樂悠悠地看著手機，準備等老古板炸毛。

  沒想到某個平日一紮就破的老傢伙今天竟非常反常地回了一個：【好。】

  汪小月：【吃錯藥了？】

  老古板：【……】

  老古板：【討好孫媳婦兒的外婆，應該的應該的。】

  汪小月眯起雙眼：【算你識趣！】

  虞美人確實看起來出了大問題，姜虞不放心，下午又和汪小月一起去了趟花草市場，買了一些專門的養料，又給她換了泥土，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剛才茶喝了一半，宋澤禮突然被他導師叫了過去，似乎有非常嚴重的事情。

  下午的時候，姜虞給他發了幾條信息，得知對方一時間回不來後便留在這裡陪汪小月到了晚上。

  吃完晚飯，和外婆告別，準備打車的時候，姜虞給梁南梔發了個信息，問她空不空。

  她不是糾結的性格，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想好了要做什麼，就會認真努力去做。

  宋澤禮是她人生里的一點變數。

  因為當時的一點莽撞衝動，導致現在在這個事情上反覆，太不像她了。

  姜虞嘆了口氣。

  要是宋澤禮不喜歡她就好了。

  可是一想到「宋澤禮不喜歡她」，又有一股悶氣從胸膛里升起來。

  好煩，不想這個了。

  已經發生的，自然沒辦法再去改變。與其後悔，不如現在好好想想要做些什麼彌補。

  信息發出去沒多久，梁南梔回復來了。

  先是一個地址。

  下一秒，屏幕上又跳出一行文字來：【我在這，正好過來陪我看帥哥。】

  看帥哥？

  這樣的字眼從梁南梔嘴裡吐-出來，實在是有些詭異。

  姜虞帶著滿肚子的好奇，抵達了梁南梔給她的地址。

  -

  姜虞有些不適地四處張望了一圈，收回視線，一臉震驚地看著坐在她身邊，手裡舉著相機不是噠噠噠按下快門的女人。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學姐。」

  梁南梔給她的，是一家看起來很正經的酒吧的地址，起碼這個叫「清醒」的酒吧名字看起來很正經。

  姜虞以為是什麼普通的清吧。

  是以，一進來，她就被酒吧中-央T台上的猛-男鋼管舞給震住了。

  梁南梔已經拍的差不多了，她收起相機，叫住一旁經過的服務生，說了兩杯酒的名字，然後一手撐著下巴，目光悠悠看向姜虞。

  「不好看麼？」

  姜虞用力皺了一下眉。

  說老實話，哪怕是在游泳館裡，她也很少見到穿這麼清涼的男人。

  雖然，確實這些人身材都還不錯啦。

  但好看不好看，還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起碼，她覺得宋澤禮就甩他們不知多少條街。

  呸呸呸，她怎麼可以將宋高枝和這些人比？

  這是對宋澤禮的玷污！！

  酒送了過來。

  梁南梔抓起一杯，晃動手腕：「說吧，要是覺得難以啟齒，可以喝一點。」

  姜虞矜持地看了一眼流光溢彩的酒杯：「還是不了吧……我怕喝了說不清楚……」

  梁南梔挑眉，微笑看著她：「我都行。」

  十分鐘後。

  姜虞「啪」地將喝空的酒杯放到了桌上。

  「一開始我覺得他是開心的。」

  「但是後面，他明顯有些低落起來。學姐，宋澤禮會和我說那樣的話，是不是已經看穿我是個騙子了？在警告我？」

  「還有今天，他問我是不是追到了就不珍惜了……」

  「學姐，你說我要不坦白算了？」

  梁南梔凝視著姜虞。

  小姑娘顯然是有些喝上頭了，一股腦將她的煩惱全部說了出來。

  甚至「一不小心」，還將她那個神秘對象的名字給泄露了出來。

  會為這種事情心煩意亂，果然還是單純啊。

  想起之前沈潛突然問她的奇奇怪怪問題，梁南梔將所有一切都串了起來。

  沈潛他表弟那個喜歡了多年的小姑娘，就是姜虞。

  怪不得那小子之前突然跑去坤城……

  不管是為了沈潛，還是為了姜虞，梁南梔都決定幫他們一把。

  要是任由這兩人一個愧疚一個純情下去，搞不好等她離開這座城市了，這兩人還在那糾結呢。

  梁南梔喝了一口酒，低聲道：「有個很簡單的方法。」

  姜虞眼裡升騰起光來：「什麼方法？」

  梁南梔紅唇緩緩勾起，一次一頓：「睡一次，表現一下你的誠意。」

  姜虞：「？」

  梁南梔放下酒杯，俯身過來。

  旋轉的光正好轉過來，照在她那張略顯冷淡的精緻面容上。

  光線冷白，她看起來冷艷極了。

  可就是這麼一張冷若冰霜的仙女臉，張口說的話，充滿了紅塵的味道。

  「你睡了他，後面就算他知道了真相，顧忌到你們的肉-體關係，他也不會對你下重手。說不定，他還會因此食髓知味，哪怕知道了也心甘情願被你繼續騙下去。」

  像是怕姜虞不相信，「仙女」眯起雙眼，一臉的信誓旦旦。

  「相信我，沒有什麼事情，是睡一覺無法去改變的。」

  雖然是「感情騙子」，但其實純情的只和男朋友親親抱抱過幾次的純情姜小虞同學徹底被震住了。

  她想了又想，一張小臉紅了再紅。

  「這、這真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