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 34 章

  路燈昏黃, 周圍不時有人從旁邊經過，偶爾視線落在了坐在一起的兩人身上。

  兩人身處角落，難以看清究竟。

  那些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很快移開。

  旁邊不遠處，枯黃的落葉被風捲起又落下, 隱隱能聽到很輕的枯葉摩-擦水泥路面的擦擦聲。

  姜虞本能地舔了一下有些發乾的嘴唇。

  這種場合, 要是宋澤禮吻她的話, 一定會被很多人看到吧。

  會被人拍照麼？

  到時候她該不會在圖樓里看到自己的接吻照吧？

  姜虞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僵在那，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由著對面的人說「你不拒絕, 我就當你默認了哦」。

  

  然後越來越近。

  近到——

  姜虞猛地閉上了眼睛。

  「這就是你的目的。」時景攸地收回視線，沒什麼表情地瞥向秦如夏的臉。

  秦如夏死死盯著坐在那，幾乎完全貼在一起的兩人，良久都沒有說話。

  時景等了一會, 終於忍不住，轉身離開。

  秦如夏慌忙跟過去, 急急拉住時景的手臂：「時景，你別走。」

  「不走留在這裡看他們秀恩愛？」

  秦如夏：「可是、可是你們早就分手了。」

  時景閉了閉眼：「是，我知道。」

  「可你昨天, 也和我說了分手。」

  秦如夏用力咬了一下發白的唇：「我……我就是說的氣話，你哄一下我就好了，或者，你——」

  時景打斷她：「可我不想哄了。」

  後面半句「或者你放我在一旁冷靜一下也行」就這麼生生被截斷。

  秦如夏垂眼，看著時景將她的手撥開, 然後大步往前, 很快消失在視野中。

  她用力握緊拳頭，再擡-起頭來, 眼裡全是弄不見底的憤恨。

  -

  雖然閉著眼，姜虞卻覺得自己像是科幻片裡開了靈識一樣，能感知到周圍的一切。

  男人帶著冬天的溫度靠過來，卻在她四周圍開滿了春天的花，讓她臉頰發熱，渾身冒著熱氣。

  那綻開的花最終沒有落在她的唇上，而是落在了她的耳畔，伴隨著男人的輕笑聲。

  「姜虞，你怎麼……這麼可愛呢？」

  說話的同時，宋澤禮黑眸微縮，瞥了眼轉身離開的時景和追他而去的那個女的，很快收回視線。

  姜虞已t經睜開了雙眼。

  她的臉頰很紅，目光有些呆，即便這樣，依舊不影響她的美貌分毫。

  尤其，化了全妝的她明艷到讓人幾乎移不開眼睛。

  對視了好幾秒後，宋澤禮擡指，很輕地撥了一下姜虞有些被風吹亂的劉海：「點的東西在來了。」

  「先吃東西。」

  姜虞：「……哦。」

  姜虞：「好、好的。」

  不知怎麼的，明明應該是鬆了一口氣的，但姜虞心裡頭卻有些小小的遺憾。

  這樣昏黃的場景里，確實還挺適合接吻的。

  她想。

  因為這個小「遺憾」，姜虞做了一晚上這一幕的夢。

  唯一和現實不同的，是夢裡面，男人的唇貼著她的唇，狠狠吻了她許久許久。

  這樣的夢實在是耗人精神氣。

  第二天，姜虞頂著一雙黑眼圈，艱難地推開編輯部的門。

  坐在門邊的張潔瓊看過來：

  「小姜，昨晚偷東西去了，臉色這麼差？」

  我被人偷家了，你信不信。

  沒等姜虞開口，沈潛從電腦前擡頭：「姜虞過來一下。」

  「來了！」

  姜虞仰頭，將手裡拿著的咖啡狠狠灌入，姜虞才覺得自己清醒了一些。

  路過自己的辦公桌，把包包和咖啡杯子放下，姜虞走到沈潛面前。

  男人濃眉微蹙，翻看著手裡的文件，來回了兩三遍後擡-起頭來：「煙色身體狀態怎麼樣？」

  姜虞大腦卡殼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沈潛嘴裡的「煙色」，說的是顏思思。

  「她挺好的，我早上給她發信息的時候她說明天就能出院了。」

  沈潛微點了一下頭：「那就行。」

  他放下文件，雙手抱胸，擡-起頭來看著姜虞，「是這樣的，早上印刷廠那邊來電詢問，我就給她打了個電話詢問改稿是否有困難。抱歉這個事情我應該先通過你，畢竟你才是她的編輯。」

  姜虞立刻搖頭表示不要緊：「您也是她的編輯。」

  沈潛臉色莊肅：「她在電話里很堅定地跟我說，這本暫時不想出版了。」

  姜虞睜大雙眼：「不出版了？為什麼啊？她都快改好了！」

  沈潛：「這本在網站上成績很好，出版評估也很優秀，所以當時我們簽署的合約里包括了不少見面活動和親簽。但是她現在告訴我那些都不行了，這樣子一來，這個出版合同就無法繼續了。認真說，我們出版社的高層一直都挺看好她的，甚至還將她列入了公司的重點作者之一。如果這麼突然中斷合約，以後怕是很難再和我們公司合作了。」

  沈潛話里滿滿的惋惜。

  「所以我希望你能和她再去溝通一下，最好就這兩天裡，最好能說服她。我覺得她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作者，不想就這麼失去她。」

  要不是知道

  下午，艱難等到顏思思結束午睡，姜虞立刻請了假，飛也似地去了顏思思家裡。

  來開門的是顏思思的母親。

  送母女兩人回家之後，顏父回虞城去收拾東西了，夫妻兩準備在這邊陪著女兒坐完月子。

  「那坐完月子之後呢？」姜虞不動聲色地問。

  顏母面帶笑意：「思思說會跟我們回虞城生活，姜虞你以後放假有空回去，有空一定要來看我們哦！」

  姜虞移開視線，正好迎上顏思思看過來的閃爍目光。

  還有她眼中的欲言又止。

  片刻後。

  顏思思：「媽，你去廚房幫我切點蘋果，順便幫姜虞也切一點。」

  姜虞知道這是顏思思有意支開她媽，便順著她的話笑道：「阿姨，思思剛才在微信上和我說你從江城帶來的那個蘋果特別好吃，我就不客氣了。」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我這就去。」

  顏母去了廚房，姜虞走上前把門關上，然後回身做到了顏思思床邊。

  「早上，你們副主編給我打電話了。」

  姜虞：「對，他都和我說了。」

  她看著顏思思，眼帶惋惜，「你真的，就這麼放棄了？」

  顏思思垂下眼。

  剛經過生產，她的狀態並不算很好，眼下帶著濃濃的灰褐色，臉色也蒼白。

  她輕聲開口。

  「姜虞，我一直都沒有說過，那時候你敲開我的門，主動走進來的時候我多麼高興。我當時真的以為你看到是我，就會立刻轉身離開，但你沒有，你很堅定地走了進來，然後一直一直陪著我到現在。」

  姜虞不明白顏思思為什麼突然說這些：「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不光是你的編輯，還是你的老同學，最重要的，我們都是孤身在這座城市的女孩子，應當互相幫助。」

  顏思思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

  縱使狀態不佳，但她的眼神還是很明亮的。她看著姜虞，那份明亮漸漸凝成歉意：「你這麼幫我，我最終還是讓你失望了，我果真是個膽小鬼。」

  姜虞眉心動了動：「怎麼會，你已經很勇敢了。」

  勇敢選了自己想走的路，不管遇到多少挫折都一路堅持了下來，直到現在。

  顏思思：「我和我爸媽說好了，等寶寶斷奶就再回去上學，拿到文憑。」

  姜虞：「其實文憑什麼的沒那麼重要，你已經——」

  顏思思：「我想要回去，想給自己一段完整的大學時光，也藉此獲得更多的人生閱歷。學歷確實不重要，但是經歷很重要，我不想以後老了往前回看，全是後悔。」

  「為了寫作我放棄過很多，也得到過很多。現在，是時候為了一些事情短暫的放棄寫作了，那些都是我一直想要做的，我不想它們成為我新的遺憾。所以，原諒我這麼任性，辜負了你和沈主編，還有出版社其他人的期待。」

  雖然說著「遺憾」，但顏思思的眼睛是很亮的。

  閃爍著堅定的光彩，這確實是她很想要去做的事情。

  姜虞相信，縱使她內心帶著遺憾，也會努力前行的。

  就像曾經的她一樣。

  姜虞心頭微動，握住她的手：「如果以後，你要是還想繼續寫文，出版就來找我。只要我還在，我一定會努力幫你們牽線搭橋的。」

  顏思思定定看著她，良久才沉沉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姜虞，遇到你，真的是我最大的幸運。」

  姜虞認真看著她：「這不是幸運，是你本就值得。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一定會成為最好的那一批作者。」

  內心堅定，有所求，且一直努力為自己目標往前走的人，老天會給予她更好的未來。

  聽著姜虞的話，顏思思紅了眼眶。

  她反手握緊姜虞，用力，鄭重地點了一下頭。

  爾後，兩人相視而笑。

  安慰人的時候姜虞信心滿滿，但一走出顏思思家裡，她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沮喪了下來。

  顏思思的書看樣子是泡湯了，蘇鳴年前也不會回江城。也就是說，她到入海忙活了兩個月，幾乎等於「白忙活」了。

  眼看就要年底了，雖說作為實習編輯沒有業務指標，但是一點都沒有……

  年終總結匯報一定會很難看吧。

  姜虞坐在門口公交車站台的長凳上，有些出神地看著斜前方層疊的高樓，連面前什麼時候停了熟悉的車都未察覺。

  直到一道身影遮住她的視線，隨後掌心一暖，姜虞才回過神來。

  她先是垂眸，一杯喜歡的奶茶被放入了掌心中。

  盯著看了兩秒，姜虞擡起眸來。

  宋澤禮站在她面前，在滿目蕭瑟的冬天傍晚里，微笑看著她。

  男人肩膀寬大，路燈攸然亮起，為他鍍上了一層暖色。

  更遠處，星星點點的玩家燈火正在一盞一盞亮起。

  不知怎麼的，姜虞心頭那種空空落落的感覺，一下子淡了很多。

  宋澤禮拉過她另一隻手，很輕地晃了晃：「先去車裡？這邊風大。」

  姜虞縮起脖子，稍微偏了一些視線，依舊凝視著街對面的萬家燈火：「陪我再坐一會。」

  「那先喝點暖一暖。」宋澤禮說著幫她插好吸管，姜虞低頭下去，深深吸了一口，又甜又暖的奶茶入喉，被風吹得有些發僵的腮幫子也軟化了下來。

  她扭頭，宋澤禮一直凝視著她，見她看過來，問道：「工作……不順利？」

  姜虞又吸了一口奶茶：「其實也不能算不順利。」

  姜虞將顏思思的事情告訴了宋澤禮。

  「我看過她全部的書，網文的連載愛情小說和專門走出版的愛情小說不一樣，作者每天都需要更新，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思考和修改，即便這樣，她小說的完成度和內核都非常優秀。」

  「雖然我很明白她的心情，也尊重她的選擇，但t還是會為她的選擇惋惜。要是她一直這麼寫下去，一定會成為最頂尖的那一批作者的。」

  宋澤禮牽過她一隻手，捂在掌心裡：「可以一口氣完成夢想當然是最幸福的，但中間放棄也不算失敗。」

  「因為——」

  他微頓了一下，唇角彎起，「能夠擁有一段窮盡全力為夢想努力的奔跑，對很多人來說，人生已經很滿足了。」

  姜虞微怔。

  「你明明——」她止住話頭。

  「怎麼了？」宋澤禮偏頭看她。

  宋澤禮明明都沒和顏思思聊過，怎麼能這麼精確表達顏思思的想法？

  這傢伙是在她身上裝了什麼「竊-聽器」嗎？！

  姜虞眸光微動。

  她想起之前，顏思思說很喜歡在晚上的時候，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顏思思看的，應該就是這一片萬家燈火。

  那個表面看起來冷靜強硬的人，心底最深處，應該是非常渴-望家庭的溫暖的。

  所以，一旦擁有了機會，她就毫不猶豫地往那邊狂奔而去。

  學習也好，孩子也好，也許只是走向那一段旅程的一個理由。

  所以她才會毫不猶豫，因為她又在向著夢想而去了。

  姜虞突然就釋懷了。

  每個人對於成功的定義都不一樣，顏思思都不後悔了，那她更沒有理由憂傷了。

  「果然不一樣。」姜虞突然歪過身體，腦袋靠在了宋澤禮肩膀上。

  宋澤禮垂下眼：「什麼不一樣？」

  姜虞微笑道：「有人安慰的感覺果然不一樣。」

  宋澤禮也翹起唇角：「難道不是有男朋友的感覺不一樣？」

  姜虞唇畔笑意更濃。

  她沒有說話，扭了扭脖子，往宋澤禮那邊又挨了一些。

  男人展開長臂，輕鬆將她攬入懷裡。

  風很冷，但是這麼被抱著，姜虞臉頰又開始冒熱氣了。

  「宋同學，我有時候覺得，你真不是我們這個年紀的人。」

  「你非常的有大智慧，特別牛-逼！」

  姜虞誇讚一句接一句，說到最後，攸地仰起腦袋，看著宋澤禮的眼睛：「你失敗過嗎？」

  宋澤禮表情怔了一瞬：「失敗過。」

  很快，在姜虞好奇的目光中，又道，「也沒失敗過。」

  姜虞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半鼓著臉頰：「你什麼意思，逗我啊！」

  宋澤禮收緊手臂，將人徹底擁入懷中。

  他側過頭，雙唇貼著姜虞發紅的耳朵，聲音很輕，又很沉。

  「姜虞。」

  「嗯？」

  「我失敗不失敗，全都看你。」

  你要我，那我就贏了全世界。

  你不要我，那我就輸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