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結束這片靜默的，是姜虞小姨郁酈華的來電。

  郁酈華是陵南這邊一家非常知名的印刷廠的副總，這次她出差了，沒有在姜虞過來陪外婆的時候過來，便打個電話過來，順便問下姜虞工作的事情。

  姨侄兩人向來話多。

  接下來的半程路，在她們的聊天中不知不覺結束了。

  

  直到車停了下來，習慣性地往駕駛位上瞥了一眼，迎上對方看過來的雙眼，姜虞臉一紅，連聲道謝然後慌亂地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

  她匆匆忙忙地，衝到路對面連著走了十來步，才緩下步子來，聲音微喘：「小姨，你還在嗎？」

  郁酈華：「我聽到男孩子的聲音了哦。」

  「……有朋友帶我回學校。」

  「男朋友？」

  姜虞：「是男朋——」

  話語戛然而止。

  那頭，郁酈華一直等不到後半句，迫不及待接上話頭：「真是男朋友？」

  姜虞莫名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如往常般，遇到不想說的，她撒嬌應付過去：「哎呀小姨你別問了，真的不是男朋友啦。我要是真有了男朋友，肯定帶來給你看。」

  郁酈華和她從小處到大，她心裡這些小九九早摸得透透的了，也不勉強。約了姜虞下周一起去看外婆之後，郁酈華很快掛了電話。

  秦如夏直到晚上八點多才回到寢室。

  一回來，就撲到姜虞這邊，跟她哭訴說自己今天多累多慘。秦如夏是校報的編輯之一，她今天被老師安排去老校區聽講座。

  「講座完了老師還不放過我，非要我把稿子寫完t了，然後就拖到這個點。」

  「幸好她還有點良心，給我送了點吃的，不然我真要餓死在那了。」

  姜虞鬆了一口氣，她摸了摸秦如夏的頭髮：「沒辦法，你是主任最看重的，你之前不是說想要留校嗎，現在多辛苦一點，留校的機率會更大一些。「

  聽姜虞這麼說，秦如夏緊鎖的眉頭鬆開了一些，但很快她又嘟起唇，「但是我真的好討厭老校區啊！」

  姜虞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下次如果老師再叫你，我陪你去。」

  秦如夏抱住她：「還是魚魚對我最好了。」

  正好蔣薇薇洗澡出來，秦如夏便取了睡衣進去洗漱。

  姜虞回眸，視線落回到翻開的半本書上，翻過一頁，看到上頭的，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她剛才下車匆忙，老太太給的辣白菜罐子還在宋澤禮車上！

  姜虞抓起手機，猶豫著是否要給時景打個電話，讓他幫忙問宋澤禮拿一下。別的東西無所謂，但辣白菜是外婆花了心思做的，不能這麼浪費了。

  想了一會，姜虞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算了。

  最近這陣子遇到宋澤禮的頻率這麼高，等看到他，自己問他要好了。

  沒想到，自打抱了這個念頭起，姜虞再沒在學校里看到過宋澤禮。

  這天晚上，姜虞反覆將明天去編輯部報導的資料確認過一遍，準備上-床休息時，坐在她對面的秦如夏突然扭身過來。

  「魚魚，明天你編輯部那邊回來，想不想去遊樂園玩？」

  「遊樂園？」

  秦如夏眨了眨眼：「對，順便叫時景問問我男神有空不？」

  醉溫之意不在酒。

  姜虞瞥她：「上次打牌的時候，你一句話都沒和宋澤禮說。」

  秦如夏：「……」

  有光在她眸中跳動，閃爍了好幾下後，她悶悶地，「我這不是緊張嗎？」

  姜虞問她：「那你明天就不緊張了？」

  秦如夏下巴尖靠在椅背上：「緊張。」

  姜虞：「……」

  秦如夏：「可是我還是想見他。」

  在好友可憐巴巴地目光中，姜虞最終還是給時景發了個信息。

  不光秦如夏，還有姜虞自己，也挺想「見」宋澤禮的。

  她還惦記著自己的辣白菜罐子呢！

  時景的消息回的一如既往地快。姜虞點開看了眼，轉向秦如夏：「你男神有實驗，沒空。」

  秦如夏眼裡帶上了些許失望，很快逝去。她走過來，半摟住姜虞，胸-前的柔軟隨著她往前傾的動作緊緊貼在姜虞背上：「那不然，我們兩個去？」

  姜虞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獨獨恐高。

  要是她們兩個去，秦如夏怕是很多項目都玩不了。

  「還是叫上時景吧。」到時候讓時景陪秦如夏去玩那些高空項目好了。

  秦如夏從善如流：「還是時景好。」

  姜虞彎起雙眼：「嗯。」

  檯燈的暖光將女孩明艷的面容照得越發精緻，笑起來宛若天邊的朝霞一般炫目，秦如夏微怔了兩三秒。

  從第一次在夏令營遇到到現在，三年多的時間，她依舊一直會被姜虞的微小表情驚-艷到。

  也不管何時，盤旋在胸膛里的不甘澀意，讓她呼吸不暢。

  -

  相較於女生寢室的安靜，男生宿舍這邊熱鬧多了。

  玩遊戲，打電話，還有外面走廊里咚咚咚瘋跑的巨大動靜。

  但這些都沒有影響坐在電腦前寫代碼的男人。

  隨著修長的手指翻飛，屏幕中跳出一行又一行流暢的代碼來，寫到最關鍵地方時，他旁邊的床輕抖了一下。

  緊接著，隔著耳機聽到時景的聲音：「小胖，明天哥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怎麼了景哥？」

  「要陪我老婆逛遊樂園。」

  小胖：「行，那我和兄弟們說一聲，誒景哥你這麼晚還出去呀？」

  「嘿嘿，給我老婆打電話去！」

  「那你趕緊，別讓嫂子等久了！」

  懸在鍵盤上空的長指攸地頓住。

  腳步聲穿過身後，門打開，又被輕輕合上。

  宋澤禮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啪」地敲下退格鍵。隨著他的動作，已經成型的代碼一個一個，消失在屏幕上。

  心煩地推開鍵盤，拉開抽屜，摸出放在裡面的煙盒，抽出半根煙的時候，他腦中回想起某人前幾天發表的有關《我為什麼討厭吸菸人群》這本書的讀書筆記，又將這個煙盒推了回去。

  將手機隨手往口袋裡一兜，宋澤禮站起身。

  小胖從電腦前偏過頭：「老大，你也要出去？」

  宋澤禮「嗯」了一身，拉開了門。

  走廊里燈光明亮，旁邊寢室的人半裸著身，和人笑鬧著走出來，看到宋澤禮，立刻退了回去撈起衣服穿了起來。

  宋澤禮穿過連續半開著門，聲音喧囂的寢室，慢慢往時景所在的休息平台那邊走去。

  他一手揣進兜里，食指輕輕摩挲著放在裡面的打火機側面。

  夜風徐徐，帶著時景偏低，又語調溫柔的聲音。

  「對，那就這樣說好了，具體怎麼弄等我們明天見面再說。」

  「我當然想你了。」

  宋澤禮頓住腳步，自嘲一笑，轉身往回走。

  才走了一步，夜風再次將時景的聲音刮到他耳邊：「晚安，夏夏。」

  時景微笑著掛斷電話，切回到微信界面想看看姜虞有沒有再給他發什麼消息。

  身後傳來很輕的撥動打火機的聲音，他回頭過去。

  宋澤禮悄無聲息地站在他的身後，一點火苗印在他黑眸中，本就顯得淡漠的臉龐看起來更冷了。

  「艹，你走路怎麼沒聲的？」時景說著點了點對方手裡的打火機，「沒帶煙？我這有。」

  宋澤禮看著他合上打火機蓋子，面無表情：「戒了。」

  沒了火，那看過來的目光似裹著寒霜般，讓時景心頭一凜。

  仿佛，什麼要命的秘密被探知了一樣。

  時景很快將這個詭異的念頭壓了下去。

  他和宋澤禮認識這麼久，很清楚這人對旁人的事情最不關心了。

  他嘿嘿笑了一聲：「還是你厲害，說戒就戒。」

  「沒有什麼厲害不厲害，只看有沒有什麼人或者事情值得你戒了。」

  -

  第二天姜虞起了大早，耐心畫完一個全妝後，在衣服上犯了選擇困難症。

  薇薇站在一旁：「你怎麼樣都好看好不好，如果我是你，我就隨便穿一套，這樣也不會給到你未來的同事壓力。」

  「不能隨便選，」姜虞認真說，「不管怎麼樣，態度得擺出來，現在是人家選我，我不是我選人家。」

  即便如此，但她最後還是在薇薇的建議下選了一一件偏休閒的米色外套，搭配半身裙，配上紮起的頭髮，整個人看起來又漂亮又幹練。

  姜虞比約定時間早十分鐘抵達出版社，祝敏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祝敏現在是孕晚期，還有半個月左右就到預產期了，再之後是長達半年的產假。人休息了，但手頭的工作不能丟，一直跟著的作者老師也不能全甩給同事。

  權衡之後，便藉此機會招了姜虞進去。

  交接很順利，完之後祝敏又帶著姜虞參觀了一下入海出版社的大樓。

  一圈子轉下來，回到出版社門口的時候，她揉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問姜虞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再走。

  姜虞看時間尚早，笑著應了。

  「哎呀你早說呀，你要和你男朋友出去玩，我就不拉著你一起吃飯了。」午飯快吃完的時候，祝敏知道姜虞下午有事，略顯懊惱地說。

  姜虞搖頭：「沒事，我們本來說好了各自去的。」

  「他不方便？」祝敏好奇問。

  姜虞微怔：「也不是不方便。」

  只是她習慣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祝敏快人快語：「沒不方便的話，該接的該送的都不要心疼他，男人談戀愛時候不勤快，以後結婚了更是一動不動的。」

  姜虞笑容僵在唇邊：「他其實對我很好的。」

  祝敏將盤中最後一塊小排骨夾到姜虞面前：「你這麼漂亮，又優秀，他要是再不對你好，分分鐘地位不保！」

  祝敏看似無心的話，在姜虞心頭落下了很深的印子。

  去遊樂園的路上，她反思了許久。

  從朋友變成戀人，她和時景之間所有的相處方式都沒有改變，平時吃飯什麼的也都依舊同往常一樣帶著秦如夏。

  很自然地，今早出門的時候，循著習慣讓時景和秦如夏先去遊樂園，自己忙完之後再單獨過去。

  如祝敏所說，她完全可以要求時景出發的時候轉道到這邊，帶自己一起過去。

  今晚回去之後，她要找機會好好和時景和秦如夏單獨聊一下這個問題。

  不管怎麼樣，談戀愛還是該有談戀愛的樣子，她應該更關心一些時景，也給兩人多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

  時景他們到的更早，姜虞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這兩人說他們在排隊準備坐摩天輪。

  「魚魚你不來嗎？」電話那頭，秦如夏搶了時景的電話，問姜虞。

  「我不來了，你們坐吧，我在旁邊等你們。」

  秦如夏略帶遺憾：「好吧，那你隨便找個地方，我們下來之後找你。」

  「嗯t。」

  姜虞提著包找了一個距離摩天輪遠遠的地方。

  她不光恐高，也很討厭這些幾乎遮蓋了大半片天空的大機械玩意兒。

  總之能離多遠離多遠。

  將定位發給時景後，姜虞翻出放在包包里的kindle，點開看了起來。

  除了大四學生，未來編輯這兩個身份，姜虞還是一個圈子裡挺知名的讀書博主，微博和小紅書粉絲都有大幾十萬了。

  最近這陣子為了工作的事情有些忙，更新懈怠了很多。眼下工作落定，姜虞爭分奪秒地要將之前欠的新書推薦給「肝」出來。

  正看得入神，閱讀器上印出一個淡淡的影子，姜虞擡頭。

  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手裡牽著一顆綠色的氣球，站在她的正前方。

  「是一個哥哥讓我送給你的。」小男孩將氣球遞過來，「他說他在那裡等你。」

  小男孩指了指摩天輪側方。

  姜虞眼帶驚喜地接過氣球：「謝謝。」

  她的笑容在陽光里無比燦爛，小男孩臉瞬間紅了個徹底，又看了一眼姜虞後，他飛速轉身跑了。

  姜虞笑著搖了搖頭，收起kindle，牽著氣球站起身。

  她仰起頭，看著漂浮在半空的氣球，嘟起唇。

  時景幹嘛給她送一個綠色氣球？

  她一直都喜歡紫色或者藍色的誒。

  姜虞帶著小小的抱怨，腳步輕快地朝著小男孩指引的方向走過去，路過一從半人高的灌木叢時，她的身形猛地頓住。

  距離她十幾米的地方，兩道熟悉的身影抱在一起。他們的影子落在地面上，隨著擁抱的動作完全的纏在一起。

  大概是好不容易「偷到」的擁抱，時景臉上的表情無比滿足，哪怕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清晰看到他唇角勾起的微笑弧度。

  姜虞愣在那，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

  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穿過她的胸膛，將她五臟六腑狠狠攪了個遍。

  讓她頭暈目眩，無法呼吸。

  身旁不時有人經過，一位上了年紀的老阿姨見她面色雪白，有些擔憂地扶了下她的肩膀：「小姑娘你沒事吧？」

  姜虞搖頭。

  老阿姨關懷地問：「是不是害怕坐摩天輪呀？」

  「臉都白了。」

  姜虞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沒事的謝謝阿姨關心。」

  老阿姨又看了她好幾眼，確定她是真的沒事之後，方才緩緩走開。

  姜虞再次擡眼看過去的時候，那兩人已經分開了。

  但他們的手依舊牽在一起。

  兩人往側面光線弱的地方走了一些，那黏在一起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長得仿佛能復住姜虞的身體。

  她被壓-在那片陰影里，完全不能動彈。

  手指一松。

  緊抓的細繩脫離掌心，隨著氣球直直往上飛去。

  另一側。

  宋澤禮微仰起頭。

  一點綠意綻放在他漆黑眼底，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