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嘭！

  店裡的店員被突然推開的門下了一跳，匆忙擡-起頭。

  一道纖瘦的身影站在門邊上，披散的長髮被門口處竄進來的穿堂風捲起，露-出女孩精緻的臉龐。

  她緊緊抿著唇，表情裡帶著幾分視死如歸感，死死盯著他。

  店員被她看得心頭一緊：「您好。」

  女孩邁腿進來，走到櫃檯前：「有酒嗎？」

  

  與略顯攻擊性的表情不同，她說話的時候語調溫婉柔和，像是春風拂過耳朵。

  所以當聽到對方問「有酒嗎」的時候，店員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又重複了一遍：「……酒？」

  女孩點頭。

  店員撓了撓頭：「我們這是遊樂園裡的便利店，不賣酒的。」

  女孩雙唇一下子抿了起來，她轉過身，沒什麼目的地站在櫃檯前翻看排列在那的飲品。

  她的眼睫很長，垂下的時候，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很濃的陰影。不知想起了什麼，那本就瘦削的肩膀連著顫動了好幾下。

  整個人從上到下，透出一種委屈得不得了的感覺。

  讓人無端想要幫她。

  店員牙一咬，從櫃檯下方翻找出兩罐啤酒來。

  ——這是店長早上拿過來，說晚上聚餐時候用的。

  聚餐什麼的，少喝兩瓶啤酒不會有問題，但眼前的女孩……

  總覺得她非常需要這個。

  姜虞瞪大雙眼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兩罐啤酒：「不是說——」

  店員打斷她：「我自己私藏的，送你了。」

  淡色的眼瞳顫了顫，姜虞彎起唇角接過啤酒。

  她真的很需要這個，就不客氣了。

  待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店員耳邊傳來叮咚的聲響，提示有一筆新的款到達。

  那麼只能是——

  店員有些恍惚地看著門的方向，才兩罐啤酒，也不用給他一百塊錢吧！

  -

  姜虞坐在摩天輪下方的長椅上，就著微涼的晚風，喝完了兩罐啤酒。

  濃長的眼睫往前。

  看得出來，時景是花過心思的，要不是「有心人」指引，她是絕對不會跑來這個地方的。

  某些地方，時景還是很懂她的。

  至此，姜虞已經懶得去想那個叫她來這裡的人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了，不管如何，時景出-軌秦如夏這件事是事實。

  太陽全然落下，晚霞也漸漸黯淡下去。

  腳底下的影子完全看不到了，姜虞卻怎麼也忘不了剛才看到那兩人影子纏在一起時的那種窒息的感覺。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擡-起頭來。眼前，摩天輪巨大的身影像是能夠吞噬一切的怪獸，朝她張牙舞爪。

  姜虞站起身，不再遲疑地往摩天輪排隊處走去。

  擱隨便哪個公園，摩天輪都是非常受大人小孩歡迎的地方，更別說這是地標級的，亞洲最高的摩天輪了。

  姜虞走到隊伍最尾，慢慢隨著人群移動。

  喝的時候不覺得，站了一會兒，明顯感覺到酒勁兒上涌，臉頰染上了熱度。

  「請問您是幾位？」快輪到她時，前方的工作人員詢問她。

  姜虞：「一位。」

  工作人員面露難色，探身往後：「先生您呢？」

  「一位。」

  略有些耳熟的聲音擦過耳膜，姜虞猛地轉過頭，然後攸地睜大了眼睛。

  她等了快一周，每天都盼著能遇到的傢伙，竟然就站在她的身後！

  宋澤禮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很顯然地，剛才應該就發現她了。

  「你怎麼在這？」姜虞忍不住問。

  宋澤禮薄薄的眼皮撩起：「很奇怪麼？」

  工作人員饒有興趣地看著兩人說話：「你們兩位認識？」

  姜虞回過頭來：「不認識。」她才不想等下在宋高枝面前暴露恐高的醜態。

  工作人員不死心：「可是你們——」

  姜虞指著前方緩緩到底的觀景艙：「請問我可以進去了麼？」

  「這位女士您喝酒了？」工作人員突然道。

  姜虞轉回頭：「喝酒了不能坐摩天輪？」

  雖然下定了決心今天一定要坐一次摩天輪，但——

  恐高這個問題伴隨了她二十多年，不是下個決心就能輕易克服的。

  所以，姜虞選擇了「喝酒壯膽」。

  「當然可以，就是——」他略微猶豫了一下，「快到咱們結束的時間了，後邊還有這麼多人，可以麻煩兩位一起坐麼？」

  哪怕是站到了這裡，姜虞內心也沒有那麼堅定。

  甚至，還帶了幾分想要落荒而逃的隱秘心思。聽到工作人員說快要結束了，排隊的人可能坐不完，那點隱秘微小的心思，飛速滋長。

  她輕咳了一聲：「我覺得我可以——」

  「幫個忙吧。」耳邊再次傳來宋澤禮低沉的聲音。

  姜虞轉頭看過去。

  男人俯身過來，靠到她耳邊。

  這是一個感覺很近，卻沒有突破姜虞安全距離的親密距離。

  「事實上，」他微頓了一下，「我有點恐高，很不想一個人做摩天輪。」

  姜虞滿眼不可思議。

  宋澤禮竟然也恐高？

  那點兒想要逃跑的念頭立刻被摁下，姜虞反手挑起幾束頭髮，用系在手腕上的粉色皮圈紮起來，然後大義凌然地往前：「走！」

  「我們一起。」

  當腳真的踩上那搖搖晃晃的觀景艙時，小腿肚子還是不住顫-抖起來。姜虞死死抓住門上的扶手，硬是逼著自己跨了進去。

  她飛快選了一個位置坐好，無處安放的雙手緊緊握著窗邊的把手，太過於緊張的緣故，完全沒意識到宋澤禮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觀景艙慢慢上升，姜虞一顆心完全隨著高度上升拔起，她緊張到幾乎不能呼吸，為了不讓自己太失態，只得分開雙唇用嘴巴呼吸。

  反觀坐在對面的男人。

  宋澤禮雖然說他恐高，表情動作卻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半靠在艙壁上，側眸朝外看著，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姜虞狠狠擰了一下眉。

  事實上，她現在非常看不慣看起來老神在在的宋澤禮，恨不得——

  恨不得過去，坐在他身邊。

  總感覺坐他那，明顯有安全感多了，或者說，有人坐在她身邊，會感覺輕鬆一些。

  「我可以坐你那邊嗎？」

  姜虞眼眸，之前看著窗外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轉了過來，正看著她。

  「我有點……」他欲言又止，不用說，姜虞也明白t是什麼意思。

  姜虞突然有些佩服宋澤禮，這人看著好一朵高嶺之花，卻完全不介意自己人設形象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崩塌。

  又或者。

  那些都是旁人給他裝上去的人設，他本身，也許就是這種什麼都不在意的態度。

  姜虞求之不得，立刻往旁邊讓了一些，然後拍了拍座椅：「過來吧。」

  摩天輪的平衡性坐的很好，並不會因為兩人坐到了一邊就產生什麼影響，繼續按照之前的速度網上走著。

  大概是身旁有了人，又或者，是這人和她一樣也懼怕高處，姜虞一顆心反倒是漸漸落定了下來。

  最後一抹晚霞消逝在天際邊，五光十色，霓虹燈閃爍的城市踩在腳底，姜虞有些出神的看著外頭。

  從小到大害怕太高的地方，就算站在窗邊往外看，基本也只是隨意一瞥，根本不會仔細去看外面。

  陵南的夜景竟然這麼美，雙眼所見，那種帶著喧囂的生機勃勃，比任何照片或者視頻都動人。

  原來，從小到大她錯過了那麼多。

  頂上傳來很輕的鋼絲摩-擦的聲音，摩天輪落定在了最高點。

  她現在，在全亞洲所有摩天輪的最高點。

  她一下子挑戰了最不可能的任務，還成功了！

  「宋澤禮。」姜虞喊了一聲身旁人的名字。

  「嗯？」

  姜虞轉頭過去，看著他問：「如果你發現自己走上了歧路，那你會選擇繼續往前，還是返身止損？」

  宋澤禮偏頭過來，看著她的眼睛：「對我來說，只要內心堅定往前，歧路也是正確的那條路。」

  他的聲音里卷著風，直刮到姜虞耳邊，很低很沉，卻莫名聽起來溫潤舒適。

  「那你呢？」他問。

  姜虞抿了抿唇，開口：「我會及時止損，因為我已經確定，我做了錯誤的選擇。」

  隨著觀景艙的緩緩下落，路燈漸漸照亮了原先昏暗的觀景艙，也照亮了女孩越發明亮的眼眸。

  宋澤禮盯著她看了好幾秒，猝然垂下眼眸，很輕地「嗯」了一聲。

  把內心煩惱的說了出來，姜虞大感輕鬆，於是很快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來：「對了，那天你在車裡看到我的辣白菜罐子了嗎？我走的時候忘了拿走。」

  宋澤禮：「嗯。」

  姜虞：「那還在你車裡麼？」

  宋澤禮：「在我宿舍。」

  姜虞嘟起唇：「你幹嘛拿回你宿舍呀，我可沒說要給你。」

  宋澤禮好整以暇：「我沒有你的聯繫方式。」

  姜虞無語：「那你可以讓時景帶給我呀！」

  宋澤禮目光悠悠轉過來：「你希望我告訴你男朋友，我送你回學校了？」

  姜虞：「……」

  明明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怎麼從這人嘴裡說出來，感覺就變了。

  曖昧不清的，仿佛她背著時景做了什麼對不起人的事情一樣。

  不對。

  姜虞眼睫微擡。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上次提起時景的時候，宋澤禮的態度也變得奇奇怪怪的。

  難不成男生和男生之間，也有塑料情誼？

  他和時景，關係沒有那麼的好？

  是自己有求於人，姜虞好脾氣地翻出手機：「那就加個好友，我等下回了學校來拿？」

  宋澤禮瞥了她一眼，也拿出手機。

  姜虞笑眯眯地看著男人點開「掃一掃」：「我聽他們說，想要你的好友特別難，現在看起來好像也沒——」

  男人掃碼的動作頓了頓：「確實，你提醒我了。」說著作勢要收起手機。

  「唉你別，我開玩笑的。」姜虞忙抓住他的手，「快點加我好友。」

  微涼的指尖碰到男人手背，熱燙的觸感傳來，姜虞本能擡眼，對上男人垂下的雙眸。

  兩人皆是一怔。

  下一秒，姜虞飛快鬆開他的手：「抱、抱歉。」

  男人長睫微動，沒再說什麼，加上了她的好友。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姜虞雙手垂放在腿上，曲起食指輕輕敲擊著。

  宋澤禮則半低頭玩著手機，餘光里，能看到手機亮白的光芒映在男人的臉頰上，那側的皮膚透出冷白的光澤。

  「可以幫我拍照嗎？」宋澤禮的聲音突然打破異樣的寂靜。

  「誒？」

  宋澤禮點了點摩天輪：「第一次坐，想紀念一下這個特殊的時刻。」

  說著，他直接將手機遞了過來。

  宋澤禮這種長相優越又氣質好的人，姜虞完全沒費什麼勁兒就拍完了照片。把手機還回去後，她將自己的手機也遞了過去：「也幫我拍一張。」

  「我也想紀念一下。」

  男人眉峰微挑了一下，薄唇勾起：「行。」

  他擡了擡下巴，示意姜虞頭靠到窗邊一些。

  姜虞聽話地往後靠了些，擡起胸膛和下巴，面帶微笑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不知道是因為喝了酒，還是因為身體裡頑固的恐高因子在，迎上對方往她這邊看的灼灼黑眸時，姜虞緊貼著艙壁的後腦皮層一陣發-麻。

  仿佛。

  宋澤禮看得不是手機屏幕。

  ——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