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2024-09-14 15:29:18 作者: 蠍子蘭

  第111章

  一切都跟權城想得不一樣。他到了右玉, 灰頭土臉從烏龜翻肚皮的馬車車廂里爬出來, 還沒來得及施展,當天就倒了。

  陸相晟一隻手掀開馬車的車廂撐著,看得陳冬儲咋舌。他控制不住地想,這個陸知府,跟大侄子比, 到底誰的力量比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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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陸相晟完美的履歷上看, 是個很地道的文官。金榜題名, 飛速晉升。陳冬儲研究過他, 零零碎碎打聽到陸相晟從小到大的逸事。陸相晟自小聰慧過人很會讀書, 而且天生力能扛鼎。有人夸小陸相晟長大以後肯定是個將軍,他父母差點翻臉。畢竟武官地位太低,哪怕你誇個魚躍龍門呢。倒是陸相晟的舅舅很支持他習武。窮文富武,舅舅特地高價從退役的衛軍教頭裡給陸相晟物色了個教練, 陸相晟從小到大練武風雨無阻。也沒耽誤他讀書,屢試屢中, 不到三十干到大名知府。陸相晟性格驍勇果決, 女真圍京時敢拉著自己募的一萬兵進京勤王,一下入了攝政王的眼。

  陳冬儲派去南京打聽的人回來都要特別加一句:陸知府長得好。南直隸出了這麼個人物,都這樣傳。再後來陸相晟被攝政王宣進京,陳冬儲親自上門拜訪, 一眼看見大名鼎鼎傳說中的陸知府, 心裡第一個念頭:

  人比人,氣死人。

  權城率先從車廂下面爬出去, 跪坐在翻倒的老馬身邊低聲念經。陳冬儲跟著爬出來,陸知府叉腰站在權司監身邊,低頭看著。權司監迷茫擡頭,陸知府道:

  「聽說,你要殺我。」

  陳冬儲聽到右玉城中的喊殺聲,整齊劃一的跑步聲。熾火驕陽炙烤著,陳冬儲覺得自己要中暑,眼前飛花亂拂。陸相晟曬習慣了,一偏臉:「你把陳駙馬和權道長迎進去。」

  陳冬儲以為陸相晟出城是來迎接自己的,還想著要怎麼風度翩翩措辭把一見面就行大禮的尷尬抹了,合著他出城都不是為了自己。陳冬儲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這「皇親國戚」說出去只有丟人的份兒,皇帝的女婿,公主的丈夫,一聽就是裙帶上的。他半攙半拖著呆懵懵的權城:「陸官人有公務,我們不攪擾。麻煩這位軍爺給領個路。」

  陸相晟旁邊的年輕人笑了:「當不得『軍爺』這種稱呼,卑職天雄軍旗總張珂,陳駙馬,權司監,諸位這邊請。」

  馬車不能坐了,只好步行進城。權城迷茫中冒一句:「馬呢?」

  張珂長了副笑模樣,和和氣氣:「馬匹是我們當兵的兄弟,自然是要安葬。」

  權城回頭看了那匹老馬一眼。陳冬儲也跟著回頭,卻看見遠處奔馳而來的大部隊,激起煙塵滾滾。張珂觀察到陳冬儲的表情,解釋道:「陳駙馬,陸指揮在等榆林總兵,攝政王令榆林總兵王湛慶到右玉接洽軍務。」

  陳冬儲乾笑:「軍務上的事,我就不多嘴了。」

  權城又冒一句:「哪位是吳有性?」

  張珂道:「權道長找吳大夫?今日他巡診,可能要到晚上才回驛館。」

  右玉城中毀得太狠,天雄軍不光耕種,還承擔右玉房舍的修繕。攝政王把右玉設為衛所,陸相晟出任右玉衛指揮使,治軍很有一套,伍哨營輪值,訓練耕種修建。陳冬儲看一路上士兵修修建建的很驚奇,耕種也就罷了,士兵還管修繕民舍?

  張珂還是那副笑模樣:「陸指揮說,多幹活有助於磨鍊心性,也是訓練的一部分。陸指揮自己也要幹活的。」

  陳冬儲想像陸相晟擔土挑水的樣子,心想這位陸指揮真不像個文官啊……

  到了「驛館」,陳冬儲沒想到竟然就是官衙。張珂領著陳冬儲和權城從旁邊小門穿過官衙,走到官衙的後院:「陳駙馬,權司監,勿怪勿怪,這官衙的後院是右玉里最好的房舍,陸指揮辟成驛館,招待外面來的人。吳大夫也住這兒,東邊那個門就是他的。你二位先歇一歇,晚上吳大夫就回來了。」

  官衙後院房門低矮但收拾得整整齊齊亮亮堂堂,陳冬儲突然就感覺到陸相晟不容易。權城進門就倒了,躺在床上起不來。陳冬儲試著他有點燒,想找點涼水來。院子裡有井,陳冬儲可不會搖。陳家的家丁被安排在另一處住下,陳冬儲兩肩扛個腦袋對著轆轤叫苦連天:這玩意兒怎麼弄啊?

  權城越燒越燙,陳冬儲勉強把打水的桶吊下井,那桶就浮在水上面,陳冬儲氣得晃井繩,水桶吧唧掉……下去了。

  陳冬儲繞著井口打轉。

  幸而張珂奉命送點生活用品來,哭笑不得地幫火冒三丈的陳冬儲把桶勾上來,打了些井水。井水浸浸涼,正好給權城敷著額頭降降溫。

  一頓手忙腳亂,陳冬儲嘆氣:「聽口音,旗總是北直隸人?」

  張珂微笑:「正是河北人。」

  陳冬儲看他不卑不亢很有氣度,心裡有好感:「來右玉,都還習慣?」

  張珂回答:「剛來有些不習慣,但是陸指揮吃住和大家都是一樣,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你們陸指揮住哪兒?」

  「在更後面的跨院。」

  陳冬儲實在是忍不住:「麻煩旗總把我的那些家丁往這兒領一領,我怕他們找不著路。」

  張珂笑道:「好的。」

  權城開始打擺子。陳冬儲費勁地把那一大摞書稿從他懷中拖出來,放在單薄的木板桌上。窗外白日已盡,只剩一縷光被暮雲壓著,垂死掙扎。空氣熱得粘稠,一點不曾流動。陳冬儲吐口氣,權城躺在床上哆嗦,喊冷。陳冬儲捂著額頭,一彎腰就沒入深海的夜色里,心裡惆悵得空蕩蕩。他將要在清貧的右玉,度過第一個晚上。

  榆林總兵王湛慶一到右玉,水都顧不上喝,下馬就跟陸相晟進官署值房商議軍事。王湛慶早收到了周烈將軍的信有所準備,研武堂攝政王令一到榆林,他立刻就往右玉跑。按照計劃,白敬快要把高若峰給趕過來。陸相晟手指敲著地圖:「白侍郎的計劃中,最上策把高若峰引到陝南進秦嶺。中策是高若峰不走陝南直過黃河,下策是高若峰既不進秦嶺,又不過黃河,反而殺向河南。」

  「殺進河南最危險,我們還是做好最壞打算。」

  陸相晟點頭:「實際上高若峰進秦嶺是最可能的。他現在聚了將近二十萬人,連人帶馬連吃帶嚼都是個問題。高若峰攻南京失敗,很可能會回頭取西京。進西安,必然要過子午谷。」

  王湛慶眨眼,陸相晟突然笑了:「魏延曾經想要過子午谷殺進長安,但是諸葛亮沒同意。你說當初諸葛亮同意魏延的子午谷之謀取長安,三國歷史會不會改。」

  王湛慶未及說話,陸相晟自言自語:「白侍郎要把魏延的子午谷之謀反過來用了。魏延要通過子午谷殺向西安,白侍郎要用子午谷殲滅高若峰。諸葛丞相和魏延當年誰是對的,也許能有個答案了。」

  陸相晟和王湛慶磋商到半夜,王湛慶跑死跑活好幾天實在熬不住,睡著了。陸相晟總算想起來白天來的那倆人,問張珂:「都安頓好了?」

  張珂答:「都歇下了。」

  「那你也休息吧,明天要早起。」

  張珂看陸相晟,眼睛一動:「陸指揮,天雄軍要拔營了嗎?」

  陸相晟笑:「你害怕?」

  張珂搖頭:「不是,我是有點……緊張。」

  陸相晟拍拍小伙子的肩:「去睡吧。」

  訓練時間還是太短了。大晏在和老天爺搶時間,白侍郎的運兵計劃若能成功,一錘定音,能為大晏換個三四年太平。陸相晟捨不得一手拉起來的天雄軍,但……

  陸相晟默默穿過官衙,天氣熱得他一點睡意都沒有。今天實在是有點怠慢陳駙馬和權司監。陸相晟想起權司監,笑出聲。傻乎乎的,太逗了。他站在房門外猶豫要不要敲門,突然聽到屋裡傳來非常,那什麼的,搖床聲。

  陸相晟凝固,手窘迫地懸在門板上方。陳駙馬抱著床被子拐過來,看到陸相晟:「陸指揮?」

  陸相晟臉上有汗:「陳……駙馬。」

  陳駙馬忙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找到條被子,現在又累又困實在是沒心情跟陸相晟寒暄,點點頭一伸手開門。陸相晟唉一聲,迎臉看見月光中那竹架床連帶著蚊帳非常有節奏地,晃來晃去。

  陳駙馬衝進去:「權城!我找到厚被子了!」

  陸相晟把心一橫擡腿進屋,權城一人縮在床上打擺子,陸相晟活這麼久頭一次見到有人能打擺子打到這個份上,全身抽搐。他一伸手就捏住權城下巴,強迫他張開嘴,以防咬到舌頭:「陳駙馬,權司監有癲症?」

  陳冬儲搖頭:「沒聽說……」

  權城燒糊塗了,往床下一滾就往外跑:「索命來了,索命來了!」

  陳冬儲馬上就明白權城到底怎麼回事,陸相晟箍著權城,對陳冬儲道:「快去請吳大夫,他應該回來了!」

  權城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伸著兩隻手往前在空中刨:「別吃,別吃!」

  陸相晟把權城摁在床上:「快去!」

  倒霉的床晃得幅度更大,眼看要散了。陳冬儲奔出去敲吳大夫的門,陸相晟又要箍著權城又不能真使勁,兩個人玩角牴似的在床上滾來滾去,權城一口啃在陸相晟手上。

  陸相晟咬牙,從喉嚨里擠出倆字:「我操!」

  吳大夫剛回來,藥箱都沒放下,被陳冬儲拖來。他一進門見陸相晟箍著權城,一隻手還被咬著:「怎麼燒成這個樣子?」

  陳冬儲悲傷:「權司監有心事……」

  吳大夫捏權城的下頜,陸相晟把手抽出來,解下皮帶塞進權城口中:「我怕他咬著舌頭。」

  吳大夫趕緊診治權城,叮囑陸相晟:「陸指揮快去用陽水使勁沖洗傷處,人牙齒可不乾淨。」

  權城突然睜眼,一起身,正對上吳大夫,嚇得吳大夫往後一仰。權城字正腔圓:「我找吳有性。」

  吳大夫捏著權城的手腕:「鄙人即是。」

  權城一閉眼,徹底昏過去。

  陸相晟和陳冬儲大眼瞪小眼,陳冬儲忍著暈血:「陸指揮……你……處理一下你的手吧……」

  給權城咬成啥樣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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