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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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喬扶在門把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縮, 幾秒過後將門向外推開。

  溫差帶來的涼風拂到顏喬臉上，同時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煙味。

  她看向男人的臉，兩人眉眼相對，飽含的情緒各不相同, 她注意到他面上揮之不去的倦色以及試探性的目光。

  顏喬剛想詰問他是怎麼上來的, 轉念想起上次自己崴腳祁裕送自己回來的時候, 一樓的管家還殷勤地幫忙摁電梯，想必就是那時候記住他的。

  將人擋在家門口不太合適，心中停頓片刻，顏喬鬆開門把手, 後退給他讓出了進屋的位置, 轉身走去鞋櫃前，給他找了雙拖鞋出來。

  「你抽菸了？」她靠在一旁看他。

  祁裕將手裡提著的一個袋子放到旁邊柜上，聽見這話後，他嗅了下自己的衣服, 「剛才見了幾個客戶，可能是那時候沾上的。」他脫掉大衣，遲疑了下, 「要不放外邊？」

  或許是這幾天都沒出門的緣故, 所以讓顏喬對外面的氣味都異常敏感，她淺睨了眼, 走回屋內, 留下冷淡的一句，「不嫌髒啊。」

  祁裕收回目光, 將大衣掛起。

  他注意到屋內明顯極暗的光線, 現在是中午十二點，明明屋內應該是最亮堂的時刻, 可她家卻暗的像傍晚。他關上衣櫃門，朝客廳望去，才發現一整面的窗簾全是關閉狀態，好像在刻意遮蔽光亮。

  而那穿著米色睡衣睡褲的女孩就縮在沙發的一角，蜷著身體，粗略一看很難察覺到她的存在。

  她比那日在追悼會上時還要頹廢，眼底是沒休息好留下的烏青，嘴唇蒼白，就連臉都凹了進去。看到她這副模樣，祁裕的心情著實不可言狀。

  他朝客廳走去，「我以為你連門都不會讓我進。」

  顏喬看手機，頭也不擡，「不至於，就算看在你之前總陪我奶奶聊天的份上，我也不可能把你轟出去。」她默了默，將手機放下，視線追隨坐到沙發上的男人，「正好你今天也來了，有些話我們也是時候該說清了。」

  祁裕所坐的位置和她相隔半米。

  「我不想再跟你繼續糾纏下去了，這場鬧劇早就應該結束，過去的就讓它停留在過去吧。」

  「……」

  以往顏喬和他談這類的話題時，他總看她一會兒就移走目光。可今天不同，祁裕朝她側著臉，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直到她話都說完了，他也依舊沒有將眼睛挪開。

  顏喬都被他盯得有些彆扭。

  他動了動眼睫，「我今天來不是要來跟你說這些的，我又怎麼可能現在還抓著感情不放，我哪兒有那麼不分輕重。」

  顏喬無言沉默，摟著懷裡的抱枕。

  祁裕看了眼乾乾淨淨的屋內，起身走去玄關處，從柜子上將剛剛遺漏的袋子拿了過來，放到了茶几上。

  「我打包了份海鮮粥，應該是你喜歡的。」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剛才那個話題避開了。祁裕把袋內一個餐盒取出，掀開蓋子，香味瞬間飄滿了整間屋子，「長時間保持少量的進食不能猛然吃太多，喝些粥最好。」

  顏喬死要面子，「誰跟你說我最近吃得少了？」

  祁裕回頭，「不要和自己的身體較勁，也不是只有留著一口氣就叫吃東西。」

  顏喬啞然，可鼻尖飄蕩的t香味無法忽視，她睨了眼粥里飄著的蝦和蟹，轉向另一邊坐著，「如果你是來看我好不好的，那你現在看了，可以走了。」

  祁裕好像沒聽出她話里的拒絕似的，細緻溫吞地將粥舀進了一個空的小碗裡，拿著勺子坐到她身邊，舀起一勺送到她面前。

  她剛要不耐地張口回絕，他就打斷了她。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和奶奶都聊過什麼嗎？」

  「……」

  顏喬愣住，倏地扭頭，很快問：「聊什麼了？？」

  祁裕勺子在粥里攪了攪，儘管現在是冬天，可因有保溫袋的加持，粥也依舊是熱的，他重新舀了勺，看著她。

  「你得容我想想吧？」他把勺子向她嘴巴送去，「說不定你好好吃飯我就能想得快點。」

  顏喬和他褐色的瞳孔對視了半響，不知是不是被他這個條件所蠱惑到了，總之她動作躊躇地張口喝下了那口鮮美的砂鍋粥。

  等她喝完，祁裕就又舀勺送了過去。顏喬有些神遊，不由自主地又被他餵著喝了下。

  從昨天到現在，顏喬就只吃了包泡麵，她不是沒有點外賣的選擇，只是乏力又疲憊，就像祁裕剛才說的那樣，她真的只是讓自己維持正常的生命活動，不至於餓死在屋裡。

  但說不餓才是假的。

  咸香的味道刺激了她的味蕾，粥一口接著一口，很快，舀出來的小半碗就被她喝光了。祁裕坐回茶几前，繼續舀粥，還拿出另一個餐盒，多夾了些爽脆的菜心。

  顏喬一動不動，靠在沙發上沉默地看著他的動作，等他拿著勺子再次將食物送到自己面前時，她喚了聲他的名字。

  「你當初是不是比我還要難過？」

  祁裕動作稍滯。

  他端著碗的手往下放了放，搭在腿上，他說：「痛苦是不能用來比較的。」

  顏喬問：「那你有像我一樣把自己關在家裡過嗎？」

  祁裕搖頭，面色淡淡，「沒有，我媽葬禮結束的當天我就回公司了。」

  「……」

  或許只有有過類似經歷，才會感同身受。

  顏喬當初得知祁裕父母先後去世的時候，她心裡對他是有憐惜，但僅此而已，並非她虛偽，只因她沒有體會過失去至親的滋味。

  直到今天，她望著他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他的過去，她甚至都不敢想像當初的他是如何度過那些難熬日子的。她失去了奶奶，可還有姐姐爸爸弟弟後媽以及很多家人，而他呢，卻只剩他自己了。

  思緒萬千。

  廚房內水龍頭流水聲嘩嘩的響起，停下後屋內就又恢復了安靜。

  祁裕將客廳收拾乾淨，又去衛生間洗了個手，等他出來，才發現沙發上已經不見了顏喬的身影。

  他心裡一緊，掉頭去尋找，幾個房間依次轉了個遍，最終到主臥門口時，才望見那個在陽台椅子上側坐著的小小身影，他鬆了口氣。

  主臥是露天陽台，陽台門開著，雖有屋內暖氣滲透，但也只比坐在室外勉強要好一點。她卻只穿著單薄的睡衣，難怪縮著身體。

  祁裕轉身從客廳沙發上取了那條毯子，走回臥室，蓋在了她身上。

  顏喬明顯早就察覺他的腳步，所以沒有一點反應。

  他俯身，蹲在了她面前，擡起頭看她，手指蹭了下她眼下的淚痕，「不冷嗎，為什麼在這兒坐著？」

  「屋裡太熱。」顏喬眼睛空洞。

  祁裕將被子給她掖了掖，向上揉揉她的頭髮，「會過去的，相信我。」

  顏喬垂下眼睫，纖長的睫毛搭在下眼眶上，原本冰涼的手在毯子裡漸漸恢復了溫度，她搖了搖頭，怔怔道：「是我太沒用了，是我不懂事。」

  祁裕沒懂，皺眉，「為什麼這麼說自己？」

  顏喬瞳孔在他臉上聚焦，「因為我和我爸吵架了，所以我才回這裡的。」

  回自己家後，她花了很長時間思考和顏定凱發生爭執的前後以及顏嘉後來的勸說。想明白後顏喬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後悔因自己的性急衝動而給大家帶來的麻煩。

  家裡每個人都比她累，她是清楚的。

  成年人要兼顧工作事業，未成年要顧及學業，只有她，無所事事，想哭就哭想睡就睡，不僅幫不上忙，卻還要讓他們因自己而分神憂心。

  那天在餐桌上，壓制許久的低落情緒在顏定凱的數落下爆發了出來，可終是惹得氣壓更低，一氣之下跑回來的自己也並未痛快半分。

  顏喬一邊說著一邊愈發哽咽，眼眶也是噙滿了淚，「我不想吵的，可是我當時特別生氣，氣我爸總是不去看奶奶，我也氣我自己……」

  祁裕拇指指腹替她擦拭滑落的淚珠，眼裡是藏不住的心疼。

  顏喬哭得氣都不順了，用被子將自己埋了起來，無助道：「為什麼那天我要、要下樓，為什麼不守在奶奶身邊……如果我、我不下樓的話，說不定就能及時救奶奶，她就不會再也醒不過來了……」

  原本祁裕沒有打斷她的傾訴，只安靜聽著，可直到這裡，他發現她好像在將所有的緣故都攬到她自己身上的時候，他終於待不住了。

  他蹲著的身體直了直，將被子往下，露出了她的臉，祁裕寬大的手掌托著她的下頜，強行讓她看自己。

  他一字一句道：「顏喬，你聽清楚，奶奶的去世和你沒有一點關係，你不要去幻想那條未知的路，知道嗎？」

  顏喬啜泣聲弱了些，期期艾艾，「可是……」

  「沒有可是，你幻想的那些壓根不存在。」祁裕扣著她的後腦勺往下壓了壓，讓她和自己離得近了些，他低聲，「不要再說這些話，也不要再想，奶奶都會知道。」

  顏喬哽著，頭往下低到了他肩上，埋進他頸窩裡，在自家臥室的陽台上放聲大哭。

  不同於以往一個人孤零的哭泣，這次她身陷了一個無比溫暖的懷裡，鼻尖前依舊是那股熟悉又會讓人安心的氣味。這個味道停留在記憶里已經很久了，可再次嗅到，她發現卻是沒變的。

  後背被一隻手掌上下摩挲安慰，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將這一段的委屈全都宣洩了出來。

  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衫。

  她好像在本能地信任他，儘管他騙過自己。

  「祁裕，謝謝你在我奶奶生命最後的這段時間總去看她，讓她不那麼孤單。」

  「不用跟我說這兩個字。」他道，「我也很想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