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第 53 章

  當晚, 祁裕還是給顏喬發了幾條簡訊過去，儘管知道她此時一定忙著和家人操持奶奶的後事，但與其說他是在關心她，不如說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

  而他在等, 等一通始料所及的電話。

  一切都在他的預期之中。

  翌日下午, 鈴聲如期而至般響起, 看到來人後祁裕舒了口氣，將手邊空著的咖啡杯往內推了推，接起。

  譚安寧：「阿裕，你在幹嘛呢？」

  祁裕趁接電話的空隙閉上眼休息, 「在公司。」

  

  譚安寧語氣如常, 「你忙嗎，不忙跟你說個事？」

  「你說。」

  「我爸剛才給我打電話，說顏定凱顏董的母親去世了，給朋友們通知了聲, 老人走的挺意外的，不過應該沒受什麼痛苦，算是喜喪, 所以要去參加追悼會呢。」

  祁裕睜開疲倦的眼睛, 「什麼時候去？」

  譚安寧稍頓，「我沒問, 應該就是這幾天吧。反正我又不去。」

  「為什麼？」

  譚安寧對他這麼問有些不明所以, 笑了聲，「又不是什麼好事, 再說那是我爸媽的朋友, 又不是我的朋友，我幹嘛往上湊。」

  祁裕皺了皺眉, 「那我陪叔叔阿姨去吧。」

  譚安寧愣住，「啊？？」

  「……」

  這是祁裕唯一想到的可以見她的方法。

  等到那時，他就會像顏家旁的親朋好友一樣出現在追悼會上，他會站在茫茫人海中，和他們握手，再說上一句毫無感情的「節哀順變」，彎腰放上一支花，而後面不改色地離開，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不想這樣，可連見她一面都是奢侈的人又憑什麼談更多呢。

  *

  天空極陰，處於海拔較高的山上，遠遠望去只有茫茫的一片灰色，天空不見丁點蔚藍，盡頭連接的天際線暗沉，烏鴉迴旋在枯朽的枝杈上，發出「哇——哇——」的嘶啞叫聲，驚的惹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劉暉芳老人的追悼會就在這裡舉行。

  顏家邀請而來的九故十親人數眾多，大家都身著黑色的衣物，遠處看去，除了攢動的人頭以外更是漆黑的一片。

  沒人知道顏喬這幾天是怎麼度過的。

  嘈雜的廳內，她獨自站在正廳的一側，身旁是不知道是哪個朋友送過來的一個巨大的配著輓聯的圓形黃白菊花花圈。

  家人們全都在外邊接待到來的親朋好友，她就這樣不受任何打擾安靜地站著，擡頭凝視那張黑白的照片，那上邊的奶奶依舊是笑著的。

  就如同很多次奶奶看到自己時一樣。

  儘管已經過去了數天，但顏喬整個人依舊是發懵的狀態，跟著家人跑來跑去辦理各種手續，她卻總有種不知自己在忙什麼的錯覺。

  就好像只要她開車去養老院，只要她敲門走進那間屋子，她就依舊能看到奶奶笑著起身來迎接自己，依舊拉著手喊自己喬喬的模樣。

  可直到她今天走進靈堂，看見奶奶的照片變成了只有在電視劇里才出現過的那種黑白色的時候，一瞬間，顏喬的淚噴涌而出。

  ……

  祁裕和譚安寧是跟著譚父譚母一起來的，他們與在門口接待的顏定凱顏嘉打過招呼後，便隨著人群走進了正廳，按著引領流程瞻仰遺容。

  但祁裕的目光卻從進門開始就在尋找那個讓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在黑壓壓的人群里尋找一個人似乎是件難事，而且祁裕環顧一圈，並未發現那個粉頭髮的背影，但一個戴著鴨舌帽孤零零站著的女孩吸引了他的注意，雖然變成了深發色，可他還是認了出。

  好像無論她打扮成什麼模樣，他都能知道那是她。

  短短几天不見，一件本應合體的大衣在她身上也變得那麼寬大，她真的瘦了很多。

  何瑾一走到了她的身邊，拉著她的胳膊和她說著些什麼，她微微側頭過來，只靜靜聽著，一言未發。

  「那是顏喬嗎？」剛和父母說完話的譚安寧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歪頭看向女孩的側臉，「她是染頭髮了嗎，不是粉色了。」

  譚母朝那頭探了眼，「哎呦，還真是。」她說，「安寧，你去看看顏喬吧，她奶奶去世了她肯定傷心，安慰人家一下。」

  譚安寧點頭，明白母親的意思，見祁裕也有一起的趨勢，兩人便不言而喻地同朝顏喬走去。

  「顏喬。」譚安寧喚她一聲。

  聽到耳熟的聲音，顏喬用手背快速抹了下眼睛，「安寧姐，你來了。」何瑾一和祁裕對視一眼，繞到顏喬另一側去挽著她的胳膊。

  譚安寧輕柔地拍了下她的手，「節哀順變，你要照顧好自己奶奶才會放心。」

  顏喬點頭，「謝謝。」

  祁裕：「你……」

  「抱歉，我姐好像喊我有事，先失陪了。」顏喬頜首，拉著何瑾一離開了。

  直到她從自己視野里消失，祁裕也沒看見她帽檐下遮住的眼睛。

  「阿裕。」譚安寧看著他，離近一點把手搭上了他的大衣，小聲，「等咱們回市里也就該吃午飯了，中午就跟我爸媽一起吃吧，你最近這麼忙，都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祁裕望著顏喬身形消失的那個拐角處，冷淡道，「不了，我還有事。」

  譚安寧手放了下，精緻勾勒過的眉皺起，「有事？所以你跑這麼遠就是為了來參加追悼會？」

  祁裕：「你不喜歡這種場合可以不來。」

  譚安寧t剛要說話，卻在一瞬間意識到了他今日少見的執拗，她想到了他的過去，發覺自己的口不擇言，聲音緩下，「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

  「好了，去前邊吧。」

  「……」

  *

  幾天的追悼會結束後，奶奶身後的一切事宜也都置辦了妥當，前前後後忙活了一周，結束後的當晚，一家五口都在京北莊園，坐在餐桌前吃著第一頓安穩飯。

  家裡的保姆提前做了一桌美味的飯菜，飯香味誘人，只是眾人低迷的情緒都使得提不起什麼胃口。

  其餘人都默不作聲地吃著，唯有顏喬，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兩眼空洞，不知道在看哪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二姐。」顏霖擡頭，擔憂道，「你吃點吧，一直不吃東西也不行啊。」

  顏喬神情木然，搖搖頭。

  顏嘉拿起一旁的勺子硬塞到了她手裡，不同於平日在公司不茍言笑的模樣，在妹妹面前總是溫柔的，「聽姐的話，要不是昨天逼著你吃了幾個小包子，你知不知道你就餓暈了。」

  顏喬把勺子放回原位，「我真的不餓，你們吃吧。」怕自己坐在這裡會一直被催促，於是她起身準備上樓回房間。

  「你就準備一直不吃不喝下去？」

  顏定凱坐在主位，面容嚴肅地開口，顏喬停住準備站起的動作。

  「奶奶已經走了，難道活著的人就跟著糟踐自己？還是你非要把自己餓出個好歹來才罷休？奶奶要是在天有靈，是不是會怪我們沒照顧好你？」

  楊琪華咂嘴推了他一下，拼命使眼色示意他別說了。

  顏定凱把胳膊猛地收回，音量更是拔高，「我說錯了嗎，這幾天咱們誰不忙，誰不累，誰不難過？整天忙前忙後的還要照顧她！都多大了，懂點事行不行？」

  「我有讓你管我嗎？」

  此話一出，頓時所有人都朝她看過來，看顏喬紅腫的一雙眼。

  顏喬倔強地看著自己的父親，「我只是不想吃東西而已，我又沒有影響你，你又憑什麼說我不懂事，你有現在來斥責我的心情，當初為什麼不多去看看奶奶，你知道奶奶多想見你們嗎！當年要不是因為我出國，我根本就不可能同意把奶奶送去養老院！」

  「……」

  屋內靜到落針可聞。

  「既然看我礙眼，那我就回我家了。」

  顏喬手扶在桌沿邊，猛地站起來凳子往後一退，在沉寂無聲的餐廳里發出一聲「刺啦——」響，她眼淚從臉頰滑落最終沒到衣領里，轉身大步朝樓上走去。

  「喬喬！」

  「二姐！」

  顏嘉和顏霖先後喊她，顏嘉無可奈何地看顏定凱一眼，放下筷子追了上去。

  楊琪華嘆氣，「你說你，本來喬喬和她奶奶就關係好，你非在她傷心的時候嚷她，不會好好說話啊？」

  顏霖也是一臉無語，「這下好了，直接把二姐趕走了。」

  顏定凱被眾人口誅筆伐，也不免得有幾分後悔，望了眼樓梯方向，「我不是煩嗎，這兩天處理媽的事，公司那單子還出了問題，誰能替我分擔體諒體諒我啊？」

  ……

  顏嘉跟在顏喬身後，她走得極快，直到走到她臥室門口，顏嘉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喬喬，你別生爸的氣，爸最近真的不是故意不去看奶奶的。」

  顏喬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轉身走近臥室的衣帽間，從柜子里揪了一個大的托特包，開始裝自己常穿的衣物。

  「公司最近在拓展新的業務，跟歐洲那邊的合作也出了些岔子，他一直在忙這些事。他也是怕你餓壞了，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顏嘉跟在她身邊，見她手上動作不停，焦急道，「你真的要回你那兒啊？」

  顏喬塞進最後一條打底衫，靜止站了會兒，緩解胸口的窒息，也冷靜了些許，「姐，你不用擔心我，讓我自己冷靜幾天吧。」

  「但你……」

  顏喬擠出一個笑容，「放心吧，我不會出什麼事的。」

  *

  這是一個寒冬。

  實在是太冷了，冷到顏喬仿佛只要把窗戶打開一點，室外的冷風襲進的一瞬間就仿佛會把她吹倒一樣。

  這又有什麼不同呢？

  日子照舊過下去，她試圖在晝夜顛倒的睡眠和想哭就哭的自由里來癒合她的痛苦，終依舊是徒勞。

  在這期間，祁裕給她發來了不知有多少條消息，她看了，可一條都沒回。因為她已經沒了繼續和他拉扯下去的精力，如今奶奶去世了，就也不用再因此和他有任何來往。

  這一切早就該結束了。

  今天屋外的天氣還算說的過去，意思就是這是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日子。

  直到門鈴被摁響，長時間聽不到屋外聲音的顏喬被嚇得打了個激靈，她疑惑，猜測興許是姐姐來看她了。

  顏喬放下懷裡的抱枕，走到門口，警惕地從貓眼裡朝外望，只看到一個穿著黑衣服的人，大概是門外人站得很近，所以壓根看不到臉。

  不過她也沒有太緊張，畢竟小區的安保措施相當好，就連外賣也都是物業管家送上來，她便問了句：「誰啊？」

  「顏喬，是我。」

  熟悉的男聲穿過阻隔在兩人中間堅硬的防盜門，直到顏喬耳朵里，她身形不禁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