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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蚨錯(四)

2024-09-14 15:08:24 作者: 梅子黃了

  青蚨錯(四)

  事情發生在長晟十八年的那個中秋, 淮南道突遭百年難遇的特大暴風雨,西江以下河水猛漲,致使沿岸州郡陷入內澇, 受災嚴重,許多百姓因此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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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斯遠也是在這時與家中長輩走散。

  表面看著像是個意外,但他心如明鏡,知道實則是有人刻意為之。傅斯遠幼時便沒了雙親,其祖父臨終將將他託付於大伯傅仁俊撫養,但傅仁俊之妻高氏為續弦,連丈夫與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孩子都不待見, 更別說傅斯遠這個外人了。

  傅斯遠竭力尋找著親人, 但百姓們都忙著逃難,無人注意到他的親人去往了何處, 本想在和州老家等親人回來, 可家宅已被暴風吹垮, 水漫至了橫樑之位, 無奈之下, 他只得隨著人潮乘船而上,最終在江州落腳。

  江州雖與受到了強降雨的波及, 但影響甚小。百姓安居樂業, 怡然自得, 與滿目瘡痍的和州截然不同。

  傅斯遠下船的那一刻, 望著安靜祥和的集市和完整無缺的屋宇沉思良久。他喟然長嘆了一聲, 拖著沉重的步伐從喧囂的集市穿過。

  這幾日, 傅斯遠每日只吃了一頓飯,還是沒有幾粒米的寡粥。此時的他, 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一步都走不動了。

  從淮南道湧來的難民與日俱增,起初還有好心的百姓布施,但慢慢地人多起來了,便也無暇顧及了。

  蜷縮在牆根處的難民從街頭排到了街尾,他們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眼睛空洞無神,木訥地盯著來往的行人。

  傅斯遠好歹也是和州鄉試第一的解元,怎麼可能放得下自尊去乞討?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正當傅斯遠以為自己即將餓死街頭時,難民們忽然朝著城南的方向涌去,有好心人拍著他的肩膀告訴他:「江州首富江源在施粥,趕緊跑,晚了就沒了。」

  傅斯遠沒有像他們那般爭前恐後,卻還是加快了腳步,但到了江宅門外,才發現那裡人頭攢動,他根本就擠不進去,好不容易排上了隊伍,又被後來者擠了出去。

  傅斯遠只得悻悻地站在一旁,看著別人端著滿滿一碗瘦肉粥心滿意足地離開,他羨慕地舔了舔唇。

  等到難民陸續離開後,傅斯遠才靦腆地走上前去,卻被告知粥已施完。

  當時江源也在,他一眼就瞧出此子與別的難民不同,僅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文雅氣息,江源便知道傅斯遠非是池中物,而是落難的鳳凰。

  於是江源上前詢問了傅斯遠的身世,果真如他所料,傅斯遠還真是個舉人。又瞧著他即使身處絕境依然將自己的籍冊保護t得很好時,便知此人將來定有所成就。

  江源看中了傅斯遠的才華,便將他請回了家中休養,傅斯遠感念江源的救命之恩,發誓將來若是高中,定會千倍萬倍地報答於他。

  但江源已是江州首富,錢財之物他已不覺稀罕,便打算將自己的女兒許配於他。

  彼時的江念知剛及笄,雖臉上的稚氣還未完全褪去,但已經能看出她是個美人胚子,傅斯遠未多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至於江念知,自是遵循了父母之命,且傅斯遠長得還算俊俏,她心中也是樂意的。

  傅斯遠在江家住了三月,之後在街上遇著了同是從和州來的秦子殊。秦子殊是傅斯遠的同窗兼好友,自上次一別後,秦子殊流浪數月,輾轉多個州縣,才打聽到了傅斯遠的蹤跡,得知他得人庇護,便緊跟著尋了過來。

  傅斯遠的朋友,江源自然也是以禮相待的。但他不知,秦子殊是個嗜賭成性的賭徒,僅來了江州一月,便輸掉了上百銀兩。

  秦子殊自是沒有錢還的,他的債主便威脅著要殺了他,於是秦子殊便開始從江家偷各種東西去抵債。直到有一次,他的行為被傅斯遠發現了。

  自知行跡敗露的秦子殊當即便跪了下來懇求傅斯遠不要將此事捅到江源那裡,並承諾會儘快湊錢將當出去的東西贖回來,屆時他自會找江源負荊請罪。

  傅斯遠相信了秦子殊,但秦子殊卻劣性難改,直到江家管事終於察覺到了端倪。

  他將此事報告給了東家,可那時正逢年尾臘月,江源一心忙於生意結算,實是沒功夫理會那丟失的三瓜兩棗,在管事和江念知的一再警醒下,他才決定等年過了再慢慢找秦子殊問詢此事。

  察覺到管家和江念知對自己的敵意後,秦子殊猜到自己的盜竊行為被人發現了,但他卻割捨不下這座取之不竭的金山,貪慾滋生出了更大的邪惡。毫不意外地,他打起了鳩占鵲巢的心思。

  但江家人對他已經有了防備,他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於是盤算著將傅斯遠也拉進自己的陣營。

  他先是謊稱尋到了傅家大伯的下落,後又偽造書信傳給傅斯遠,哄騙他傅仁俊一家遭了大難,高氏於避難途中亡故,三個孩子餓死了一個,失蹤了一個,僅剩垂髫小弟伴在傅仁俊身側,而傅仁俊又因傷寒之症感染了脾肺,命不久矣。

  彼時,傅斯遠只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哪會兒想到這世上人心險惡。一心撲在聖賢書上的他聽聞此消息後悲痛不已,畢竟他的大伯養育了他十來年,是有恩於他的。

  秦子殊見他上鉤,又假意安慰他,說傅仁俊患的不是絕症,只需對症下藥便可藥到病除,難就難在所需的幾味藥材極其珍貴,就是傾盡家財也買不起。

  接著,秦子殊又自言有辦法,只需要傅斯遠幫一個小忙。

  傅斯遠已經昏了頭了,便順著秦子殊的話問了下去。

  當秦子殊要去江源的密室中偷取寶貝時,傅斯遠是不同意的,但秦子殊卻先斬後奏,直接偷了些小物件換了錢買了所謂的藥材托人帶給了遠在他鄉的傅仁俊。

  傅斯遠被逼得騎虎難下。

  去自首,無非兩種結果,江源原諒他或是將他們扭送去官府,但無論是哪種結果,江源都不可能再相信他了,那他就得眼睜睜地看著大伯去死,更有可能斷送了自己的前途。可若瞞下來,他就成了幫凶。

  在秦子殊的幾番遊說之下,傅斯遠再三權衡後,終是選擇了前者。

  他心裡想的是:救人要緊,今後他一定十倍百倍地奉還。

  可他到底還是高估了秦子殊的人性,他竟趁伙房中人不注意時,在膳食中下了迷藥。

  那天剛好臘月三十除夕之夜,忙活了大半個月的江源召集全家吃團圓飯,卻在半途時,陸續睡倒了過去。

  院中一共擺了四張八仙桌,加江念知一共三十三人,盡數趴在了桌上。

  傅斯遠看到這一場景時,嚇得失了神,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秦子殊早就安排好了人手,一行十來人將了宅中所有的銀票和珠寶首飾、古玩字畫和玉石瓷器搜颳得乾乾淨淨,最後在前後院灑遍了桐油。

  「秦子殊,你要做什麼!」傅斯遠終於醒過神來,也終於看清了好友的真面目,他不顧自己安危隻身擋在了秦子殊面前。

  可秦子殊已經紅了眼,他警告傅斯遠:「今夜他們不死,死的就會是我們!」說完,便讓人拖走了傅斯遠,自己則將火把扔在了桐油上。

  火焰噌噌地往高處躥著,眨眼間便吞噬了整個江宅。周邊鄰里看到後,一邊吆喝著「走水了」,一邊提了水去救火。

  但淋了油的屋子燒得很快,肉體凡胎根本無法與熊熊烈火抗衡,在有人被燒傷後,鄰居們只得遠離火點,眼睜睜地看著江宅被燒為灰燼。

  彼時,傅斯遠已被秦子殊拖走,兩人站在遠處的山頭,眺望著火光沖天的地方,看著煙起水滅,看著被衝到萬丈高空的灰燼慢慢回落,猶如雪一般,暈染了整個淮安縣。

  「走吧!」秦子殊冷眼看著傅斯遠,將數十斤重的包袱扛在肩上。

  傅斯遠神魂盡失,已近癲狂狀態,他看著江宅發出了陣陣陰笑,最後踉蹌地獨自離開了。

  秦子殊沒有拉住他,便放任他離開了,直到三日之後,他將一切打點妥當後,才去尋著了傅斯遠,打算將他應得的那份財產給他。

  傅斯遠孤身睡在山間的破廟中,秦子殊找到他時,他已狼狽得沒了人樣。而且他人雖然還活著,卻是發起了高燒,意識不清。

  秦子殊找了大夫給他瞧了病,又足足照顧了他十日,傅斯遠才醒了過來。但讓人意外的是,這次高燒傷著了他的腦袋,他竟將這幾個月發生的所有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只記得八月時家鄉遭了水患,他與別人一起逃難到了江州。

  秦子殊不知他是真的忘了還是裝的,轉念一想這樣的結果對於傅斯遠來說卻是最好的,便就此編了套謊話圓了過去,只道他抵至江州後不久便生了一場大病,自己求了許多人才勉強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了他的性命。

  傅斯遠絲毫沒有懷疑秦子殊的話,反而萬分感謝他救了自己性命。而後兩人同赴西京,參加了長晟十九年的春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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