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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九)

2024-09-14 15:07:38 作者: 梅子黃了

  定風波(九)

  西蕃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不是一個國家, 而是由十六座郡城組成起來的聯合王國,其王都坐落於涼城,現由赤巴部統轄。

  十六郡的前身原為十六部落, 皆為爭強好勝的遊牧民族,誰也不甘心屈居於人下,也正是因為西蕃王國的特殊性,導致其國內紛爭不斷。

  直到英雄人物赤巴部的崛起,才讓各郡城之間暫時停下了兵戎之爭。西蕃國在赤巴部的統治下,一躍成為可與突厥比肩的強國,也曾一度緊追著大梁的步伐,甚至幾度意欲進軍大梁擴張版圖。

  只不過英雄遲暮, 穩居王位四十年之久的赤巴部到底是老了, 降不住手底下的那些人了。而他也因擔心戰事會影響到他的王權,於是這些年以來一直向大梁示好, 以換區國境線上的和平安寧。

  但他手底下的那些郡王見他英勇不復, 慢慢地開始不服他的管治, 並開始三兩結成盟, 欲將其推下王座。

  但在這十六郡中, 也有一心擁護赤巴部的,尤以洛豐郡和多瑪郡為首。

  

  「王爺的意思是, 娜拉公主遇刺一案, 極有可能是他們自導自演?」江瑟瑟終是有些睏乏了, 在連續打了數個哈欠以後, 裴霽舟拍了拍自己的腿, 示意江瑟瑟可以躺下來休息一會兒。

  江瑟瑟稍微猶豫了一須臾, 便側身趴t在了裴霽舟的雙腿上,她將雙手墊在臉頰之下, 調整好姿勢後開始與裴霽舟分析起案情。

  「如果苗十八判斷無誤,便不能排除這種可能。」裴霽舟垂眸看著江瑟瑟的側顏,同時有意無意地將江瑟瑟的短髮卷在手指上玩兒,「畢竟憑洛豐郡王烏查央和赤巴部的關係,斷不會派遣手下刺殺娜拉。」

  「若是......」江瑟瑟的睫毛快速眨了幾下後開始一下一下地慢慢扇動著,連帶著她的語調也變得極為緩慢,「烏查央和赤巴部因為某些事情鬧僵了呢?又或者烏查央也想登上王位,便正好藉機挑撥大梁和西蕃的關係,逼迫赤巴部不得不對大梁刀戈相向,他則坐山觀虎鬥。」

  裴霽舟看到江瑟瑟已然快要堅持不住,便也放低了聲音,搖頭柔聲道:「不會,烏查央和赤巴部之間的情誼與別人不同,二人自小一起長大且還是生死之交。我曾聽父王提起過,烏查央的母親是他父親的第十七任小妾,家中兄長無數,他自小受人冷眼,本無緣洛豐郡王之位,是赤巴部一手將他扶持起來。當赤巴部與人爭奪西蕃王位時,也有人對烏查央恩威並施,但烏查央卻是毫不動搖,若無他的鼎力相助,赤巴部也不會輕而易舉地登上王位。」

  「況且赤巴部身患羊角風已有數年之久,若他真想謀權篡位,於他而言不過是手到擒來之事,不會等到現在。」裴霽舟溫柔地拍著江瑟瑟的肩,像哄小孩子一般哄著她入睡。

  「那洛豐郡的人又為何要刺殺娜拉公主?」江瑟瑟的聲音低如蚊蠅,她明明都困得睜不開眼了,但腦子還是倔強得不肯停下來,並憑著僅剩不多的理智嘆道,「想不通,太難了......」

  裴霽舟聞言輕聲笑了笑,「想不通就別想了,先安穩睡上一覺,有什麼事等天明再說。」

  江瑟瑟微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後,仍是不願放棄,她問裴霽舟:「那王爺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裴霽舟本想逗她一逗,但又怕她無心睡眠清醒過來,於是湊近她的耳邊悄聲道:「明日,我打算先去會一會阿木古,看看他作何反應。」

  「阿木古......」江瑟瑟喃喃著,從她緊擰的眉頭可以斷出她的腦子停頓了下來,一時想不起此人是誰。

  江瑟瑟在裴霽舟懷裡翻了個身,躺得更加地舒服了一些,臨睡著前她還不忘叮囑裴霽舟:「王爺,等天明了可別忘了叫我,我跟你一起去見那個阿木古......」

  怕裴霽舟食言,江瑟瑟還不忘自誇道:「王爺可別小瞧我,我看人的本事一絕,絕對會幫助到王爺破案的。」

  「我知道。」裴霽舟嘴角浮起淺笑,他看著江瑟瑟酣睡的容顏,手則輕托住她的臉以面左右晃動,看著看著,他一時沒忍住作祟的私心,將拇指撫上了她的唇角。

  倏而,他緊盯著江瑟瑟的唇,俯首慢慢朝著他湊近,直到兩人之間僅剩毫釐。

  兩人的呼吸瞬間交融在了一起,裴霽舟甚至能清晰地聞到殘留在江瑟瑟鼻息中清冽的茉莉花香。

  明明喝的都是一樣的茶,偏偏她嘴裡的味道最沁人心脾。

  裴霽舟用眼神勾勒著江瑟瑟的輪廓,於不經意間咽了咽唾液。最後,他於無奈地嘆息聲中,在江瑟瑟的額間落下了淺淺一吻。

  兩人回到王府後,家中僕人的眼神各有深意。

  昨天才是牽手回來的,今天就變成了抱。照這個發展進程,那咱郡王府是不是很快就要添女主人啦?

  尤其是忠伯,那眼底的喜悅是一絲都藏不住。當他看到裴霽舟逕自抱著江瑟瑟回了她的臥房時,一邊趕走了看稀奇的下人,一邊又忍不住將耳朵貼上了窗格。

  見裴霽舟沒多一會兒又穿戴整齊地出來時,忠伯心底還有一絲泄氣。但他很快便安慰自己:咱家王爺是真君子,絕不會乘人之危!

  但忽而他又暗自感慨自家王爺未免也太君子了,其實偶爾當個小人也不錯。

  忠伯跟在裴霽舟身後,忽而攤手懊惱,忽而又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總之,與神經病無異。

  翌日,江瑟瑟起了個大早,可當她興沖沖地跑到前廳時,得知裴霽舟已然出門去了。

  她在忠伯等人的勸說下,悻悻地折回了飯廳,端起粥的那一刻,還不忘罵了裴霽舟一句騙子。

  不曾想,這話卻被剛回來的裴霽舟聽了去,他負手輕輕踱至江瑟瑟身後,俯下身湊近她的耳畔,故意嚇唬她道:「瑟瑟,你剛是在罵我嗎?」

  江瑟瑟果然被嚇得打了個激靈,回頭看見裴霽舟,立刻心虛地否認道:「我沒有。」

  裴霽舟笑而不語,自顧在她身旁坐下用起了早膳。

  「我剛去了趟大理寺。」裴霽舟悠悠開口解釋。

  江瑟瑟立馬反應了過來,忙問:「刺客出事了?」

  裴霽舟點了點頭,「嗯。刺客死了。」

  「死了?」江瑟瑟驚呼道,「是被人謀殺的嗎?」

  裴霽舟知她思維太過跳躍,「大理寺獄的戒備何等森嚴,且我就怕有人強闖殺人滅口,因而還特地增派了南衙禁軍看守。」

  「那刺客是怎麼死的?」江瑟瑟疑惑。

  裴霽舟嘆氣道:「許是你師兄的審訊時沒把握好分寸,下手稍微重了那麼一點點。」

  江瑟瑟面露窘色,「那刺客本就身受重傷......也不能全然怪在師兄身上。」

  「我知道。」裴霽舟道,「那刺客什麼也不肯說,留著也無甚用處,且這般死去也算是解脫,若由三司定罪,憑他的所作所為,免不了被五馬分屍。」

  江瑟瑟唏噓不已,默默地攪著碗裡的粥,過了半晌,她忽然問裴霽舟:「王爺,我不懂刑罰,所以想請教王爺,若有人只為圖財蓄意謀殺於他有恩之人,那此人當作何刑判?」

  裴霽舟瞬間便有所悟,但他還是強裝淡然地詢問道:「你說的這種已是殺人中的重罪了,一般來說,當判死刑。」

  「一般來說?」江瑟瑟蹙眉,「所以即便對方殺了人,但也有可能不會判死刑,對吧?」

  裴霽舟點了點頭,「雖聽起不公平,但並不代表沒有這樣的事,比如對方未滿十五或者年滿七旬,亦或有重大功績傍身,或許可免除其死罪,又或者——」

  「如陳王一樣身份尊貴,居於高位,並有當今聖上作保。」江瑟瑟接過裴霽舟未說完的話,繼續道,「但若那人手段極其殘忍,先是用藥迷暈了恩人全家,最後又放火毀屍滅跡呢?如此惡劣行徑,也能逃脫律法制裁麼?」

  江瑟瑟一臉漠然地冷笑了一聲,接著反問裴霽舟:「不是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麼?莫非只是用來誆騙我們這些黎民百姓的麼?」

  「瑟瑟——」裴霽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於是拉著她的手嚴肅且誠懇地說道,「你放心,不論對方是何身份,即便是有當今聖上作保,只要有我在,定會助你報此血仇,以慰伯父伯母在天之靈。」

  「瑟瑟,你可信我?」裴霽舟道。

  江瑟瑟垂首又擡起,她反握住裴霽舟的手,堅定地點了點頭,「我相信王爺。」

  「再請問王爺,死刑除了斬首還有哪些?」江瑟瑟又道。

  裴霽舟頓了一頓,回道:「若犯下了特別嚴重的罪,還可判凌遲、車裂和五馬分屍。」

  「聽說車裂和五馬分屍的人很人就死了。」江瑟瑟一本正經地說道,「還是凌遲好,就是不知當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皮肉被一片一片地割下來時,心中作何感想。」

  「可惜了。」江瑟瑟忽又嘆道。

  裴霽舟不明所以,「可惜什麼?」

  「可惜他一條性命,又如何能與我全家上下三十二口人的命相抵?」江瑟瑟道,「若是可以,我真想讓他反覆地死去又活過來。」

  「瑟瑟——」裴霽舟有些擔心她的情緒。

  「我沒事的,王爺。」江瑟瑟打斷了他還沒說出口的安慰,「我很好。」

  裴霽舟識趣地噤了聲,他知道此時說再多都是枉然,她能堅強地挺過這麼多年,靠的便是對那人的仇恨,而此恨又非是一兩句安慰的話所能抹消的。

  她需要只是一份支持,一份全心全意、沒有任何附加條件的支持。

  而這份支持,他裴霽舟給得起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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