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

2024-09-14 14:58:48 作者: 燦鳶

  畫像

  衛襄傍晚回府,得知他們第二日就要出發去惠州。

  「明日就走?這般匆忙,惠州到底出什麼事情了?」她下意識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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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況有些複雜,回頭我再跟阿螢細說,」裴雲玠語速很快跟她解釋著,「情況緊急,陛下命我即日出發。」

  他說得模糊,衛襄也沒有深究,左右是朝政上的事情,她又不懂。

  但是他明日就要離京了,屆時侯府只剩下自己,她一個人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實在是有些不安。

  短短一瞬,衛襄想了許多,她仰頭正想問她能不能跟裴雲玠一起去時,兩人身後的屋門突然打開,一道聲音響起:

  「侯爺,您買給表姑娘的話本子需要帶上嗎?」

  衛襄驀地怔住,她轉頭看到小茴一手拿著幾本話本子,另一隻手上還拎著包袱,顯然是在收拾行李。

  收拾她的行李。

  她還沒說要走,小茴怎就開始收拾行李了?

  方才小茴說了什麼?

  小茴問裴雲玠,給她買的話本子要不要帶上。

  既是給她買的,那也是應該問她呀。

  衛襄眉心微蹙,就聽到身側響起裴雲玠不容置喙的嗓音:「都帶上。」

  她側頭看去,裴雲玠說完後俯下身來,黑眸與她平視,旋即擡起手,寬厚的掌心壓在她的肩頭,源源不斷地傳來熱意。

  他溫聲道:「阿螢,我不放心將你一個人留在侯府,明日與我一起去惠州。」

  衛襄盯著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片刻,她輕輕「嗯」了聲。

  小茴得了裴雲玠的吩咐,朝她福身後轉頭去屋裡繼續收拾。

  衛襄站在廊下,看著裴雲玠大步走出她的院子,沉聲向外面候著的親衛吩咐些什麼。

  罷了,也許是情況緊急,他才沒有過問自己的想法。

  ……

  衛襄一整晚都沒怎麼睡覺,翌日城門剛開,她跟在裴雲玠和玄甲軍之後出發。

  她剛剛學會騎馬,這幾日下來大腿內側被磨得生疼,在馬背上險些坐不住。

  但一擡頭前方就是黑壓壓的玄甲軍,軍紀嚴明,她也不好意思拖大家的後腿。

  裴雲玠準備了許多軟墊給她,衛襄墊在身下已經好了許多。

  空青也在一旁小聲勸她:「表姑娘,若是實在撐不住,到下一個縣裡奴婢去買一輛馬車吧。」

  衛襄搖頭,這一路走來,她大概知道惠州城裡是有流民生亂,情況愈演愈烈,哪裡容得下耽擱。

  她說道:「惠州的情況要緊,左右就快到了,我沒事的,還能撐住。」

  在馬背上顛簸了七八日,衛襄看著不遠處惠州的邊界碑,蒼白的臉上綻開了笑。

  總算是到了。

  裴雲玠堅持要將她送到離惠州最近的定縣的客棧中,又不放心地留下周大夫為她診脈。

  由於惠州的暴亂,導致周遭的郡縣如今都沒幾個百姓。

  他們徑直去了定縣唯一的一間客棧中。

  客棧早已人去樓空,桌椅都覆蓋著一層薄灰,空青擦乾淨長凳,扶著衛襄坐下。

  衛襄剛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水,不遠處的廚房裡突然響起一聲厲喝:「你是何人!」

  如平地一聲驚雷,空青霎時眉目一凜,手掌落在腰間的匕首上。客棧里的侍衛紛紛拔刀,嚴陣以待。

  是小茴的聲音。

  衛襄心底一驚,但周圍都是侯府的人,就算有什麼危險她也不怕,於是便站起身來,緊張地盯著廚房的方向。

  眾目睽睽下,小茴抓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嫗從廚房走出來,大聲說道:「表姑娘,這人在廚房鬼鬼祟祟的,奴婢一進去她就躲,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說!你躲在廚房有什麼目的!」

  小茴身上有功夫,那老嫗自然抵不過她的力氣。

  兩人拉扯間,有什麼白紙一樣的東西自老嫗身上掉了下來。

  小茴眼疾手快地抄起地上的紙張,展開一看,卻愣在原地。

  衛襄遠遠看著,擔心地問道:「小茴,這是怎麼了?」

  她看了眼空青,後者瞭然,快步走過去把老嫗帶過來,停在離衛襄幾步遠外的地方。

  小茴猶豫著把手裡的東西遞給衛襄。

  衛襄接過來才發現並不是紙張,而是一幅畫像。

  她將畫像攤開在桌上,不由愣住。

  畫中的女子身著一條石榴紅的襦裙,面若桃花,幾支素雅的釵子嵌在髮髻中,若隱若現一種華麗的貴氣。

  與她的面容幾乎一模一樣。

  不,確切地來說,畫中的人正是她。t

  可是她的畫像怎會在此處?

  衛襄眉頭蹙起,他們偶然間來到定縣的客棧,竟然在此間發現了與她極為相似的畫像,天底下怎會有這般巧合的事情?

  難道真有人與她長得一模一樣?

  她朝老嫗看去,那老嫗穿著一身陳舊的粗布衣裳,許是被小茴嚇到了,哆哆嗦嗦地不敢說話。

  老嫗眯著眼睛緊張地環顧客棧大堂,奇怪的是,她的眼神卻不聚焦。

  衛襄按捺住心中的疑問,讓空青將人扶到長凳上。

  她輕聲問老嫗:「婆婆,您的眼睛?」

  老嫗不說話。

  小茴雙手叉腰就要大聲呵斥,衛襄小聲制止住她,隨後道:「婆婆,不瞞您說,我與這畫中人十分相像,也許就是這畫中的人,請問您懷中的這幅畫像是從哪裡來的?」

  老嫗灰白的眼珠轉動,「看」向衛襄的方向,問:「畫,畫中的人真是姑娘?」

  衛襄也不確定,只是想知道老嫗是如何得到這幅畫像的。

  老嫗嘴唇翕動,細小的聲音響起:「姑娘,老婦不是惡人,也不是有意打攪窺探姑娘。老婦的眼睛是前幾年死了丈夫和兒子,哭瞎的。

  「此事說來話長,您也知道惠州城中的暴亂已經許久。

  「前不久,老婦原本在自己家中好好呆著,沒曾想竟有暴民闖入我屋裡,隨意搶掠糧食!好在有一位路過的公子出手相救,老婦才能從那幾個暴民手中活下來。」老嫗咬牙切齒地說起前些時日的遭際。

  衛襄一聽,心裡更是擔心。

  惠州城中的情況這般嚴重了嗎?連帶著定縣的百姓也受到搶掠,裴雲玠此去,也不知順利否。

  一時間她連大腿上的傷都沒覺得有多疼。

  「那位心善的公子救了老婦,老婦原是想報答他的,誰知公子什麼也不要,倒是向老婦打聽一位姑娘,說是自己的未婚妻找不見了。」

  路過的公子?尋找未婚妻?

  那不就是裴雲玠在找她嗎?

  天底下竟真有這般巧合的事情。

  惠州和循州接壤,想必她是從循州出發去京城時路遇山匪,不慎墜崖,裴雲玠為了尋找自己,便在周遭問詢。

  也怪她,醒來這麼多日都忘了詢問裴雲玠當初具體是在哪裡找到的自己了。

  不過眼下這麼多符合的條件,已經可以大致確認這幅畫像是裴雲玠為她所畫。

  衛襄心中情緒複雜,她一時不知該作何想。

  裴雲玠為了找到自己,從京城找到了這裡,竟花費了這麼多功夫。

  他怎麼一句都沒跟自己提起過。

  「老婦雖然眼睛看不見,但為了報答公子的恩情,便要了一幅那位姑娘的畫像。原本想打聽恩人未婚妻的名諱,但恩人走得急,並未告訴老婦。

  「之後老婦便日日來這定縣的客棧里,哪怕人去樓空,但客棧畢竟是縣裡最大的地方,若是有外來人也一定會先來此處,老婦整日守在這,只希望能早日替恩人找到未婚妻。」

  就算找到了恩人的未婚妻,她一個瞎了眼的老嫗又如何告訴她的恩人呢。

  衛襄聽老嫗說完一切,暗自感慨裴雲玠救下的人竟如此湧泉相報。這荒亂的世道,定縣的百姓都逃難去了,老嫗竟還獨身一人留在此處。

  「哦對了!恩人曾說過他的未婚妻右耳垂有一顆紅痣。」

  紅痣?

  衛襄下意識摸向自己的右耳垂。

  醒過來後她無數次照鏡子去看自己額頭的傷疤,當然注意到自己的右耳垂有一顆很小的紅痣。

  她立刻湊近去看那幅畫,畫中少女的右耳垂上果真有一顆極小的紅痣,只有仔細看才能看到。

  畫中人果真是她!

  衛襄連忙道:「空青,快扶婆婆坐下。」

  她讓人拿出乾糧給老嫗分了一些,吃完後她又問了一些裴雲玠來尋她的細節,幾乎都對得上。

  眼看天色也不早了,老嫗提出要回家,衛襄原本想將人留在客棧,但拗不過老嫗,於是她讓侍衛把老嫗送回城門附近的家。

  臨走時,衛襄跟她說:「婆婆放心,惠州城裡的情況用不了幾日,一定會恢復成原先的模樣,定縣也是。」

  人走後,衛襄坐在木桌邊,盯著泛黃的畫像看。

  空青在一旁勸道:「表姑娘,時候不早了,奴婢讓周大夫為您診脈,便早些歇息吧。」

  衛襄一點頭,早就在門外候著的周大夫提著醫箱進來,給衛襄仔細把完脈後,臉色沉重地說道:「表姑娘脈象紊亂,許是這幾日趕路身子疲憊,但您的顱腦內畢竟還有淤血,切不可再憂心思慮,當要好好休養才是。」

  「我知道了。」衛襄笑了笑,擡眼就對上周大夫和空青小茴擔憂的目光,她無奈說道,「但我現在不是沒什麼事情嘛,這幾日我會好好養身子的,這點小事你們就不要告訴侯爺了,免得侯爺還要分心。」

  「這……」裴雲玠不在,周大夫也不敢做主,眼神瞟向空青和小茴,得了回應後,說道,「表姑娘安心休養就是。」

  侍衛們手腳麻利,將廂房都收拾了出來。

  衛襄回房後,忍著疼給大腿內側上了藥,終於躺在了床榻上。

  她舒服地在床上打了個滾,不小心蹭到腿上的傷口,才翻了個身平躺。

  雖然客棧的床榻冷硬,但已經比連夜行軍好很多了。

  衛襄閉著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黑漆漆的廂房裡,她睜開眼睛,借著月色望向案几上的畫卷輪廓。

  她如今可是很期待裴雲玠回來。

  因為——

  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問問裴雲玠有關畫像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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