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主
2024-09-14 14:58:49
作者: 燦鳶
易主
衛襄跟著裴雲玠來這裡,其實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早已在輿圖上看到惠州和循州接壤,她想藉此機會去循州一趟。
循州是她和父親母親一直生活的地方,她在那裡住的日子久,若是去瞧瞧,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也是好的。
這幾日趕路未曾好好歇息,衛襄徑直睡到了晌午。
起身後她覺得腦袋暈暈的,小茴給她梳妝時注意到她的臉色,說道:「奴婢喊周大夫來為表姑娘再瞧一下吧。」
「我就是睡得多了,不是什麼大事,不必勞煩周大夫了。」衛襄擡手按了下眉心,昏沉的感覺沒一會兒就消散了。
用過午飯後,她將昨日得到的畫像攤開在桌子上,昨日她身心俱疲,沒有來得及細看,今日休息好了,她仔細瞧瞧,萬一能想起什麼以前的事情呢。
衛襄伸出手小心地觸摸畫中人的臉龐,指腹碰到畫紙時,她動作一頓。
這幅畫像的紙張很薄,又或許是過了很久,畫紙已經泛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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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這是裴雲玠何時給她畫的畫像。
她得小心一些。
「空青,小茴,你們看,侯爺的畫技如此精湛,將我畫的栩栩如生,簡直跟照鏡子一般。」衛襄微微一笑,毫不吝惜地誇讚著。
看到衛襄如此珍視的動作,空青和小茴對視一眼,默默地附和她。
……
連著下了好幾日的小雨,吹散悶熱的暑氣。
衛襄穿著件天青色的齊胸襦裙,外罩一層薄紗,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她手裡捧著話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裴雲玠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臨窗而坐的少女不知想到了什麼,紅唇彎起,烏眸清亮,是灰濛濛天色中的一抹亮色。
他霎時覺得連日來的疲累一掃而空。
裴雲玠理了理衣裳,唇角勾起淺淡的笑意,這才提步走進去。
他停在衛襄身側,目光從她嬌柔的側臉落在後頸那一片雪白的肌膚上。
許是夏日太熱,她穿得很薄,窗外送進來的涼風鼓起她的薄衫,勾勒出窈窕的身形。
裴雲玠斂去眸底晦暗,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阿螢,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入迷。」
衛襄正看得興起,被嚇得一個激靈,手裡的話本子都沒拿穩,摔在桌上。
她驚喜擡眸,燦然的笑意落在眼底,「你回來了!」
你回來了。
裴雲玠從來不知道,簡短平常的四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落在自己耳中是這般好聽。
飄蕩的靈魂仿佛有了歸處。
他笑意漸深:「嗯,我回來了。」
好幾日未見,衛襄盯著眼前的人看。
裴雲玠身姿高大,此刻一手撐在桌沿,躬身與她對視,輪廓分明的面容離她很近。
她從他沉黑的眼底看到自己慌亂的神色。
離得太近了,衛襄一時不自在,她稍稍向後撤了些。
不在他壓迫之中,她鬆了口氣,這才打量起裴雲玠來。
他穿著玄色勁裝,眼下帶著淡淡的烏青,束起的墨發稍稍有些凌亂,眸底布著紅血色。
僅是幾日未見,他乾淨的下頜生出一圈青色的,短短的胡茬,整個人看著生出了一種落拓之感。
衛襄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在侯府的那些時候,裴雲玠在她面前總是乾淨清爽,她還從未見過他這樣的一面,她覺得很是新奇。
裴雲玠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不自在,「阿螢,看什麼呢?」
衛襄如實說:「幾日未曾見到侯爺,我想多看t一眼侯爺這幅模樣。」
「哪一幅模樣?」
衛襄歪頭想了想:「落拓豪放,灑脫不羈,除了臉上比較乾淨,果真是戰場上領兵的大將軍。」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裴雲玠直起身子,收斂了一身從惠州戰場中帶下來的凌厲,一雙長眸再擡起來時,眼底又是溫柔似水。
他薄唇微抿:「歸心似箭,尚未來得及收拾自己,阿螢莫要嫌棄。」
「我怎會嫌棄侯爺,侯爺快坐下,城裡一切可順利?」衛襄握住他手腕,裴雲玠就著她輕飄飄的力道坐下來。
面前小山一樣的壓迫感消失,衛襄手肘撐在桌子上,又朝裴雲玠的方向挪了點。
她倒了杯溫水給他。
「侯爺,我從來不知你的畫技這麼精湛。」
裴雲玠似是不解:「阿螢?」
在她面前還有什麼好隱瞞的,衛襄望著他怔然的神情,拿起一旁的畫卷展開,笑盈盈道:「喏,要不是我碰見了那個老婆婆,我都不知道侯爺為了找我費了這麼多功夫。」
裴雲玠目光落在畫像上,腦中的弦驟然繃緊。
他捏緊了指骨。
衛襄將前幾日碰見老嫗的事情告訴了他。
她說完後,指腹隔著一小段距離落在畫中人的臉龐上,越看越覺得喜歡,誇讚道:「侯爺,若是我不問你,你是不是還想瞞著我?這樣的事情瞞著我作甚,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只是這幅畫像像是已經有了好幾年,畫紙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變得脆弱,她這幾日每每攤開畫像的時候,都不敢太過用力。
若是有一幅新的就好了。
「侯爺,你什麼時候有空,可以再為我做一幅畫嗎?」衛襄說完,蹭地擡起腦袋,期待的眼神看向他。
裴雲玠不著痕跡斂去眼底的陰寒,霎時又恢復成往日在她面前的溫潤。
他微微笑道:「阿螢方才說什麼?」
衛襄眨了下眼,方才一瞬她好像看到裴雲玠眸色微變,但很快就恢復了。
她更是仔細地去觀察裴雲玠的神情,重複道:「侯爺,我說你可以再為我做一幅畫嗎?這幅畫看起來這麼脆弱,我真怕哪天翻看的時候不小心將它弄壞了。」
裴雲玠神色不變:「自是可以的。只是最近我忙於處理惠州的事情,恐怕不得空。」
「這好說,」見他同意了,衛襄高興道,「侯爺什麼時候有空再畫也不遲。」
桌下,裴雲玠五指攥成拳,手背上淡青色的脈絡凸起。
他將目光落在畫像上,長睫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他問道:「阿螢,這幅畫可以給我嗎?」
衛襄向他看去。
裴雲玠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幅畫本就是因為我總見不到你,才決定畫的,此後便一直帶在身邊。若非此次事故,它依舊會被我珍藏在侯府中。」
反正用不了多久裴雲玠就會給她再畫一幅新的,而這幅畫在他身邊呆得久了,說不定都有感情了,她這般橫刀奪愛也不好。
衛襄思慮了一瞬就同意了,完全沒想到畫中人是她自己,她當然有保留這幅畫的資格。
她將手裡的畫像遞給他,還不忘叮囑道:「侯爺,這幅畫紙張脆弱,你翻看的時候也要小心。」
「我知道的,阿螢。」裴雲玠接過畫像。
*
裴雲玠從廂房出來,手裡攥著捲成筒的畫像。
他拾階而下,臉色陰沉得嚇人。
走到客棧大堂,他對辭生低聲說道:「阿螢所說的那個老嫗,派幾個人守在附近,若是見到他再來,切莫讓人跑了。」
辭生很快就明白裴雲玠說的「他」指的是誰,他拍了拍自己胸膛,一臉嚴肅:「侯爺放心,屬下這就去挑幾個得力的親衛守在那裡,他若是敢來,一定叫他有去無回!」
辭生說完正要轉身離開時,裴雲玠叫住他。
「侯爺,還有何事?」
裴雲玠臉色更加陰沉,聲音壓低:「秘密尋一個畫師來,別讓阿螢知道。」
辭生一時沒反應過來,但看到裴雲玠手裡的畫像,愣了一瞬,腦海中形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自家的侯爺他當然清楚。
昭平侯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卻唯有一樣是他的短處。
畫工難登大雅。
既然這畫中人是表姑娘,那麼不管這幅畫是誰畫的,今日之後,這幅畫,只能是侯爺所畫。
辭生驚了一瞬,感覺自己猜准了侯爺的心思,行過禮後連忙退下去安排這些事情。
裴雲玠漫不經心地展開畫像,指腹按在卷頭,骨節攥到泛白。
他長身玉立在客棧大堂的陰影處,渾身孤寂。
裴雲玠站了良久,下頜緊繃,陰冷的目光緩緩掃向畫中人。
畫中的少女盈盈笑著,一雙剔透的眼眸也不知在看向誰。
看向作畫的人麼。
他攥著畫像的指節不過微微用力,紙張碎裂的聲響就響起。
裴雲玠嗤笑一聲,垂下眼。
阿螢和那人之間的情誼,就如同這薄紙一般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