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2024-09-14 14:58:05
作者: 揚舟沉
第 124 章
連著吃完三塊小蛋糕, 克里斯汀才有力氣從地上爬起來。
知道自己的衛生狀況堪憂,她並沒有去禍害店裡的客用桌椅,只是盤腿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白榆的儲物手環。
遊蕩法師不是不吃飯、就是吃起飯來毫無節制, 為了對方的身體著想, 白榆默默把自己的手腕往後藏了藏。
克里斯汀:tvt
白榆:ovo
對視一會兒後, 克里斯汀可憐巴巴道:
「可以給我來杯飲料嗎?就是之前做過的奶茶, 多加糯丸多加芋泥多加紅豆泥多加布丁。」
「乾脆說給你熬一碗甜粥好了。」
澤菲爾嫌棄道。
意識到這傢伙像極了偶爾上門討飯的野貓後, 枕頭貓窩的唯一主人對遊蕩法師產生了前所未有警惕心理。
克里斯汀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句話中隱含的嫌棄之意, 聽到澤菲爾的吐槽後, 甚至面帶期望地補充:
「其實, 鹹粥也可以的。」t
白榆:「唔,克里斯汀姐姐, 餓了幾天?」
「兩、兩天?」
克里斯汀本來是抱著「報少一點就能多吃一點」的心理,對上白榆不贊同的視線, 還是心虛了一下, 小聲說出真正的答案,
「呃, 差不多半個月左右?沒數, 我肚子餓的時候應該有吃過東西,像是青苔和蘑菇之類的。」
澤菲爾:「……你能活著爬到店裡還真是萬幸啊。」
克里斯汀嘿嘿一笑, 對著自己豎起大拇指:
「優秀的白塔法師都是很擅長保命的。雖然我已經被白塔那邊除名了,但不管怎麼說,之前積攢的經驗還是很可靠的!」
白榆悄悄側過頭,對澤菲爾道:
「總感覺, 白塔,像是什麼黑心組織。」
永遠缺睡眠的白塔學徒、擅長保命的白塔法師、熱衷於向神明祈禱的白塔導師——先不論精神追求這個層面的內容, 在最普通的生活層面上,大家似乎都過得淒悽慘慘。
澤菲爾甩甩尾巴,表示贊同,順帶著附加一條有力的證據:
「所以黑塔法師比白塔法師多。」
克里斯汀可聽不得這個。
她當即為自己的母塔爭辯:
「白塔有準入門檻,所以塔內人數才會比黑塔少。」
白榆:「准入門檻?」
「靈感,或者說,靈覺。」
克里斯汀解釋道,
「在冒險家看來,靈感的定義是「幸運值」,但在白塔看來,靈感更偏向於『靈光一現的聯結感』,是和神明建立聯結所必備的特質。」
她做出總結:
「白塔法師的力量是通過向神明祈禱獲取的,像那種完全沒辦法和神明溝通、根本沒辦法誠心祈禱的人,就不適合在白塔學習啦。」
白榆陷入思索:
「這樣的話,之後的法師學院賽,不是會很吃虧嗎?」
在黑塔學法術,只需要努力看書、勤奮練習;
在白塔學法術,不光要幫導師購買、處理素材,還要經常性向神明祈禱,甚至還有「靈感」這種天分要求……怎麼看都很辛苦!
「不會哦,如果是受神明眷顧的白塔法師,施展出來的法術會很強,足夠碾壓大部分實力普通的黑塔法師。」
克里斯汀笑著指了指自己,
「嘿嘿,比如說我,我可以獨自生活在月光沼澤這種危險區域。」
雖說是因為被通緝,才不得不躲到這裡來,但能夠一個人在這種地方生存下去,足以證明她的實力!
什麼水平就不用多說了.jpg
白榆:「這次的法師學院賽,克里斯汀姐姐會去參加嗎?」
克里斯汀好像一個被戳破了的氣球,迅速萎靡下來。
遊蕩法師嗚咽一聲,發出悲傷的泣音,從衣服里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遞給白榆。
「可以嗎?」
「看吧。」
白榆展開信紙。
【致敬愛的海倫娜女士:
親愛的導師閣下,善良的首席大人,我是您最貼心的學生克里斯汀。
法師學院賽召開在即,您真的不考慮動一下您那尊貴的筆尖,把我的名字重新寫入白塔法師的名單之中嗎?
唉,我已經深刻地檢討了自己的錯誤。
我不該寫出那種標題的論文。
明明羈絆關係有那麼多種,我卻偏偏把論文的重點放在了愛情上。
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流浪,我對「羈絆關係」擁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斗膽向您獻上新的論文標題——
《如何成為神明的朋友》】
回信只有短短一行。
【不予通過。】
克里斯汀一臉鬱卒:
「回不去白塔,論文標題也不給通過。可惡,我都能想像出海倫娜老師回信時的表情!」
她學著自家導師的語氣,發出一聲冷笑:
「克里斯汀,先晃晃你那可憐的腦袋,把裡面的水倒出來,然後再向我重述一遍你的觀點。這是你的畢業論文,不是天馬行空的幻想小說,倘若你真的想要使用這個標題,就先去結交一位神明朋友吧。到那時,我們奇蹟般的克里斯汀選手,就能把自己和神明之間的羈絆寫進論文致謝里了。」
白榆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克里斯汀姐姐,是想要參加學院賽,還是想要去會場裡面逛逛?」
聽到這個問題,克里斯汀撓了撓腦袋:
「其實我對參加比賽沒什麼興趣,但法師學院賽有積分排行,只要能擠到榜單上,就可以拿到不少稀有素材。」
稀有的素材可遇不可求,要是裡面正好有她感興趣的東西,她卻因為沒能去成比賽與它失之交臂……想想就覺得腸子都要悔青了!
她意識到什麼,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白榆:
「難道說——」
白榆搖頭,打斷了遊蕩法師的妄想:
「只能把姐姐,帶到會場裡。」
白榆可以從埃絲特那裡多要一張「內部票」,帶著克里斯汀進場,卻沒有把握能說服埃絲特、乃至管事的白塔首席,讓尚且處於被通緝狀態的克里斯汀大搖大擺地上場。
「帶到比賽場地也行哇。」
克里斯汀豎起手指發誓,
「我一定不會上台搗亂的!」
白榆看看她的手指,欲言又止。
澤菲爾:「……誰發誓是豎大拇指的啊。」
更不可信了!
最終,在克里斯汀聲淚俱下(連哄帶騙)的表演下,白榆還是應下了她的請求。
遊蕩法師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星芒指向的區域已經調回了月光沼澤,白榆站在門口,往浮空嶼的方向望了一眼。
澤菲爾:「要去那裡看看嗎?」
白榆有點猶豫。
澤菲爾:「是覺得失去了和他們相處時的記憶,覺得很內疚?」
白榆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
「總覺得,我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對等。」
她努力地組織著語言,試圖將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完整地剖析出來,
「天使一族,為了我,做了很多事,但我沒辦法為他們做些什麼,甚至還忘記了他們。」
「神明」這個身份帶給她的衝擊力,像是正對著腦袋的一記重錘;
天使們對待她的態度、她所遺忘的那些過去,則像是纏在手腕上的繩索、藏在靴子裡的沙礫,只要稍稍碰到,心臟深處便會產生隱隱約約的痛楚、稍顯沉重的不適感。
白榆嘗試過回想那些記憶,但它們縮在迷霧後方,如同冬眠的種子。
「你也為他們做了很多事。」
澤菲爾說,
「當他們的心靈導師、偶爾還要兼顧一下戀愛顧問,煩人的天使小鬼跑過來嘰嘰喳喳地叫喚,你也會認認真真地聽他們說話。」
白榆輕輕揪住衣角:
「這些,我都不記得了。」
她有些迷惘,又有些不安:
「書上說,靈魂是一艘船的骨架,記憶是木板,如果這些木板在航行途中遺失、又被填充上的新的木板——」
「你是真實存在的個體,不是沒有意識、只能被更換零件的船。」
澤菲爾發出很大的「嘖」聲,語氣有些不滿,
「記性再好的人都會有忘記的事情,人類還經常宣稱『記不住三歲前發生過的事情』呢,難不成他們在三歲之後,也被掉包了嗎?不要用這種奇怪的比喻來描述自己,簡直就像是上趕著把別人的錯誤往自己的頭上攬。」
他擡起絨尾,把白榆的腦袋轉過來,和她對視:
「聽好了,多責怪別人,少反思自己,道德感太高也不是什麼好事。」
白榆安靜地注視著澤菲爾的眼睛。
片刻後,澤菲爾率先扭開頭,若無其事地鬆開末端稍稍有些炸毛的絨尾:
「咳,總之,不需要糾結太多,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去和天使族創造新的回憶,像這樣畏縮不前,反倒會讓他們覺得傷心。」
「澤菲爾大人,在店鋪里和我見面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白榆突然問。
「沒想什麼。」
「騙人。」
「好可惜,你是白榆,是天使,是神明,偏偏不是人。」
澤菲爾甩甩尾巴,悠哉游哉道。
白榆:盯。
澤菲爾擡起爪子,按在她的臉頰上:
「真要說的話,就是稍微感嘆了一下。」
「感嘆了什麼?」
「都說了提問的時候好好問,不要光顧著重複後面一句。」
澤菲爾把爪子縮回來,冷哼一聲,
「這傢伙怎麼依舊是個慢吞吞的笨蛋——大概就是這樣。」
白榆:「騙人。」
她停頓了一下,想起澤菲爾剛才的反駁,又改口了:「澤菲爾大人,在騙白榆。」
澤菲爾:「……你是幼稚鬼嗎?」
白榆點頭:「嗯,想要答案。」
澤菲爾被她噎了一下。
他用絨尾捲起幼稚鬼的小辮子,沒好氣地甩了甩:
「沒有『終於見到你了好開心』之t類的心情,還真是對不起啊。」
「真的沒有嗎?」
「才、才沒有!你把問話的勇氣挪到天使那邊去!」
澤菲爾氣哼哼地跳到她的頭頂上,擺出一副拒絕繼續交流的架勢。
白榆:「雖然,不太記得從前的事了,但是,能在這裡遇到澤菲爾大人、和澤菲爾大人一起經營店鋪,我一直都覺得很開心。」
澤菲爾:「笨蛋。」
他後面似乎又說了些什麼,但聲音實在太輕,很快就消散在風中。
白榆沒有追問。
她邁出店鋪,帶上門,朝著浮空嶼的方向走去。
-
「於是,公義天平收走了至關重要的籌碼,將這枚籌碼放在天平的另一端。」
「『你需要付出更多東西。』祂對渴望挽回戀人的男性說,『你會失去與她一同度過的記憶、會失去自己的形體,甚至可能會失去自己的靈魂——即便如此,你也依舊想要挽回她嗎?』」
「『是的。』面容憔悴的男人說,『我沒辦法忍受失去她的痛楚…就算失去記憶和靈魂,我也想要讓她回到我身邊。』」
「天平陡然向另一邊傾斜——那是擺放砝碼的地方,天平猛地下墜,幾乎要將男人的籌碼彈飛出去。」
「公義天平發出幽幽的嘆息。」
「『即便付出一切,你也無法挽回她。你愛慕她,同樣也愛慕她的臉、愛慕她的才華、貪戀她的錢財、渴望她所擁有的權勢。你想要的東西太多,擁有的籌碼卻很有限。』」
「『只是換回一兩項也好。』男人哀求神明,自顧自地說道,『我可以接受她長得不好看,也可以接受她沒有才華、甚至大字不識。』」
「公義天平將男人所交付的籌碼放回他的手中,輕輕搖頭。」
「『你應該許願錢財或是權勢,而不是向我祈求挽回自己的戀人。』」
「『我可以向您許願嗎?』男人用希冀的目光看著祂。」
「『當然不行,那不是我的業務範疇。』公義天平說。」
「男人失望地點點頭,準備轉身離去,天平上的砝碼卻突然彈跳起來,化作一柄尖利的匕首,刺入他的胸膛,將他的心剖了出來。」
「鮮血澆淋在天平上,染血的心臟與籌碼停留在同一側,傾倒的天平緩慢回正。」
「『再加上一顆心臟,你的願望就能完整實現了。』公義天平點點頭,露出滿意的微笑,『用人類冒險家的說法,死掉的初戀就是最好的白月光。』。」
莉娜強撐著念完這個故事,看看圍在自己旁邊、臉上表情不是呆滯就是茫然的混血地精們,擡頭,對帶回故事書的協會成員投以譴責的目光。
畢業於白翡翠學院、在冒險家協會分部擔任會計一職的海勒是個面容俊秀、性子稍顯靦腆內斂的褐發青年,臉頰上有一點小雀斑,頭髮還帶著點卷,看起來天然無害、甚至有點好欺負。
被莉娜瞪了一眼後,他不光沒生氣,臉頰還微微泛紅。
「哇,這個人對著別人的契約對象臉紅欸。」
不遠處傳來一道稍顯陰陽怪氣的聲音。
有點耳熟。
莉娜循著聲音看去,發現一隻被提溜著膜翼的小蝙蝠。
捉著蝙蝠的人——
莉娜的目光順著遍布皺紋的手一寸寸上移,對上了一張滿是風霜痕跡的慈祥面孔。
她眨了眨眼睛,近乎倉皇地低下頭:
「老、老師。」
「低頭做什麼?」
老人的聲音很溫和,
「這麼漂亮的臉,又不是沒辦法出去見人。血族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