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第 123 章

  路德維格預想中的風俗店——

  紙醉金迷, 剛進門就有一堆穿著暴露的奇怪傢伙湊過來，開始用一些小孩子不能聽的話荼毒年幼神明的心靈。

  路德維格真正見到的風俗店——

  空無一人，門沒鎖、櫃檯前也沒有設置結界，走在前面的白榆熟練地繞過櫃檯、進入走廊, 直接潛入了風俗店的…廚房？

  他捧著一盆牛奶, 略顯茫然地站在角落裡。

  澤菲爾：「愣著幹什麼？把盆里的牛奶凍成冰塊, 一會兒要用。」

  路德維格默默把牛奶凍成冰塊。

  幾道風刃從側邊襲來, 「唰唰唰」幾下, 就把牛奶冰塊切成了綿密的牛奶冰沙。

  完成任務後, 風刃潰散開, 化作幾縷風, 把這盆牛奶冰沙端到了白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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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榆正踩在一個小方凳上切甜瓜。

  在風俗店裡工作的獸人，除去絨絨之外, 個子都很高，大概是為了照顧到獸人們做飯時的感受, 這裡的案台也設置得格外高。

  嗯, 最矮的絨絨是老闆，不需要做飯。

  看得出來, 獸人們留在廚房裡的半個甜瓜, 是經過嚴格挑選、精心試吃的，果肉呈現為鮮艷的紅色, 還帶著點沙瓤般的口感。

  澤菲爾站在她的肩膀上，身體前傾，目不轉睛地盯著切好的甜瓜。

  白榆心領神會，用小叉子叉起一小塊, 遞給澤菲爾。

  澤菲爾矜持地張嘴吃掉，用絨尾捲住白榆臉頰側邊的小辮子, 示意她也偷吃一塊。

  廚子和廚子的夥伴貓貓祟祟地吃掉好幾塊甜瓜，才把已經切好的果肉放進牛奶冰沙里，淋上蜂蜜，開始攪拌。

  攪拌好的冰沙變成了淡粉色，白榆把冰沙平均分成三份，盛在碗裡，堆得高高的，像是一座小小的塔。

  「這個，給哥哥。」

  白榆從儲物手環里摸出來一個勺子，插在甜瓜牛奶冰沙上，遞給路德維格。

  路德維格愣了一下，才接過盤子。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白榆身上，就這樣看著年幼的神明捧著另外兩盤冰沙，腳步輕快地走到廚房側邊，用翅膀推開門，坐到了長廊的軟墊上。

  那隻貓從她的肩膀上跳下來，占據了另一個軟墊。

  一個用勺子挖，一個用風魔法撈——大概是因為經常待在一起的緣故，他們進食的速度相當一致，沒一會兒工夫，盤裡的冰沙就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一小半。

  白榆叼著勺子回過頭，疑惑地看著完全沒動彈的天使，主動往澤菲爾的方向挪了挪，順帶著把另一個藏在影子裡的墊子拖出來：

  「這裡還有一個墊子。」

  路德維格捧著盤子走過去，面不改色地坐在滿是獸毛的墊子上，片刻後，他默默用一隻手托住冰沙、一隻手掩住口鼻，轉頭，開始打噴嚏。

  澤菲爾發出「呼嚕呼嚕」的笑聲。

  【您的夥伴：澤菲爾 發動了風魔法·清理一新。】

  白榆：「是對獸人的絨毛，過敏嗎？」

  「我遇到絨毛之類的細小絮狀物，會不停地打噴嚏。」

  路德維格坦誠道，

  「我也不太清楚算不算過敏，不過，對身體沒什麼影響，不用擔心。」

  白榆悄悄轉頭，和澤菲爾說話：

  「天使，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所以。天使很少掉羽毛，幼年期天使也沒有「更換絨羽」的階段。

  澤菲爾：「這傢伙應該是特例。」

  他停頓了一下，道：「你的神殿裡還種著不少星絨花呢，如果每隻天使都對絮狀物過敏，那你應該只記得神官們打噴嚏的聲音了。」

  「星絨花？」

  是沒聽過、也沒從書上看到過的植物種類，白榆有些好奇地重複了一遍。

  路德維格的目光在澤菲爾身上一掠而過，眼中浮現出淺淡的疑惑之色。

  他很快就把這點異樣的情緒收斂了起來，向失去記憶的神明解釋：

  「星絨花是來自伊爾瑪瑞的特殊花種，開花周期很長，在有風的環境下就能生存。」

  白榆回憶了一下自己看過的地理類書籍，沒挖出「伊爾瑪瑞」這個地名。

  澤菲爾：「怒風海岸西側的那片海域中，有不少島嶼，因為位置比較分散，看起來就像是浮在海面上、在疾風吹拂下也依舊不曾動搖的星星，天使們就自顧自地把那座島嶼命名為『伊爾瑪瑞』，寓意為風中的星星。」

  換言之，這個稱呼只在天使之間流通。

  白榆：「唔，星絨花，是什麼樣子的呢？」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向天使詢問和過去有關的事。

  「花梗是星星形狀的，花朵很輕、很密，被風一吹就會晃晃悠悠地飄起來。」

  因為遇到星絨花就會開始打噴嚏，所以路德維格並沒有近距離觀察過那些花朵，在此時此刻，他只能用言語給出稍顯單薄的描述。

  「星絨花已經不再生長在神殿中了。」

  路德維格說，表情莫名有些愧疚，

  「如果你想要親眼看看這種花，我可以去伊爾瑪瑞一趟，那裡應該還生長著一些星絨花。」

  白榆：「但是，要穿過怒風海岸，還要在海面上飛行一段時間，才能抵達那t里吧？」

  她搖頭，婉拒了這個不太安全的提議：

  「如果那裡真的有星絨花，我可以直接用任意門定點。」

  路德維格輕輕頷首，什麼都沒說，拿起勺子，挖起已經呈現出融化跡象的冰沙，送入口中。

  冰沙的口感很綿密，甜瓜的甘甜混合著牛奶的柔和……明明沒有吃過白榆親手製作的食物，在冰沙入口的一瞬間，他卻產生了一種近乎時空倒轉般的恍惚感。

  大概是多少年前呢？

  七百八十年？九百年前？還是更久以前？

  那時候，神殿裡的星絨花還沒有因為疏於照料而死去，每到它們開花的時候，他進出神殿，都得把自己的衣領豎得高高的、臉上還要蒙上一層布料，經常被同伴們調侃。

  某天，處於「繭」中的神明大人，突然把奧薇婭獻給祂的供品分給了他。

  待在繭中的神明無法看到外面的景象，只能聽到附近的聲音。

  祂誤認為路德維格所遇到的調侃是某種意義上的言語欺凌，一邊用屬於祂的「供品」安慰路德維格，一邊努力地幫他思考對策。

  「那樣的做法，不好。被欺負的話，一定要表達不滿、坦誠地說出自己的內心想法。」

  「如果，再遇到這種情況，也可以向我求助……唔，這種時候，是不是應該，嚴厲地喝止？」

  他坐在神殿中央，吃著奧薇婭做出來的冰沙，聽著繭中神明慢吞吞的講述聲。

  於天使一族而言，神明的存在只更像是一種「精神寄託」，他們見證神明壯大的過程、等待神明的降生，反過來，神明也見證著他們所走過的路途，期待著與他們在未來會面。

  他們的神明大人一直都待在「繭」里，就像一枚孱弱的胚胎，卻擁有比誰還要澄澈透明的心靈。

  「冰沙快要融化了。」

  白榆側過頭，提醒他，有些擔憂地打量著他的臉龐，

  「是不合口味嗎？還是沒辦法吃涼的東西？」

  路德維格搖搖頭，連著挖了好幾勺送入口中，笑了起來：

  「我只是確定了一件事。」

  即便失去了過去相處時的記憶，一些與他們相關聯的習慣、一些屬於神明大人的特質，還是被保留了下來，如同填充單薄印象的骨骼、塞進被子裡的羽毛，溫暖的、柔軟的。

  ……就像她做出來的，和奧薇婭的調味相差無幾的冰沙。

  -

  奧薇婭靜靜地站在神殿中。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披肩上綴著碎星般的顆粒，發間纏繞著枝蔓般的髮飾，將所有碎發一絲不茍地攏起。

  這身打扮與光明教廷的牧師極為相似，但和臉上總是掛著溫和笑容的光明牧師不同，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顯得格外清冷。

  「這次過來是想要徵詢一下你的意見。」

  奧薇婭說，

  「這間神殿是繼續放在這裡，還是由我拆卸帶走？」

  赤月意志站在她旁邊，肩膀上停著好幾個青苔妖精。

  【可以留在這裡嗎？】

  【可以把月亮和星星留下來嗎？】

  奧薇婭：「都可以，龍和月光精靈都在幫我們重建浮空嶼，冒險家協會那邊的精靈還委派了一堆地精過來，重建神殿花不了多少工夫，魔能核心也可以留給你。」

  【星星也能留給我嗎？】

  【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

  奧薇婭察覺到這句問話中隱含的文字陷阱，沒搭話。

  「你已經見到她了？」

  她看了眼突然變得興奮起來的觸肢，嘴角一抽，

  「我明白了，不需要額外向我解釋了。」

  顯然，這句話來得太遲，赤月意志已經蓄力完畢，開始像充滿執念的幽魂一樣碎碎念起來。

  【她抱了我，還給了我很多禮物。】

  【喜歡喜歡喜歡喜歡想要永遠在一起】

  【但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不是我。】

  【那個討厭的傢伙，還是和以前一樣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真自由啊，不像我，只能在這裡等待。】

  【好羨慕好嫉妒好羨慕好嫉妒】

  奧薇婭一邊點頭，一邊維持著冷淡的神情，被袖口蓋住的手指輕輕動了動，飛快地製作出兩團光球，塞到耳朵里。

  手動屏蔽掉一部分聲音，她才轉頭看向赤月意志，眉梢微挑：

  「像以前一樣討厭？」

  作為照料神明飲食起居的神官長，奧薇婭和「繭」待在一起的時間，遠比路德維格要長。

  呃，在神明尚未誕生之前，她所負責的工作，其實是「做飲料自己喝掉」「做食物自己吃掉」，順帶著向繭里的好奇寶寶描述一下口感和味道。

  至於「唱一唱童謠」「講一講睡前故事」「在天氣比較好的時候抱著繭出門曬太陽」之類的工作——神殿裡有8名神官呢，就算把所有任務平攤下去，也必然會有那麼一兩個閒下來的。

  稱職的神官是不會在工作期間偷懶的，更何況，和待在繭里、尚未誕生的神明說話，可以得到很大的心靈慰藉和精神滿足。

  在從前，奧薇婭和那位年幼的神明談論過許多事。

  她知道會有某位神明偷偷溜進神殿裡偷吃小餅乾。

  也知道獨自遊蕩的赤月意志偶爾會聯結到尚未孵化的繭。

  奧薇婭知曉這些事，但從不插手干預，於是，掌管智慧寶庫的神明經常造訪神殿，來自深淵的孤獨神明得到了一個有關「朋友」的約定。

  這些「默許」同樣得到了善意的饋贈。

  在繭被偷走後，真知之眼為天使族找到了一縷微薄的希望，赤月意志獨自待在遺蹟中，守在被強行拼合的神殿裡，自願成為了真知之眼所設置的「劇本」的一環。

  先不說這些舉措有沒有帶來實質性的改變，至少，抓住了希望的天使一族沒有陷入瘋狂，在遷徙至浮島七百年後，他們也終於等到了回歸的神明。

  但是。

  奧薇婭陷入思索。

  最重要的朋友、和赤月意志不對付……同時滿足這兩點的傢伙，她怎麼沒有印象？

  -

  澤菲爾突然打了個噴嚏。

  他警惕地豎起絨耳，四處打量了一下，沒發現花精靈的身影。

  白榆：「會不會是，感冒了？」

  她伸出手，憂心忡忡地放在澤菲爾的腦袋上。

  澤菲爾：「哼，區區感冒，根本沒辦法擊倒澤菲爾大人！」

  「但是，回來的時候，澤菲爾大人被很多水槍擊中了吧？」

  除了玩具水槍之外，還有她研製出來的裝備水槍。

  說到這裡，澤菲爾就想要喵喵咧咧了：

  「他們就是看不慣我個子高！」

  白榆並沒有揭露「澤菲爾待在她的腦袋上，只比她高」的真相，默默點頭，說出另一項發現：

  「好像有很多人，羨慕澤菲爾大人，我們從人群里逃出來的時候，還有人念叨…我要把這玩意兒染成綠的？」

  澤菲爾：「……這種話就不用學了。」

  潑水節當天，大家基本都在外面瘋玩，基本沒什麼人過來光顧店鋪。

  白榆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看完最後一個篇章，合上書本，打算提前打烊。

  突然，門外響起一串遊魂似的腳步聲，一道身影從門外撲了進來，沖櫃檯的方向虛弱地伸出手：

  「小店主——我好餓——快要餓死了——」

  她看起來有些灰頭土臉的，頭髮還沾滿各種各樣的草葉碎屑、花瓣碎片，身上的衣服也髒兮兮的，還劃了許多道口子，活像是剛從叢林裡求生回來的。

  白榆從櫃檯後面繞出來，蹲在她旁邊，遞出一塊好消化的小蛋糕。

  克里斯汀眼前一亮。

  遊蕩法師看了眼自己髒兮兮的手，果斷低下頭，就著白榆的手開始狼吞虎咽。

  澤菲爾：……

  確定了。

  是外面的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