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 24 章

  藍龍弗洛拉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她用鱗翅捲起水霧, 製造出一片可以暫作掩護的環境，轉頭，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好友的身影。

  「弗洛拉, 不要在戰鬥的時候分心。」

  綠龍米歇爾把對面丟過來的龍炎拍回去, 友善提醒。

  「你有看見娜拉嗎？」

  弗洛拉把他鱗翅上附著的火焰澆熄, 疑惑道。

  米歇爾：「她剛才不是叫嚷著肚子好餓, 然後自己飛走了嗎？」

  他停頓一下, 疑惑地歪歪腦袋：「說起來, 娜拉是往……」

  想起一些舊事, 綠龍止住話頭, 乾巴巴地笑了一聲：

  「呃，似乎是海域的方向？」

  弗洛拉大驚失色。

  數年前的夢魘再一次攻擊了她。

  ——那是個寧靜的夜晚, 弗洛拉趴在淺水區的沙灘上睡覺，海水突然變得有些燙。

  龍鱗很厚, 可以有效隔絕大部分傷害, 所以，在最開始, 她並沒有發現不對勁, 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或者說，是娜拉半夜做了噩夢。

  紅龍和她一起長大, 但年齡的增長沒辦法讓膽量也跟著一起長，娜拉在害怕的時候，還是會像小時候一樣，飛到她身邊, 硬是要和她擠在一起睡覺。

  弗洛拉對此習以為常，甚至迷迷糊糊往娜拉喜歡待的海岸邊挪了挪。

  紅龍不喜歡水, 只要她堵在岸邊，娜拉就不會翻到海域裡。

  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弗洛拉聞到一股混雜著魚腥味的焦香。

  她茫然地睜開眼睛，看到無數條翻著肚皮浮在海面上的魚，好像密密麻麻的浮屍…呃，確實是浮起來的魚的屍體。

  這一畫面相當具有衝擊力，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從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震撼和荒謬感中回過神。

  仔細一看，一頭紅龍在海域上方飛行，鱗翅上的鱗片在月光下散發著詭譎的紅光。

  然後——

  紅龍張大嘴巴，把所有魚都吸了進去。

  弗洛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堪稱離奇的一幕，低下頭，發現自己睡覺的淺水區已經沒有水了，只餘下有些燙爪的海床。

  幾隻努力求生的扇貝附著在她的鱗片上，但裡面的貝肉已經被燙熟了，溢出來的紅色軟肉，就像是這片海域的生物們控訴的血淚。

  藍龍不太想回憶自己究竟是怎麼恢復海域生態的了…那實在是一段相當艱辛的旅程。

  唯一讓她感到安慰的，只有一件事。

  那次之後，娜拉似乎喜歡上了這種特殊的煮魚方式，周圍海域的藍龍也陸陸續續遭了殃，雖然不太道德，但看到有龍和她一樣倒霉…確實挺開心的。

  等大家都倒霉過一遍，弗洛拉才提出「嚴禁紅龍靠近海域」的方案，得到了藍龍們的一致認可。

  娜拉在她耳邊嘀咕了小半個月，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方案。

  沒想到之前的乖巧只是紅龍的緩兵之計！一找到機會，紅龍就溜去海域，打算重溫「美味」了！

  弗洛拉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

  這是單屬於藍龍的發聲方式，聚合的水元素在胸腔中鼓動，隱約帶著潮水的聲音。

  正在兩邊互毆的藍龍們齊齊轉頭。

  弗洛拉：「娜拉往海域的方向飛了。」

  藍龍們呆滯片刻，突然意識到什麼，怒罵一聲，展開鱗翅，氣勢洶洶地飛向海域。

  正在打架的巨龍們面面相覷。

  「還打嗎？」

  「呃，我覺得銀和塞西莉沒這麼快分出勝負，要不我們…去那邊看看熱鬧？」

  「好主意。」

  -

  周圍的風好像變大了。

  不過，在溫差比較大的情況下，確實很容易產生對流風，白榆沒太在意，把翅膀收攏一點，防止被風吹得站立不穩。

  她把烤肉盛起來，遞給泡在岩漿里眼巴巴等肉吃的紅龍。

  遊戲面板跳出鮮紅的耐久度提示。

  【您的夥伴：澤菲爾 發動了風魔法·回溯之風。】

  平底鍋的耐久度回復到最開始的數值，白榆用臉頰t蹭蹭澤菲爾的絨尾表示感謝，隨即，她把鍋收了起來。

  「沒有食材了。」

  在娜拉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白榆稍顯愧疚地宣布。

  雖然很想繼續和這位大顧客做生意，但她帶出來的食材有限。

  ……她太低估巨龍的胃口了。

  娜拉：「怎麼會這樣！」

  她頹喪地沉到岩漿里，咕嚕嚕地吐出幾個泡泡——老實說，在巨龍維持人形的情況下，這樣的畫面稍微有些驚悚。

  白榆：「如果，娜拉姐姐，可以抓到獵物的話，我可以代為烹飪。」

  「還有——」

  她看看身邊幾乎要堆成一座小山的寶石，為難道，

  「報酬給得太多了。」

  這些寶石的質地都相當純淨，白榆在博物者協會的採購單上看到過，其中最便宜的一枚，售價也高達300金幣。

  娜拉游過來，捏起一枚寶石，對著日光觀察片刻，表情疑惑：

  「這些東西很貴嗎？都是我從岩漿里撈出來，弗洛拉的海域也長了不少，幼年期的時候，我們還用它們來打水漂呢，」

  她嘟嘟囔囔道：

  「外面的人類好像挺喜歡這些東西的，我用它們付過一次飯錢，然後所有人都圍上來了。真是的，我只是想好好吃頓飯，結果那些可惡的人類一直圍著我說話，唾沫星子都濺到菜里了！」

  想起那次不太愉快的用餐經歷，她憤怒地吐出一口龍炎——衝著岩漿。

  「我對人類的食物還挺感興趣的，期待了好久，結果他們居然干出這麼倒胃口的事！」

  那次之後，娜拉就沒去外面吃過飯。

  比起被口水淹沒、沒辦法入口的食物，她寧願吃點純天然無污染的，難吃就難吃點吧。

  澤菲爾：「因為你給得太多，就差把龍傻錢多速來寫在臉上了。」

  白榆：「為什麼，不用金幣付錢？」

  娜拉回答得理直氣壯：

  「金幣比寶石漂亮多了，當然要留在自己爪里！」

  白榆：？

  她默默拿起一塊寶石。

  「娜拉姐姐。」

  她慢吞吞道，

  「這枚寶石，可以換450枚金幣。」

  澤菲爾：「這枚的成色比採購單上的更好，個頭也大，價格至少翻兩倍以上。」

  白榆：「900枚金幣。」

  娜拉：「欸？」

  紅龍想了想，果斷把一堆寶石推給白榆：「那就更應該給你了！你剛剛說自己在月光沼澤那邊經營店鋪吧？它們就託付給你了，直接出售、或者二次加工後出售，隨你喜歡，賺到的錢存在你那裡，就算是我以後的飯錢。」

  「叫什麼來著？」

  她一拍腦袋，吐出一串和龍設極為不符的名詞，

  「我負責原材料供應，你是代理商兼經銷商，我們合作共贏！」

  ……這是打算辦理終身會員嘛。

  不過，天使是長生種，龍也是長生種，再算算紅龍的飯量，好像確實可行。

  離譜中透著一絲合理。

  白榆思索片刻，點頭應下，把寶石收到魔能儲物手環中。

  「對了，這個給你。」

  娜拉從岩漿底下拽出來一個展示櫃。

  外表有點像白榆在資料庫里看到過的飲料販賣機。

  上半部分鑲嵌著一塊平整的透明礦石，平行的貨架間隔不一，一共有六行；

  下半部分是一塊可以移動的擋板，旁邊就是投幣口，一塊漆黑的礦石嵌在上方。

  娜拉：「族裡的小黑龍做出來的，說是什麼自動販賣一體機？據說這東西在彌拉瑞賣得很好，還鋪開了一條產業鏈。我不太懂這個，你拿去玩吧，就當是見面禮了。」

  【恭喜您獲得了：娜拉的贈禮。】

  【自動販賣一體機[綁定][不可出售]】

  【分類：鍊金物品】

  【具備儲物功能的展示櫃，可以自定義標價、進行商品販賣，出自龍族最偉大的鍛造師之爪。順帶一提，因為在煉製時加入了龍鱗、又使用了特殊的鍛造方式進行二次加工，它具備威懾和防護效果，如果有人想要對展示櫃中的商品動手……他可能沒辦法看見第二天的太陽。】

  展示櫃可以用來存放娜拉的寶石，白榆猶豫片刻，收下了這份禮物：

  「謝謝娜拉姐姐。」

  「不用謝~」

  娜拉從岩漿里爬出來，語氣很愉快，

  「我去抓兩隻獵物回來，你在這裡乖乖等我哦。要是困了可以去我的床上睡一會兒，直接潛到最底下就行。」

  白榆看看還在「咕嚕嚕」冒泡泡的岩漿，很有禮貌地回絕了這個奇怪的提議：

  「我還不困，謝謝姐姐。」

  娜拉：「好吧。」

  她看上去還有點失望。

  突然，天空變暗了。

  白榆擡起頭，看見十幾頭藍龍，鱗翅連綴在一起，幾乎要遮擋住日光。

  她聽見呼嘯的風聲，藍龍們帶起的水珠落在火山旁，一陣陣白霧升騰而起。

  娜拉：「嗨？」

  她沖自己的同族招招手。

  原本還氣勢洶洶、像是準備去打群架的巨龍們，緊急剎住鱗翅。

  他們停在半空中，用眼神無聲交流片刻，一頭藍龍緩慢地靠近火山口，化為人形。

  「娜拉，你沒有去海域抓魚吃？」

  藍色眼眸的龍族發出疑問。

  「原本是打算去的。」

  娜拉相當誠實道，

  「但路上聞到了烤肉的味道，就沒去。」

  她把幼年期天使高高舉起，異常興奮道：

  「弗洛拉，你絕對想不到這孩子是怎樣的烹飪天才！她做的烤肉真的很好吃！就是份量有點少。不過沒關係，我正準備去抓點獵物回來，你要一起嗎？」

  弗洛拉：？

  她按按眉心，把一臉無措的天使解救下來：「根本原因是你從來不會用正常方式做飯吧？先不說這個，這隻天使是從哪裡來的？別告訴我，你也是在天上飛著飛著，就撿到一隻其他種族的幼崽。」

  白榆：「不是撿到的。」

  娜拉：「是啊是啊，她是自己送上門的，我回來的時候，她就坐在火山口邊上烤肉。」

  白榆：「是和塞西莉姐姐，一起過來的。」

  娜拉：「就是就是，她的店鋪開在月光——欸？」

  她震驚扭頭，把白榆上下打量一遍：「是塞西莉帶你過來的？」

  白榆點頭。

  娜拉喃喃：「我還以為你是自己飛過來的。」她甚至還給這隻幼年期天使腦補了一段異常艱難的創業史。

  月光沼澤，人煙稀少，店鋪的經營狀況岌岌可危，為了挽救店鋪的未來，尚處於幼年期的天使決定破釜沉舟，帶著僅剩的食材來到龍谷，意外撞上她這頭貴龍，賺到了第一桶金，哦不，第一桶寶石。

  「龍谷西側的山脈那麼高，幼年期天使根本飛不過來吧。」

  弗洛拉已經不知道該吐槽什麼了。

  無語歸無語，海域沒有變成一鍋沸水，還是讓藍龍鬆了一口氣。

  她單膝點地，和白榆平視，柔聲道：「我是弗洛拉，方便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資料·弗洛拉已解鎖】

  【弗洛拉】

  【詳情：如你所見，她是一頭藍龍。敏銳、細心、謹慎、溫和是她的特質，但在面對自己的童年玩伴時，這些美好的特質都會化為烏有。噢，請不要責怪她，也不要質疑她們的友誼，在某些時刻，保持心平氣和的態度與紅龍對話，是一項十分艱難的挑戰。】

  【興趣：看書/獨處/欣賞落日】

  【交情較好的朋友：娜拉】

  【喜歡的東西：書籍/海帶/？？？】

  【討厭的東西：水煮魚】

  澤菲爾在看到「水煮魚」這個關鍵詞後，發出呼嚕呼嚕的笑聲。

  白榆：「我是白榆。」

  她伸手，握住弗洛拉覆蓋著龍鱗的右手。

  藍龍的鱗片被火山口的溫度烘熱些許，但摸起來依舊有些潮濕，就像是一塊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長滿青苔的石頭。

  弗洛拉：「我帶你去其他地方吧，火山灰會弄髒你的羽毛。」

  娜拉：「我的好朋友，不要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她抱住弗洛拉的胳膊，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

  弗洛拉：「……去海岸邊吃烤魚。你負責點火，但是不許往海域裡噴龍炎。」

  娜拉：「好咧！」

  -

  藍龍們居住在一片遼闊的海域中。

  海岸線格外蜿蜒，海浪一層層湧上來，白色的泡沫裹著貝殼和碎掉的珊瑚，停留在沙灘上。

  沙灘很開闊，能容下幾十頭巨龍。

  是的，除去紅龍和藍龍外，跟在後面、打算看熱鬧的其他巨龍，也加入了這場聚餐中。

  巨龍們用沙子堆了一個城堡，又用龍語加以固定。

  他們的體型很大，所以，造出來沙子城堡也相當大。

  白榆站在城堡的露台上，一臉嚴肅地——

  盯著燒烤架。

  燒烤架是用樹幹搭建而成的，用來串魚的是金龍用爪子捏出來的鐵簽子。

  已經被處理乾淨、又由白榆指揮醃製的魚，長度接近十米。

  魚腹上的油水滴落在龍炎中，負責噴火的娜拉吸溜一下口水，吐出來的龍炎猛地竄高，t把魚尾燎成微微蜷曲的焦褐色。

  白榆：「娜拉姐姐，還要再等一會兒。」

  圍在旁邊看熱鬧的巨龍「撲哧」一下笑出聲，朝另一邊喊道：

  「硃砂，你們那邊做好之後過來幫幫忙——娜拉在這邊，我們今晚都吃不上飯——」

  待在另一側的紅龍甩甩尾巴，答應下來。

  一番努力後，巨龍們成功完成自行燒烤的壯舉，負責指導的白榆得到一大盤烤魚，基本都是最鮮嫩的部分。

  「要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娜拉擡起鱗翅，搭在露台的欄杆上，示意白榆踩著它下來。

  其實沙子城堡做得很精細，裡面就有旋轉向下的台階。

  白榆剛想拒絕，紅龍便沖她眨眨眼睛：

  「順著我的鱗翅滑下來吧，很有意思的。放心，我天天泡在岩漿里，鱗片很光滑。」

  弗洛拉趴在她旁邊，喉中溢出低沉的、玄奧的語言。

  半透明的水膜出現在鱗翅兩側，就像是滑梯兩側用以防止跌落的擋板。

  風魔法的光輝閃過，白榆手裡的盤子飄浮起來，穩穩噹噹地跟隨在她身側。

  澤菲爾用絨尾戳戳她的翅膀：

  「你還沒有玩過這個吧？試試看。」

  沒有催促。

  只有溫柔的目光、無言的鼓勵、行動上的支持。

  白榆猶豫片刻，小心翼翼爬到露台邊緣，坐在龍的鱗翅上。

  微風輕輕推了她一把。

  眼前的景物陡然變幻，她看見暈染天空的晚霞，銀龍在天際翺翔，精靈的光翼被鍍上一層絢爛的色彩，巨龍們在燃燒的篝火旁大聲笑鬧，翠色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如同拂過她臉頰的柔軟長毛。

  一個圓滾滾的水泡接住了她，又幻化為一塊柔軟的坐墊，避免她的衣服被沙子弄髒。

  弗洛拉：「好玩嗎？」

  白榆接住飄浮在半空中的盤子，點點頭。

  娜拉擠過來，赤色豎瞳中溢滿笑意：

  「嘿嘿，幼年期的時候，我和弗洛拉經常玩這個！但因為體型差不多，我們互相玩滑梯的時候，總會把鱗翅折騰到骨折。」

  弗洛拉：「這種黑歷史就不必拿出來說了。」

  她擡起鱗翅，沒好氣地拍了好友一下。

  白榆伸手，很小心地觸碰了一下巨龍的鱗翅：

  「現在，還會痛嗎？」

  娜拉：「完全不會！倒不如說，因為我們小時候骨折過太多次，所以鱗翅意外變得很堅韌呢！」

  心態異常良好。

  弗洛拉：「……不要在幼崽面前說這種有誤導性的話。」

  「有誤導性嗎？」

  「有。」

  「我不覺得欸。」

  「娜、拉！」

  紅龍和藍龍開始進行無意義的對話。

  白榆待在她們身邊，叉起一塊烤魚，遞給澤菲爾。

  澤菲爾：「龍都是些吵吵嚷嚷的傢伙。」

  他叼住烤魚，開始進食。

  白榆：「我覺得，很熱鬧。」

  她注視著遠處的海面。

  夕陽的光輝在她眼底緩慢暈染開，湛藍色的眼眸幾乎要與海水融為一體，日輪被海水吞沒，藏入她的眼眸中。

  明亮的、燦爛的。

  白榆想起過去在醫療艙中許下的願望。

  ——「想要在海邊看一次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