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 23 章

  【……龍谷位於西大陸的最東側, 是一片被山脈環繞的谷地。為了製造出合適的居住環境，巨龍們會運用自身天賦，改變領地內的溫度、濕度、地形、植被情況，以及最為關鍵的區域氣候, 這也導致龍谷的環境變得極為複雜多變。

  

  ……冒險家總是富有探索精神, 但是, 請收下這句忠告, 造訪龍谷前, 務必準備好防護捲軸。人類沒有厚實的鱗片, 屬於龍的領地也不會特意保護「不太熟（天天喊著要當龍騎士）的種族」, 舉個例子, 從雪山走到火山，可能會讓你的感溫系統出現問題。

  ——當然, 如果你是不怕死的類型，可以隨意一些, 巨龍敬佩勇者, 說不準會給你找個好地方安葬。

  ……龍不是任何一位神明的眷族，他們自由、高傲, 自己決定要走向何種命運。至於巨龍會擄走公主的傳說…呃, 幾百年前，確實有一位公主在結婚典禮上被龍帶走了, 但那是頭雌性龍，專程來解救朋友的。

  後來，公主提著寶劍殺回王廷，成為了基洛公國的開國皇帝。從此以後, 女性也擁有了皇位繼承權，真是可喜可賀, 可喜可賀。】

  白榆合上故事書。

  飛行裝置正在平穩運行。

  這是塞西莉從儲物道具里掏出來的。

  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一艘小船，一端配置了控制方向的舵，六對形似槳的機械裝置安在船體兩側。

  老實說，有點像白榆在資料庫里看到過的舊版飛行器，飛不起來的那種。

  澤菲爾趴在她的肩膀上，蓬鬆的長毛被風吹得起伏，像是一片長滿牧草的原野。

  白榆挪到船邊，探頭往外看。

  船體外側刻印著極為複雜的迴路，幾枚綠色寶石鑲嵌在迴路交匯的地方，風元素匯聚成具象化的泉流，在迴路中汩汩流淌。

  她聽見「咔噠咔噠」的響動，像是齒輪咬合、帶動機械運轉的聲音，來自船體內部。

  澤菲爾：「看起來像是矮人族發明的。」

  正在掌舵的塞西莉笑著回話：

  「沒錯，很識貨嘛。冒險家協會經常向矮人們提出鍛造、鍊金委託，有時候，他們研究出有趣的東西，也會向我們兜售。」大部分時候都是向她兜售。

  澤菲爾看出其中關竅，小聲嘀咕：

  「她是走公帳買的。」然後自己用。

  白t榆：「公帳？」

  這個詞彙涉及到她的知識盲區，她重複一遍，表情茫然。

  精靈的尖耳朵動了動。

  塞西莉相當坦蕩地點點頭：

  「沒錯，是用協會裡的錢買的。」

  作為協會的骨幹成員，塞西莉擁有決定大部分事務的權力。

  對她來說，在採購單上多添一筆，也不是什麼大事。

  比起其他不幹活，拿著錢出去花天酒地的、熱衷於商業投資經常被騙得連褲衩子都不剩的、經常腦袋一拍想出各種奇怪決策的、喜歡假扮冒險者混入小隊把自己弄得鼻青臉腫的幾位創始人後代，塞西莉足夠靠譜、值得信賴，是全年無休的勞動楷模。

  更何況，她從來沒拿過工資。

  協會剛建立的時候，在財務方面堪稱捉襟見肘，塞西莉不光沒拿工資，還要往裡倒貼錢，偶爾再接濟一下當時的同伴。

  後來，冒險家協會逐漸打出名號，財務狀況也變得寬裕不少，她依舊沒有拿工資。

  精靈是長生種，不太看重錢財這種身外之物。

  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冒險家曾發表過如下言論——

  「走公帳怎麼了？塞西莉小姐是協會的精神信仰，是我們的靈魂核心！真要算帳的話，先把之前的工資發給她！」

  咳，眾所周知，冒險家協會存在了多久，塞西莉就工作了多久，按照基洛公國「拖欠薪酬需按『年份×總薪酬=賠付金額』的公式來計算還款」的規定，把整個冒險家協會、包括所有登記在冊的冒險家賣了，都沒辦法湊出足夠的錢。

  和可怕的賠償金相比，公帳上的支出堪比九牛一毛。

  所以，不會有人閒著沒事，抓著這點小問題不放。

  經常在她手底下幹活的協會成員，看到她用協會裡的錢買東西，還會露出分外安心的表情。

  澤菲爾聽完精靈的講述，默默擡起尾巴，攏在白榆耳邊。

  他壓低聲音，在白榆耳邊喵喵喳喳：

  「精靈族，可怕得很，尤其是東大陸的精靈，和誰都能相處得很好，簡直就是魅魔體質。」

  白榆點頭，表示贊同：

  「魅魔，漂亮，塞西莉姐姐，也很漂亮。」

  澤菲爾：……

  塞西莉：「哈哈，謝謝誇獎。」

  澤菲爾尾巴上的毛炸起來：

  「你偷聽！」

  塞西莉：「不算偷聽哦，你也沒讓我捂住耳朵，我只是很普通地旁聽了一下。」畢竟精靈的聽力很不錯。

  她垂下眼眸，刻意流露出幾分失落之色：

  「抱歉，我不應該貿然插話的，只是、只是看到你們聊得很開心，就忍不住想要加入進來。」

  演技很拙劣。

  情緒轉換也相當僵硬。

  但白榆信了。

  「我才，應該道歉。」

  她挪到塞西莉身邊，愧疚地低下頭。

  塞西莉：噗。

  逗弄幼崽實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如果旁邊還有一隻隨時在炸毛的貓，就更有意思了。

  稍微有點惡趣味的精靈繼續道：

  「沒關係的，小星星，我知道你和澤菲爾的關係很好，對你們來說，我才是那個外來者。」

  她露出憂鬱的神情：

  「可我不是來拆散你們的。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些。」

  白榆更愧疚了。

  她想了想，擡起手，慢吞吞抱住精靈。

  塞西莉把飛行裝置設置成自動降落模式，單膝點地，愉快地接受了這個擁抱。

  然後——

  她給貓遞了個得意洋洋的、屬於勝利者的眼神。

  澤菲爾：？

  他氣哼哼地跳到白榆的腦袋上。

  可惡的精靈！

  這場鬧劇以澤菲爾敗北收場，大約三分鐘後，飛行裝置降落在山頂。

  機械槳帶起一陣氣流，吹開縈繞在山頂的雲霧，白榆站在船上，目光順著盤旋的飛鳥向前延伸。

  龍谷是彩色的。

  暗紅色的岩漿流淌在大地上，火山口上布滿灰黑色的痕跡；

  藍色的海水擊打在礁石上，掀起波濤，又碎成白色的水花；

  蒼綠色的樹林被風吹拂著，樹浪翻湧，如同被綠意映照的海；

  白色的雪山仿佛要觸及天空，雪凇懸掛在樹的枝葉上，在凜冽的風中搖曳。

  風盤桓在谷底，又吹拂向各處，雲層中響起悠長的龍吟，銀色的巨龍拍打著鱗翅，來到白榆跟前。

  銀龍的體型很大，眼瞳是隱約泛著虹光的亮銀色。

  白榆：「龍先生，下午好。」

  她很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你認識我？」

  銀龍把腦袋壓在交疊的爪子上，饒有興趣地和這個小傢伙對視。

  白榆：「在書上，看到過。龍谷的守護者，是一頭銀龍，雄性，大齡單身龍。」

  她停頓片刻，疑惑道：「大齡單身，是什麼意思？」

  澤菲爾：「就是年紀很大依舊找不到伴侶的孤寡老龍。」

  銀龍劇烈地咳嗽起來，方才建立出來的形象如同被氣浪吹散的雲層一般崩塌，他氣急敗壞地看向站在一邊的罪魁禍首：「塞、西、莉！」

  塞西莉：「怎麼平白無故冤枉精靈呢？小星星都說是在書上看來的了。」雖然書是她送的。

  她嘖嘖搖頭：「不要難過啦，至少你是一頭守男德的龍，至今也沒——」

  光芒閃過，銀龍化作人形。

  他的雙手依舊保留著龍爪的模樣，但縮水不少，在空中隨意一揮，撕出一條縫隙，踏入其中。

  不過瞬息之間，龍的身影便出現在塞西莉身後，殺氣騰騰地——

  捂住了塞西莉的嘴。

  白榆：……

  澤菲爾：「不用管他們，兩個長生種，年齡加起來比任何一個王國的歷史還要悠久，相處方式簡直就像是吵吵嚷嚷的小孩子。」

  白·真正的小孩子·榆：「大概是因為，關係很好？」

  所以開玩笑也不會生氣。

  澤菲爾：「等等，你前兩天提議讓我多吃一點水草……？」

  他終於回過味來，絨耳警惕地豎起來。

  白榆仰起頭，用無辜的眼神和澤菲爾對視。

  澤菲爾：「哼，這次就不和你計較了。」

  他擡起爪子，把白榆的腦袋按下去：「走吧，去布置攤位。」

  【您的夥伴：澤菲爾 發動了風魔法·風之護罩。】

  淡綠色的薄膜罩在白榆身上，她走到塞西莉身邊，晃晃衣角。

  正在和銀龍暗地裡較勁的精靈緊急打出休戰手勢，取出口袋裡的儲物道具，遞給白榆。

  塞西莉：「唔唔唔！」

  銀龍鬆開爪。

  塞西莉：「我已經幫你打上氣息烙印了。」

  【恭喜您獲得了：塞西莉的贈禮。】

  【魔能儲物手環[綁定][不可出售]】

  【分類：鍊金物品】

  【容量較大的儲物手環，原材料似乎是某位龍族的鱗片。至於鱗片究竟是自然褪下，還是打架時暴力脫落……就不要深究了吧？可以把它當作共同的見面禮。當然，銀龍是慷概的守護者，你可以再要幾個。】

  相當於沒打碼。

  白榆偷偷看了眼銀龍的後腦勺，銀色及肩發在日光下反射著極為絢麗的光芒。

  看起來好像沒有斑禿的跡象。

  龍，精靈的好朋友。

  不收下精靈的禮物，精靈會傷心。

  所以，不收下龍的禮物，龍也會傷心。

  白榆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等式，擡起頭，道：「謝謝塞西莉姐姐，謝謝銀龍先生。」

  「叫我銀就好，不過，為什麼要向我道謝？」

  銀的目光落在儲物手環上，嘴角可疑地抽搐了一下，

  「算了，不用向我解釋了。」

  龍爪按在精靈的肩膀上。

  銀：「我們好像很久沒有切磋了。」

  塞西莉：「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文職人員哦。」

  她活動了一下手腕關節，揚起一個單純無害的笑容：「輸了就給我當坐騎，一個月！」

  銀咬牙切齒：「要是我贏了，你就把那些奇怪的書籍通通銷毀掉！」

  真的很像小孩子吵架。

  澤菲爾：「快走快走。」

  沒什麼勸阻的必要，他們看起來挺開心的。

  白榆觀察片刻後，得出結論。

  她操縱著翅膀，開始往火山的方向飛。

  -

  店鋪目前處於欠債階段。

  雖說抵債方案已經得到了債主的一致認可，交付相應價值的裝備和鍊金物品，就可以平掉這筆債務，但白榆還是希望，可以通過勞動多賺一點錢——至少要存一筆備用金。

  龍，長生種，喜歡收集亮晶晶的東西。

  關鍵要素齊全。

  是特別有錢的潛在顧客！

  白榆把存放在儲物手環里的大號平底鍋拿出來，放在火山口邊緣。

  【警告！警告！溫度過高，極有可能導致鍋具耐久度下降！】

  澤菲爾：「沒事，我可以用回溯魔法。」

  即便有風魔法保護，火山口這邊的溫度還是有點高，他晃晃絨尾，把白榆臉頰側邊的小辮子撥到後面，和其他碎發攏在一起，紮成一束。

  白榆：「謝謝澤菲t爾大人。」

  她從魔能儲物手環里取出處理好的食材，整整齊齊地碼在平底鍋里。

  「滋啦！」

  帶有油脂的肉類接觸到加熱後的鍋底，迅速迸發出一陣誘人的香氣。

  【烹飪·大成功！】

  【極熱·地獄·熔岩烤肉】

  【分類：食物】

  【在隨時有可能噴發的活火山旁烹飪的烤肉，需要對火候的精妙把控、在極端環境下依舊能面不改色的勇者精神、以及相對平穩的良好心態。實際上，它的味道和普通烤肉沒什麼區別。「所以這種奇怪的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的菜譜上？」「呃，你知道的，對於一些『挑戰極限的事』，大家總是會抱有一種奇怪的美化濾鏡，味道也不僅僅是風味，還有腎上腺素的味道，簡稱作死的快感。」】

  白榆：？

  原來味道是一樣的啊。

  她把烤肉鏟到保鮮食盒裡，放在澤菲爾開闢出來的小型護罩中，防止烤肉變焦。

  白榆：「請幫我——」

  她突然意識到這裡不是天使一族的領地，止住話頭，默默看向澤菲爾。

  澤菲爾：「……要做什麼？」

  白榆伸手，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

  「想要在這裡打GG，要顯眼一點。」

  -

  今天的龍谷很熱鬧。

  身為守護者的銀龍在和精靈族前任巡邏隊隊長打架，巨龍們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蹲守在各個山頭，不時渾水摸魚幫個忙——因為兩邊的支持率對半開，偷偷幫忙的往往會撞上同族的天賦力量，不知不覺就演變為兩方大混戰。

  紅龍娜拉不想攪合進同族的爭鬥中。

  她是在睡夢中被好友拖起來的，連早飯都沒吃。

  「真是的，如果我現在還在睡覺，就不會聽到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她嘀嘀咕咕地抱怨著，扇動著鱗翅，往藍龍的領地飛。

  ——既然是好友把她喚醒的，就要負起對應的責任。

  海里的魚都挺好吃的，但包括好友在內的藍龍都嚴禁她靠近，因為她總是會用龍炎把海水燒得沸騰起來，導致一塊海域的淺水魚群被煮熟，翻著肚子飄上來。

  娜拉對此深表遺憾。

  其實她還挺喜歡水煮魚的口感的…雖然海水除去鹹味之外，還有一股淡淡的澀味，但無傷大雅，她可以把它當成增加層次感的調味。

  正好，今天所有龍都圍在另一邊切磋，分不出精力來管她，她可以吃個痛快。

  娜拉把算盤打得啪啪響，心情無比愉悅。

  正當她哼著歌，向海域進發時，不遠處的火山突然冒出一陣火光。

  不，不對，不是火光。

  風卷著火焰，在半空中組成碩大的字符。

  是大陸通用語。

  「火山烤肉，限量售賣，僅餘十份，先到先得？」

  一字一句辨認出火焰組成的字句，娜拉迷惑地歪歪腦袋：

  「仔細一看，那個方向好像是我家啊？」

  紅龍思索片刻，還是無法抵抗好奇心的誘惑，暫且將自己心心念念的水煮魚套餐放在一邊，往自己居住的火山飛去。

  靠近之後，火山口附近的景象變得清晰起來。

  一隻幼年期天使，一隻貓，一口鍋。

  還有…存放在護罩里，一看就很好吃的烤肉。

  娜拉：「來三份烤肉！」

  -

  巨龍的聲音很響。

  白榆的耳朵被澤菲爾的尾巴及時堵住了，接收到的音量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她擡起頭，對上碩大的赤色眼瞳：

  「烤肉，有點小，如果是用本來的姿態吃，可能嘗不到味道。」

  別說能不能嘗到味道了，都不夠龍塞牙縫的。

  「唔，有道理。」

  紅龍點點頭，乾脆利落地化作人形——是個紅髮赤眼的大姐姐，頭髮末梢帶著點天然卷。

  【資料·娜拉已解鎖】

  【娜拉】

  【詳情：如你所見，她是一頭紅龍。與傳言不同，火屬性巨龍並不都是脾氣火爆的傢伙，也不一定擁有男性向小說里的傲人身材。不過，胃口好的傳言是真的，因為軀殼中流淌著充沛的火元素，紅龍消化食物的速度一向很快。】

  【興趣：吃東西/睡覺/煮魚】

  【交情較好的朋友：弗洛拉/硃砂】

  【喜歡的東西：水煮魚/？？？/？？？】

  【討厭的東西：沒辦法入口的食物】

  白榆看完資料，把準備好的烤肉遞給她。

  娜拉一口吞。

  甚至都沒有咀嚼。

  白榆瞪大眼睛。

  澤菲爾：「別因為現在是人形，就把龍當成人看，龍，尤其是紅龍，他們的胃袋連接著另一個次元。」

  白榆眼睜睜看著紅龍「咕咚咕咚」吞下三份烤肉，又豪爽地拍出一堆寶石，強行買下剩下的烤肉，開始暴風吸入。

  片刻後，遊戲面板上再度跳出娜拉的資料。

  【喜歡的東西】那一欄，悄然多出一個火山烤肉的詞條。

  娜拉：「再來十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