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驕

  郁驕

  郁嬌拿到了新的身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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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份證上是她的新名字——

  郁驕。

  同音不同字, 不是嬌嫩的嬌，是驕傲的驕。

  水墨黑的字跡印刻在小小的一張身份證上，也只是兩到四個字而已。卻是從出生起, 就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最小單位的具象化。

  名字承載了父母對孩子的期待。

  終於，郁驕在24歲時，自己決定了自己的名字。

  她還記得她18歲那年，從國外偷偷跑回來，就為了陪萬輕舟改名字。

  萬輕舟終於脫離了她「招娣」的命運, 起碼從名字開始。

  那天, 她盯著她的新身份證, 看了許久，她什麼都沒說。

  直到走出大廳, 看到外面的藍天, 陽光燦爛得有些刺眼, 萬輕舟眯著眼睛，執拗地擡著頭看著遠方, 輕聲道：「我的新人生開始了。」

  當時的郁嬌，為她高興。

  現在的郁驕, 和她感同身受。

  她極少發朋友圈，這次也忍不住拍了張照。

  配文案：

  「我是我自己的驕傲。」

  滿娣很快在朋友圈下回覆：「恭喜驕總！我也得想想我的新名字叫什麼好[流淚][流淚]」

  點讚一欄，出現了齊冥曜的頭像。

  郁驕向外面走去，向正在等她的那個男人走去。

  她高舉身份證，像是小時候考了滿分的試卷一般。不過不是再為了得到誰的誇獎, 她只是證明，她可以。

  齊冥曜接住向他跑過來的郁驕。

  緊緊地抱住她。

  他澆灌的玫瑰長大了, 他不會把她藏在花房裡，他會送她去追她想要的太陽。

  「郁驕, 你也是我的驕傲。」他輕聲說。

  「那當然啦。」郁驕挑眉間自信道。

  她從不懷疑自己可以做到。

  齊冥曜輕輕笑，正是她這副驕傲的模樣，令他著迷和追從。

  「你帶身份證了嗎？」郁驕突然問。

  這前不搭言後不搭語的一句話，齊冥曜感到奇怪，但還是順著答了：「帶了。」

  「上車，帶你去個地方。」郁驕笑著向他招手。

  她自顧自地先上了駕駛座，把副駕駛的位置留給齊冥曜。

  齊冥曜上車後，問：「去哪兒？」

  「到了就知道了。」郁驕也學他賣關子。

  她認真地看著前路，掌控著目的地的方向盤。

  一個隱約的猜測，近乎呼之欲出。隨之而來的是，齊冥曜跳動得快要掙脫胸膛的心臟。

  等車在民政局前面停下後，他一時之間，更是緊張得說不出話。

  齊冥曜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還能緊張成這樣。

  比第一次回齊家，第一次站在齊麟的高台上，都要緊張上一百萬倍。

  因為，這是美夢成真。

  他久久沒有解開安全帶，吞咽了下口水，又舔了舔不知何時乾澀的唇。

  沒有帶戒指，也沒有帶頭紗。

  甚至他還沒求婚。

  「什麼都沒準備，你值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齊冥曜被巨大的喜悅衝擊後，落寞下沮喪。

  他不想這麼草草了事，他自責自己做得還不夠好。

  郁驕卻說：「最好的不是已經到現場了？」

  郁驕豎出拇指，指向齊冥曜：「你。」

  又指指自己：「還有我。」

  齊冥曜怔怔地看著她，像是被兜頭的驚喜砸下，幸運的人還無法作出任何反應。

  郁驕又繼續道：「鑽戒我可不需要，我什麼珠寶沒見過。」

  「而且比起花錢買戒指，齊總還是花錢多投資投資我的項目吧。」

  「這可比戒指值錢。」

  她像是一隻貪心的小狐貍，時刻準備著上牌桌和人討價還價，就連結婚當天她也不放過。

  齊冥曜被她逗笑。

  見他開始享受今天的喜悅時，郁驕俯身替他解開安全帶：「走，姐今天帶你結個婚。」

  哪門子的姐？

  他比她大了八歲不止，嚴格意義上來算，他還是她的長輩。

  「限定一天的姐。」齊冥曜道。

  他悠悠地繼續說：「有的人跑一公里還氣喘吁吁，拳擊也不夠看的。」

  被踩到痛腳的郁驕，放下宣戰書：「可惡，齊冥曜，我下次就要讓你成為我的手下敗將。」

  齊冥曜笑著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下敗將，他一直都是。

  鋼印在紅本上落下，郁驕和齊冥曜，還有他們的合照，永遠都會放在一起。

  而他，一輩子都會是她的手下敗將。

  悄無聲息地就把證給領了，郁驕覺得還是有必要帶齊冥曜回一趟郁家。

  她沒有忘記和媽媽的約定，在半道上停下車，買了一瓶可樂帶上。

  不過她沒有見到江瑜。

  聽劉媽說江瑜擺下一份離婚協議書後，便出國旅遊了，等她走完她想去的地方，她還會再去見見當年被她資助的那些孩子。

  看來，她用不上她的女兒給她買一瓶可樂了。

  劉媽看向郁驕身後的男人，她當然認識他，他是齊麟的齊總，是齊璟年的小叔叔。

  「劉媽，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公。」郁驕第一次用這個稱呼，還有些生疏，話從嘴裡脫出後，臉才後知後覺地燙了起來。

  倒是齊冥曜對這個新身份接受良好，甚至還頗有幾分得意，似乎恨不得隨身掛個名牌，介紹自己：

  郁驕老公：齊冥曜。

  劉媽從感覺被五雷轟頂，到看著郁驕幸福的表情，逐漸說服自己消化。

  她盡力讓自己揚起一個看起來好看的笑容：「姑……姑爺。」

  齊冥曜和她笑笑，頷首點頭。

  劉媽突然又覺得也不是這麼難以接受，畢竟姑爺一表人才，還有錢有權，起碼也是鑽石單身漢的榜首吧，這樣的配她家小姐，還算綽綽有餘。

  等她總算恢復了點兒意識，猜到結婚這麼大事，肯定是要找郁康安的，於是她主動說：「老爺在書房。」

  郁驕點點頭。

  「我和你一起進去吧。」齊冥曜拉住她。

  這還是繼她掌權郁氏後，第一次見父親。

  郁驕搖搖頭：「你先等我會兒吧，我們倆直接一起進去，怕是要把他氣死。」

  齊冥曜捏捏她的手臂，以示安撫。

  郁驕敲了兩下門，推開門進了郁康安的書房。

  書房與平日裡並無二致，整面牆上擺滿了郁康安在位時為郁氏拿下的榮譽，他總以這面牆為背景，坐在巨大的書桌後，凝視著來書房裡，每一個只敢順從他的人。

  而如今，書桌後，空無一人。

  書桌上擺了一份離婚協議書，他沒有動。每當他氣急敗壞地撕碎，第二天，律師就會送來一份新的。

  他坐在落地窗外，斜陽照進，他狹長的影子落在地上。

  郁驕走近，將他的影子踩在了腳下。

  她沒主動說話，房間裡安靜得連呼吸都聽得清楚，但她卻是第一次感覺，這並不壓抑。

  她認真地看著窗前的父親。

  他佝僂著脊背坐在軟椅上，頭髮已兩鬢斑白，面頰凹陷，遍布皺紋，他擡著眼皮，看向窗外。

  兩座琉璃花房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郁嬌。」只有她小時候做了什麼讓他不滿意的事情時，他才會這樣這般連名帶姓地叫她。

  可她已經不會再向以前一樣，為之害怕地戰慄了。

  她現在可以主宰自己的名字。

  「把這個家搞得支離破碎，你終於滿意了？」郁康安沒有大喊大叫，他輕聲著，就想把她的罪責蓋棺定論。

  是，如果編織著家庭美滿的謊言。

  就只需要犧牲她一個人，t而已。

  甚至，從小對她的教育，她很可能都發現不了這樣的犧牲，美滋滋地死在豪門的聯姻和昂貴的鑽石珠寶里。

  「從始至終，我只想要一個公平而已。」郁驕說。

  公平地和哥哥們一樣，可以學一樣的知識，有一樣獲得權力的機會。

  而不是從出生起，就既定了要做一個漂亮的洋娃娃，再維持著一段只剩體面的婚姻。

  她要自主，要自由，要權力。

  和男孩一樣。

  就這麼簡單。

  「難道我對你不好嗎？從小，所有孩子我最寵愛的就是你，人家說女兒要富養，我從不在你身上吝嗇一分錢，禮服珠寶花房，哪樣不是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你還有什麼可不知足的？」

  郁康安轉過身來，他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他的女兒。

  他是真的不解。

  郁驕不指望他能懂。

  「我現在也能給你花這些錢，給你買西裝珠寶首飾，給你建一個動物園都行。」

  「我覺得秦姨不錯，改日我上門和秦家聊聊聯姻的事情，你要好好把握，畢竟這是對我們郁氏有好處的事情。」

  「不過，嘖，」郁驕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就你現在這樣的啤酒肚，秦姨是個好女人，恐怕看不上你。」

  她無視父親越來越黑的臉，繼續說道：「我會找最好的教練來，你跟著他每天練，別偷懶，千萬別辜負我的一天苦心。」

  「滾！」郁康安聲嘶力竭。

  郁驕抱胸，臉上仍帶著笑意。

  「我這次回來，是通知你，我和齊冥曜結婚了。」

  郁康安沒有力氣再說什麼。

  從前他阻止不了，如今他更沒能力阻止。

  他滿臉的灰白，一天之間，似乎老了十幾歲。

  郁驕不再看他，轉身準備要走，打開書房的門，齊冥曜等在外面。

  郁康安的目光像是被針刺了一般，很快挪開。

  「岳父。」齊冥曜朝他點點頭。

  也不在意他是否會應，但這聲稱呼更是讓郁康安如鯁在喉。

  「父親，好好養老吧。你會是一個被女兒好好孝順的父親的。」郁驕笑著說。

  人人都說她孝順，一如當年人人都說他寵女一般。

  郁康安光是想想，就覺得噁心至極。

  而後，郁驕替他關上了書房的門。

  沒再回頭。

  這麼多年，她終於走出了父親的這間書房。

  而最終，似乎只有她的父親，永遠地被留在了這間書房裡。

  今天一天發生了很多事。

  大起大落。

  剛入夜，郁驕便已經打算睡覺了。於是齊冥曜也早早洗好澡，抱著她入睡。

  郁驕迷迷糊糊間，摟緊齊冥曜，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不過幾天時間，她已經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但今天，她在快睡著前，還軟聲說了句：「老公，晚安。」

  齊冥曜頓時整個人都變得軟乎乎。

  他動作輕柔地親了親她的額頭，生怕吵醒她。

  「晚安，老婆。」他輕聲道。

  又忍不住在心裡，把老婆這個稱呼喊了一遍又一遍，越叫越順口。

  突然，床頭柜上的手機「呲——」的一聲震動。

  齊冥曜抱著郁驕，不想去管。

  結果又一連幾聲震動，怕吵到郁驕，齊冥曜這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皺著眉頭去看。

  是郁驕的手機在響。

  屏幕上閃爍著視頻通話，來自齊璟年。

  齊冥曜唇抿成一線，眸色沉了沉，猶豫了會兒後接起。

  「嬌嬌，你那邊怎麼這麼黑？」

  破鑼嗓子一般。

  齊冥曜擔心地看了眼郁驕，見她還在熟睡，放下心來。

  他拿著手機走到客廳，幫郁驕拉上臥室門。

  齊璟年轉了攝像頭，對著周圍。

  齊冥曜一眼就看出了那是郁家的大門外，他眼睛微微眯起，等著看這小子究竟要做什麼。

  就見灌木叢上放滿了星星狀的燈，如同星空倒落。

  「嬌嬌，你要的天上的星星。」

  緊接著，他又放走橘色的孔明燈。

  升至半空，宛若一輪明日。

  「這是夜晚的太陽。」

  「還有，我前段時間去了南極，你不是想看南極的北極熊嗎？我給你拍了。」

  齊璟年傳了幾張照片過去，是他站在冰天雪地里，穿著北極熊毛茸茸的玩偶服，對著鏡頭招手。

  還整得挺浪漫。

  花里胡哨。

  華而不實。

  「嬌嬌，」就聽對面的聲音緊張又真誠，「現在可以給我一個機會了嗎？」

  「我就在你家外面。」

  「這段時間我都在準備這些。我們見一面，好不好？」

  緊接著，齊璟年聽到手機里傳來一個男聲。

  「她現在不在郁家。」

  這聲音格外得熟悉，齊璟年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

  就聽對面悠悠地繼續道：「對了，這玩意兒容易引起火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