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
2024-09-14 13:40:01
作者: 徒安
相親
一條裙子的綁帶有這麼複雜嗎?不就是拉緊再系個蝴蝶結嗎?
店長不確定她的貴客是否需要幫忙, 但她又覺得此時出聲詢問,應該是更不明智的行為。
就在她用眼神警告候在遠處兩個店員,不要作出任何曖昧揶揄的表情讓客人尷尬時, 試衣間被推開了。
她們立刻噤聲。
仍然只是足夠一個人通過的空間,齊冥曜從裡面出來,又很快拉上了門,生怕裡面被人窺見分毫。
男人神色自若,並沒有任何旖旎之態。
店長不敢再過多地打量, 收回目光, 恭敬詢問:「郁小姐, 請問需要什麼幫忙嗎?」
「不用。」裡面很快回答。
過了一會兒,試衣間的門再次被打開。
已經準備好大誇特夸的店員, 看到郁嬌時, 所有溢美之詞都卡在了喉嚨里。
郁嬌已經換回了原來的衣服。
剛才一進店時, 店長就覺得奇怪了。郁小姐的西裝外套上掉了兩顆扣子,她是敞開穿著的, 直接露出了裡面的襯衫。要不是她幹這一行,養成了察言觀色的細心, 還真不一定能發現。
倒不是說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對於他們這些注重體面,一件衣服都要講究是高品質產地的人群,就算是直接扔了,也斷不會穿著一件少了扣子的外套出門。
「郁小姐, 是哪裡不合適嗎?」店長小心翼翼地詢問,生怕自己哪裡服務的不到位。
「不會, 幫我包起來。」郁嬌說。
「啊……好的。」店長心下更奇怪了。
郁嬌不自然地扯了扯衣領,外套領子恰好能遮住脖頸處那道紅痕。
她不著痕跡地瞪了眼罪魁禍首, 只見齊冥曜嘴角牽起一抹笑意。
「再挑一些平常穿的吧,」齊冥曜出聲道,「放在家裡,以後方便。」
什麼家?什麼方便?
這話顯然不是對店員說的,她們都聽不懂是什麼意思。
在他家時說要在他這裡備下些衣服,他沒應,這會兒倒是記起了。
也不知道是魚兒咬上了她的鉤,還是她被人投了誘餌。
只有明白齊冥曜是什麼意思的郁嬌面色微熱,也不看他,似乎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挑選衣服上。
店長和店員歡天喜地地介紹,又有條不紊地替人打包。結帳時,她們正準備按照以往的流程,先記在帳上,到了每年的固定時間,再由郁家一齊結帳。
卻在這時,齊冥曜很自然地遞上卡。
店長一愣,還是接過了。
付款簽名處:齊冥曜。
齊?冥?曜?
這是齊家的那位???
店長震驚得當場失去表情管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雖然她沒見過,但不代表她不了解。齊家真正的掌權人,表面看著斯文貴氣,實則是商場上殺人不見血的狠角色。
她這才意識到男人周身的鬆弛感,這是多少錢和裝束都難以堆砌出來的。
剛才她還把人當成了郁小姐見不了光的男朋友,不僅如此,她甚至給人冠了婦姓。救命,這種錯誤,都夠她這種小角色死幾個來回了。她已經開始想被辭退後,要去什麼行業重新謀生了。
小心翼翼地看過去,就見那人人都懼上三分的齊總,正低聲軟氣地讓郁嬌換件外套,甚至還親自俯下身來,幫人扣上紐扣。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擔心好像是多餘的。
郁嬌和齊冥曜倆人離店時,店長熱情地送走他們:「郁小姐,歡迎下次光臨。齊……」
她的稱呼剛要出口時,就見齊冥曜悠悠地看過來。
不知道是什麼莫名的直覺,話在嘴裡愣是硬生生地轉了個彎:「郁先生,您們慢走。」
「嗯。」簡短的一個字,卻也能感覺到是愉悅的心情從齊冥曜的喉嚨處溢出來。
目送著倆人遠去,店長突然覺得不僅自己剛剛的擔憂是多餘的,甚至她可能要捧上金飯碗,走上發達之路了。
相親宴是郁康安讓郁道著手安排的。
畢竟都是有頭有臉家的孩子,弄得太老派只會尷尬,於是最後發展成了年輕人們的party。
酒吧昏暗的燈光下,五光十色的燈光顯得格外刺耳,躁動的音樂震耳欲聾。
郁嬌斜靠在吧檯旁,她穿了昨天挑的那條吊帶紅裙,雙腿交疊著站著,高跟鞋無聊地在地板上胡亂地打著節拍,神色懨懨地看著眼前的吵鬧。
雖然明面上不會直說這是給她挑人,但郁家做東,邀請的都是適婚的男女,是什麼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自然也不可能放今夜的主人,就這麼游離在人群外。
「我們這麼大老遠來,東道主也不好好招待招待?」Richard端著紅酒杯過來,後面還跟著不知道因為什麼又吵鬧起來的琴和莉莉絲。
郁嬌見來人,露出笑容。
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杯,莉莉絲見狀,忙擠過來,說搶不上第一個碰杯,也要是下一個。
卻被琴先搶了先:「姐姐,我們說不帶莉莉絲,結果這丫頭非要跟著來。」
「我可是姐姐親自發邀請邀約的。」莉莉絲昂起下巴,炫耀道,「你們誰是?」
琴一時啞口,他們都是郁氏秘書處統一發的邀請函。郁嬌聽說了,專門給莉莉絲打了個電話,請她一起來玩。
Richard一路上被他們倆吵得頭疼,沒想到連是誰發的邀請函,他們也能爭起來,不禁搖了搖頭。
「我這次過來,是剛好有想要和郁小姐一起合作的項目。」Richard用工作的話題,把那倆人划去了小孩桌。
琴和莉莉絲興致缺缺,在吧檯研究起什麼酒混著比較好入口。
倒是郁嬌終於在今晚的party里,有了感興趣的事情。
「能有這麼好的機會,很榮幸。」郁嬌說。
「郁小姐不用自謙,畢竟喬秘書已經展現出充分的能力。」Richard提起往事。
他正要先大概說個項目雛形時,郁嬌身邊源源不斷地涌過來不同的男人。
陳潯端著兩杯酒笑著過來,他清爽的日系風格倒在燈紅酒綠下,顯得像是清流。
「嬌嬌小姐,今天也很漂亮。」他誇獎時不會顯得油膩,帶著點到為止的禮貌。
是很會討女孩子歡心的類型,但又透露著遊刃有餘的熟練。
「謝謝。」郁嬌只是笑笑t,沒接他手裡的酒。
陳潯和郁景逸的關係不錯,自從沈東的事情發生以後,她對這些人都更加戒備。
「嬌嬌小姐好久不見,」賀淶也過來插上一腳,他似是回憶了會兒,又說,「看我這記性,其實也才不過四天。」
他們上次工作上見過一面,後來他私下約過郁嬌吃飯,幾次都被她以工作加班為由拒絕了。他也去過郁氏守株待兔,不過卻又聽說郁嬌已經離開了。
賀家算是圈子裡的後起之秀,家世沉澱上可能比不過齊陳,但他自覺現在自己最有優勢。
郁嬌和郁景逸已經割席,斷不可能看上陳潯,就算這小子再會哄女人高興又怎樣,在他們這裡,誰不是利益當頭。
這種場合,男人對女人,翻來覆去能說的,不就是誇讚她的漂亮。好在陳潯在女人圈裡混得不錯,而賀淶摸爬滾打起來也慣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夸郁嬌美的溢美之詞,愣是被他們倆說得花樣百出,各不重複。
但這些還不如剛剛Richard一句肯定她工作能力的話,讓郁嬌聽著開心。
她發現現在自己愈發缺乏耐心,以前她還能笑著和人禮尚往來地寒暄,現在能站在這裡聽著她都已經覺得自己脾氣很好了。
郁嬌沒忍住,往門口頻頻看了幾眼。
莉莉絲雖然年齡尚小,但也知道這兩個像鸚鵡一樣的男人,正在追求郁嬌。
又突然捕捉到郁嬌的目光,她忍不住調侃道:「姐姐,你該不會是在等齊……」
只是剛剛提及,郁嬌卻忍不住心臟一緊。
莉莉絲話音還未落,齊璟年出現在門口。
眾人紛紛神色微動,停下交談的聲音,耳邊只剩下動感的音樂。
齊什麼?齊璟年?
畢竟在場的人都知道,當初齊郁兩家聯姻,郁嬌喜歡齊璟年喜歡得那叫一個轟轟烈烈,可惜齊璟年為了真愛狠了心要退婚,聽聞郁嬌為此傷心了許久。
而如今,齊璟年回頭,郁嬌是不是還沒放下。
「嬌嬌。」齊璟年笑著打招呼。
稱呼的熟絡程度顯然和旁人不同,陳潯不在生意場,即使是這種場合,也很容易被人不動聲色地擠出交際的核心圈。賀淶則按兵不動地觀察著。
不是她要等的人。
距離party開始,已經過去十多分鐘了。
郁嬌有點兒失望地斂下眸色,輕聲說:「齊少,歡迎。」
說這歡迎,卻沒有歡迎之色。旁人心下更是對她的心意諸多猜測。
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郁嬌看似應著,實則神思已經飛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她在反思是不是這次試探得太過火,把魚給徹底氣跑了。
突然,莉莉絲用手肘了肘她,示意她看門口。
男人站在沒有燈光的地方,卻像是自帶光芒,自動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門口光線昏芒,模糊間也能感覺到來人的凌然氣質。
隨著他走近,五顏六色的光逐漸在他身上交呈,卻不增放蕩,是完全不會被燈紅酒綠衝擊的斯文貴氣。
他一身正派的西服,連皮鞋都纖塵不染。唯獨黑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像是風塵僕僕地趕來。
酒吧音樂進入高潮,接連不斷的重鼓聲像是砸在郁嬌的心臟上。
她低下頭不再看,卻感覺到渾身的細胞,都拼命地感知著男人的靠近。
不用特地尋找,齊冥曜第一眼就看見了郁嬌。
宛若一朵嬌艷的玫瑰,她有多迷人,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以她為圓心,周圍圍了數不清的人。
好在,她這般模樣,他是第一個見到的。
這是齊冥曜所剩下的,最後的慰藉。
他的目光離不開郁嬌,他也是徑直向她走去。
「齊總,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您。」賀淶先打招呼。
他是真的意外,雖然齊冥曜年齡合適,但輩分上終歸是長他們一輩。而且這種婚嫁之事,他向來拒絕得徹底,多少家千金拋出的橄欖枝,都被他毫無餘地地拒絕。以至於後來,也沒人敢再往上撞。
齊冥曜不動聲色地站到郁嬌身旁,擋開一部分靠近的男人。
「幫著相看相看。」他說出他的來意。
就算是當郁嬌的魚,那他也要是最特別的那條。
一時之間,劃分關係。
他倒和郁嬌站在了一線。
卻也是那條最不容易上鉤的魚,似乎他的都來,都不是為了咬鉤的。
郁嬌抿著杯里的烈酒,沒有搭話,酒在嘴裡,嗆人得狠,她硬生生地憋住了。
倒是齊璟年臉色瞬間難看了。
也不能怪罪他藏不住心事,實在是他和郁嬌之間,被齊冥曜攪和了太多次。
一時之間,都產生了應激反應。
賀淶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各方的神色都心下瞭然,也有了大致的猜測。郁嬌現在實在是太過搶手,無論是她本身作為豪門夫人就足夠有面兒,還是她現在手握著的半個郁家,都足夠讓人搶破了腦袋。
齊冥曜和他這個侄子向來不對付,想要在他婚事上干涉一手也正常。
倒不是他多懼齊璟年的成長,而是郁嬌實在是太好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賀淶有了主意,把目標轉向齊冥曜,低聲道:「齊總也不想齊少抱得美人歸吧,借一步說話。」
齊冥曜擡腿,走去和候在一旁的服務生要了一杯溫水。
賀淶跟過來,他知道和這樣的人物說話要儘量節約時間:「齊總,我們可以合作。」
「您不想齊璟年和郁家搭上,我可以幫您。但同時,在我和郁嬌的事情上,也還煩請您幫上一手。」
齊冥曜沒說話,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說不出又什麼特別的情緒,但卻讓賀淶沒由來的膽寒。
齊冥曜接過服務生送過來的溫水,才悠悠開口:「賀總,建議下次提前分清楚敵友,別把自己的計劃,和敵人和盤托出了。」
說完,他便再次向郁嬌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賀淶一個人在原地凌亂,和他是敵人,這是什麼意思?
就見齊冥曜抽走郁嬌手裡的烈酒,把溫水遞過去,嘴角漾著溫柔的笑。
賀淶見過齊冥曜很多次,合作過,競爭過,但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驚世駭俗的想法在他腦海里突然跑通,他一時被震驚地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他第一反應是擔心齊冥曜過去就把他剛才的話和郁嬌說了。雖然他不覺得郁嬌這樣長在豪門裡的大小姐,還會相信愛情。但婚姻這種事,好歹也要藏在糖衣里。
但下一秒,賀淶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和旁人競爭,他或許還有幾分勝算,但對手裡多了齊冥曜,他是不可能贏的。
齊冥曜沒有說話,換了郁嬌的酒杯,郁嬌卻也沒說什麼。
眾人有點兒驚訝他們倆的熟稔,又再加上齊冥曜像個門神似地守在郁嬌身旁,氣場強大得太過嚇人。
逐漸地,郁嬌身邊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沒有把賀淶的話講給郁嬌聽,一是這些男人曲曲繞繞的小心思,他相信郁嬌看得透,二來他也不願平白無故地幫情敵刷存在感,即使是壞的,也不行。
見郁嬌喝水都喝出品酒的姿態,目光放向舞池中央形形色色的男人,偏偏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齊冥曜看著賀淶悠悠開口:「比我年齡都大。」
又評價陳潯:「沒我有錢。」
再看向琴:「年齡太小了。」
又看著正朝他們走過來的Richard:「沒我好看。」
最後還不忘對郁康安踩上一腳:「你爹就這麼幫你挑人的?眼光不太行。」
他也沒有要藏的意思,被Richard聽了正著,Richard無辜:「喂,我可沒招惹郁小姐。」
雖然他家也有點兒這個意思,但他可沒這個膽子。
齊冥曜沒說話,只是目光幽深地盯著他。
好吧,沒他好看。這說得也是客觀事實,Richard舉手投降。
郁嬌抿著溫水的唇,快要翹至顴骨。
她突然覺得齊冥曜有點兒可愛。
像是一隻搖著尾巴瘋狂讓主人看看自己的大狗狗。
郁嬌憋笑看他:「我的相親宴,你怎麼這麼多意見?」
齊冥曜一時啞口無言。
直白的話在嘴裡轉了一圈又一圈,就看郁嬌那副等待收杆的得意小表情。
最後終於找到合理的理由:「作為債主,我必須要對欠債人的婚姻狀況有足夠多的了解,以免有還不上錢的風險。」
「那我不就虧了麼?」
Richard喝了一口酒,不合時宜地開口:「嘖,這酒可真酸。」
作為派對的主人公,郁嬌卻沒有待太久,她想著明天還有早會,不想再在這裡浪費時間。總之她也算是t出席了,和郁康安也算有交代。
齊冥曜好像突然有了急事,也跟著先行離開。
他把車停郁嬌前面,堵在了郁家司機的前面。
「去哪兒?順路。」他這回是裝都不裝了。
郁嬌拉開他的副駕駛車門,說:「你家。」
」宴會上光喝酒了,下班晚,沒來得及吃飯。」充分,卻處處是漏洞的理由。
齊冥曜啟動車子,壓住想要上翹的嘴角:「你以什麼身份登堂入室?還讓我給你做飯?」
他把郁嬌問他以什麼身份來她相親宴的問題,原封不動的還給她。
郁嬌見招拆招:「老師照顧學生?」
他教她的要數起來那可多了,工作、拳擊、做飯……
「郁學生,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齊冥曜正襟危坐,「我是一個正派的老師。」
「哦抱歉,」聲音里卻沒什麼歉意,郁嬌想了想又說:「欠債人要是餓死了,債主豈不是吃虧?」
她倒是很會舉一反三。
齊冥曜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