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話
2024-09-14 13:39:43
作者: 徒安
搭話
郁嬌放下酒杯, 郁道適時地拿走她手中的空杯,又重新換上一杯紅酒遞給她。
「齊總身邊的那位是喬家的,喬幼春, 」郁道側身在郁嬌耳邊小聲道,「她到了適婚年齡,喬家把她從國外接了回來。」
不得不說,郁道是最稱職的秘書。
及時察覺郁嬌的需求,又是換酒, 又是提前準確地將各賓客的信息告知她, 不至於碰上了面, 因為一時認不出對方而尷尬。
樁樁件件,他都處理妥帖。
在適婚的年齡, 被家人接回。郁嬌知道這就是準備聯姻的意思。要麼家裡已經提前敲定好了聯姻對象, 像她和齊璟年那樣。要麼在幾家裡都積極接觸下, 再做決定。
無論是哪種,今晚能和齊冥曜一起來參加宴會, 喬家的落花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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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宴會之前, 齊冥曜還是從不帶女伴的。
以他如今的位置和能力,已經沒有人敢強壓頭讓他做什麼了。
能一齊出席宴會,勢必他也是點了頭的。
那邊喬幼春陪同著人群中央的齊冥曜,似乎是察覺到了郁嬌的目光,她毫不避諱地回視她, 而後笑開了。
本來喬幼春年齡就不大,再搭配上她那張娃娃臉, 整個人就更顯小了。
她笑起來時,眉眼都彎成了月牙, 蘋果肌上的腮紅襯得她像是一顆新鮮的水蜜桃。
郁嬌被她的笑容感染,營業式的笑容多了不少真誠。
她身旁的男人一如既往的貴氣斐然,應付著絡繹不絕上來攀談的人群,有距離感卻不至於高高在上的傲然,是骨子裡透著的紳士禮貌。
郁嬌收回目光。
喬家是很好的聯姻對象,喬幼春也是個可愛的姑娘。
一個可以給自己事業裨益的聯姻對象,和一段跨越重重疊疊困難,撈不到好處就算了,還飄忽不定的愛情,更何況甚至不能稱之為愛情。該選哪個,顯而易見。
如果她是他,都不帶一秒猶豫的。
就像她可以不要他,但不會不要郁家。
而那懵懂著,萌動著的感情,會被時間和繁忙掩埋。
她站在遙遠的地方,看著齊冥曜身邊站著別的女人。
這不是她的落敗,是她的主動捨去,所以結果都是她咎由自取,連難過,都不應該。
「賀總,您剛才提到的那個項目聽起來很有趣,」郁嬌轉開目光,笑著和身邊人交談著,「等改日有時間,您賞臉一起吃頓飯,好好聊聊。」
賀淶笑著和她碰杯:「能得嬌嬌小姐邀請,榮幸之至。」
郁嬌一口飲盡半杯酒,高腳酒杯又空了。
郁道換下她手裡的杯子,在郁嬌要拿走和下一個來敬酒的人寒暄時,郁道卻握著酒杯,沒有給她。
郁嬌疑惑地回頭望他。
「大小姐,少喝點兒。」郁道小心翼翼地怕自己的話逾矩,又補了個合理的理由,「宴會才開始。」
郁嬌笑著抽走他手裡的酒,只說:「放心,我有數。」
郁道看著她不過和一個人聊完,就再次見底的酒杯,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又在適當的時間,替她換下酒杯。
他緊緊握著自己的杯子,在話題的間縫看向始作俑者。
齊冥曜遊刃有餘地在一群人中間,垂著眼眸,笑而不語地受著旁人對他的點頭哈腰,他簡短的一兩字回應,也會被人當作恩賜。
突然,他的衣角被一個力道拽住。
是喬幼春拉住了他的西服手袖,他不動聲色地抽了出來,避開了些距離,卻不至於讓女孩尷尬。拒絕之餘,也保留了體面。
喬幼春又朝他招了招手,他不解,但她仍然堅持。他便只好微微俯身。
喬幼春穿著高跟鞋,個頭也比他矮上不少。只好踮起腳尖和他耳語道:「你喜歡的人,是郁嬌吧?」
雖然是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齊冥曜直起身子,和她拉開距離。
沒等他回答,喬幼春像抓住了人的小秘密,興奮道:「從進來到現在,你已經用餘光看了那邊三十七次了。」
齊冥曜沒有回答,只是盯著她看了幾秒。
像是小動物直覺到危險一般,喬幼春火速立正站好,收起臉上的笑容,用手在嘴上比了一個關拉鏈閉嘴的動作。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搭理她,或者是說她無聊時,她卻聽到他的聲音。
「是。」
很肯定的語氣。
周圍觥籌交錯,人來人往,他對自己的晦□□意,沒有絲毫否認。
喬幼春瞪大眼睛,愣怔了幾秒。
而後緩緩豎起大拇指:「我靠!」
完全沒有一身潔白長紗裙的優雅千金模樣,用語過分大膽。
旁邊的人微微側目,在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喬幼春立刻抿唇微笑,朝人微微搖手。見她乖巧模樣,那人確定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喬幼春偏下身子,朝齊冥曜方向靠近了幾分,壓低至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音量:「覬覦侄子的未婚妻,很有種啊你。」
齊冥曜瞥她一眼,淡淡糾正:「前未婚妻。」
喬幼春一時被噎住。
好好好,前!未婚妻。
「那你現在站在這裡幹什麼?」喬幼春問。
齊冥曜不解。
「那麼多人等著,」喬幼春示意郁嬌身邊的男人們,「你不主動點兒怎麼有故事?」
說完,她不等齊冥曜的反應,拎起長裙就往那邊走去。
齊冥曜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喬幼春是跟他一起進來的,但不代表著她去哪裡,他就要陪同到哪裡。
冷岑的目光看向她走向的方向,只遲疑了一秒,他便邁腿走了過去。
「誒,齊總這是去哪兒?」還在人群外圍等待攀談的人,伸長了t脖子看。
「去追跑了的小女友吧。」
「看來喬齊的聯姻,要板上釘釘了啊。」
齊冥曜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焦點。
他還沒靠近,郁嬌遠遠地便看到了。許是一時喝了太多酒,心跳快得厲害。
她克制著自己的目光不看過去,手裡酒杯中的紅酒面卻微微顫抖著。
「郁嬌,你好。」一道脆生生的嗓音,「我是喬幼春。」
郁嬌轉頭過來,就見一張娃娃臉正對著她笑,她自顧自地用手裡的杯子和她碰杯。
「你好,」郁嬌也揚起笑容,「我知道你……」
「叫我喬喬就好。」
「喬喬。」
她們各自抿了一口杯里的飲品,喬幼春狡黠地朝她眨眨眼:「我這裡面是雪碧。」
郁嬌笑起來:「學到了。」
簡單的幾句對話,便完全沖淡了郁嬌心裡一絲的不舒服,不至於到嫉妒,就是對自己的一點兒可惜。喬幼春果然如她照面的第一印象一般,可愛極了。
那點兒對於她在齊冥曜身旁的不舒服,全都換成了欣賞。
喬幼春回頭,不滿齊冥曜的不緊不慢,突然和郁嬌站在了同一戰線,悄聲吐槽:「他走好慢。」
郁嬌抿唇輕笑,擡頭看過去。
確實好慢,他們目光相撞,仿佛時間變得很慢。
大廳里的鋼琴聲像是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突然消失,周遭安靜下來,宛若只剩下他和她。
她怔怔地看著他向她靠近,感知到氣息被又重又緩地推出胸腔。
直至他站定在她面前,她像是被劫取了氧氣一般,屏住呼吸。
齊冥曜微揚起酒杯,輕聲道:「難得見面,郁總助賞臉和我喝一杯?」
那麼多人叫她嬌嬌小姐,只有他,會這麼稱呼她。
用她最在乎的叫法。
「榮幸之至。」郁嬌勾起唇角。
執杯側傾,玻璃杯一聲清脆的碰撞聲,郁嬌的心臟也跟著顫。
葡萄酒的澀味在舌尖泛濫開,似乎只有咬緊牙關,才能克制住這難耐的味道。
以及,難耐而複雜的情緒。
他們相對而站,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空氣似被凝結,就連旁人都感受到一二。
剛才圍著郁嬌的男人們,見齊冥曜過來,一時沒敢說話。本來打算等他們寒暄後,再見縫插針地插進話題里來。
只是,現在氣氛微妙到,他們不敢出聲。
沒聽說這倆人之間有什麼過往啊?唯一印象中就是上次宴會上,倆人跳了一支舞,再之後,便沒有然後。
可能是前任的長輩,相處尷尬,也是有道理的。
但有聰明人,突然聯想起沈家和郁家二少的落敗,驚駭世俗的猜想在腦子裡生成,卻只敢偷偷震驚,不敢聲張。
喬幼春看看郁嬌,又看看齊冥曜。
就這就這?
不該直接是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然後啵一個,直接送入洞房。或者是我不喜歡你,哦拜拜就拜拜,下個會更香,如此簡單的操作嗎?
她製造這般上好的機會,倆人就各自一句話,就沒了?
她試圖再努力一下,奈何社牛如她,一時竟感覺到插不上話的氛圍。
算了。
感情真難懂,宴會也難玩。
要不是她被爸媽抓回來聯姻,她現在應該在南非餵動物。
起碼小動物好懂,喜歡了就是瘋狂搖尾巴。
重山也收到了宴會的邀請,萬輕舟一襲黑色長袖長裙,坐在角落。
郁嬌進來時,她就見到了。
但她沒有過去打招呼。
重山是郁嬌隱秘的底牌,她們在明面上不該認識。
於是她只是坐在一邊,她不擅長應對這樣的場合,比起工作上被直白地評價能力的優劣,她更難以面對別人似有若無的凝視感。
「看這位小姐面生得很。」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挺著肚子靠近,「在下有幸知道這位小姐的芳名嗎?」
過分文鄒鄒的用語,讓萬輕舟皺起眉頭。
但她知道,來這樣的場合,社交才是真正的目的。
於是強迫自己迎難而上。
「王總,」她在來之前把賓客的樣貌和資料都對過一遍,所以她一眼便認出了來人的身份。她拿出名片遞過去,「重山,萬輕舟。」
對方接過名片,卻並不感興趣。
他的目光從臉游移至身材,定格許久,最後才飄忽回臉上,露出因常年吸菸而發黃的牙齒:「萬小姐啊,幸會幸會。」
「喝一杯?」他舉過酒杯。
「抱歉,我不喝酒。」萬輕舟拒絕。
「我們王氏,知道吧。有機會我們可以合作項目啊,不過這得詳談。」王永眯著眼睛暗示道。
「談項目可以,但喝酒就算了。」萬輕舟語氣清冷。
卻更激起王永的征服欲,他一把抓住萬輕舟的手臂,把酒塞她手中。
「就一杯酒而已,萬小姐不會連這點兒面子都不給王某人吧。」
萬輕舟掙扎間,露出她左臉那道可怖的傷疤。
男人總是會因為她的臉來搭訕,但又對她的臉心有餘悸。
王永也被嚇到,動作停頓幾秒。
這時,一隻修長的手抽走了酒杯。
「王總,給女孩子灌酒,可不是紳士的行為。」他的嗓音清明如樂,帶著彬彬有禮的態度。
萬輕舟救回自己的手臂。
擡起頭看過去。
男人氣質斯文矜貴,一身暗色西服,長相周正清冷,一副金絲邊眼鏡擋住了他狹長的狐貍眼。
來人她識得。
是郁景逸,郁嬌的大哥。
郁景逸把酒還給王永,「萬小姐已經拒絕了,王總就不要強求了。」
王永嘿嘿一笑:「郁大少這就不懂了吧,女人的拒絕往往都是欲拒還迎。」
「女人的拒絕,就是拒絕。」萬輕舟出聲打斷他們的對話。
郁景逸噗嗤笑了一聲,諷刺意味很重。
當著郁景逸的面,王永被下了面子,狠狠瞪了萬輕舟一眼,嘴裡咒念著「醜八怪」,負氣離開。
見王永離開,萬輕舟仍淡定地坐著。
」怎麼?就不怕得罪了人影響了生意?」郁景逸問。
萬輕舟說:「客戶就像找對象,不是來者不拒,是要篩選的。」
郁景逸笑起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萬輕舟沒有刻意遮掩,左側的那道疤大大方方地暴露在燈光下。
但郁景逸並沒有大驚小怪,他就像是碰巧看到了手上的一道小口子而已,很快就忽略過去。
「有趣,萬小姐真是有趣。」他評價道。
「郁大少認識我?」萬輕舟帶了幾分警覺。
在這個宴會上,認識郁家認識齊家很正常,但郁家的大少爺居然知道她是誰,這就很奇怪。
「這有什麼奇怪的?」郁景逸卻不以為然,「最近重山風頭無兩,我還想有機會拜會一下重山這位神奇的掌權人,沒想到今日湊巧了。」
他遮遮掩掩倒顯奇怪,反而這麼直白地說出來,打消人的顧慮。
他把手裡的酒杯遞過去。
萬輕舟皺眉:「抱歉,不喝酒。」
她又補充了一句:「是真實的拒絕。」
郁景逸勾起唇角:「知道,這是雪碧。」
他仍然擡著手,卻沒有壓迫人必須接受的強勢,仿佛她若繼續拒絕,他也不過是笑笑就罷。
萬輕舟接過酒杯。
透明液體裡冒出滋滋的氣泡聲,順著玻璃杯,觸及指尖也帶了微微的顫意。
萬輕舟低頭抿唇輕笑道:「謝謝。」
郁景逸端起侍應生新送過來的一杯雪碧,傾身和人撞杯,「客氣。」
擡眸間,目光藏在金絲邊框的鏡片後,看向的卻是郁嬌的方向。
郁嬌沒在宴會上待到最後,裡面開著暖氣和空氣淨化,但她只覺悶得難受。尋了個理由,便笑著和周圍人寒暄著離開。
走出小洋房,她唇角的弧度立刻垂落下來,眼角也懨懨地耷拉著。
晚上氣溫下降得厲害,又再加上他們剛從暖室里走出來,一陣冷風拂過,郁嬌忍不住打個寒顫。
郁道不動聲色地擋在她身前,替她擋住大半的風。
「大小姐,您先進去等我會兒,我把車開過來。」郁道說。
郁嬌點點頭,等他走開卻沒離開。
再進去勢必又要和人社交,她像是一個已經被扎破了的氣球,實在沒力氣再支棱起來。
剛好也讓這冷風吹吹她的頭昏腦漲,本想往大理石支柱旁挪動兩步,腳步卻有些虛浮,差點兒摔倒。
這時,一個力道從後面扶住了她。
緊接著而來的,是那股熟悉又好聞的檀茶味。
許是因為喝了酒後的人,都容易脆弱。僅僅是聞到這個味道,她竟有這麼一瞬,想要落淚。
隔著西服料子,也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手溫。
郁嬌擡起頭來看她,眼尾好像都染著微醺,泛著緋紅的水霧。
但他的語氣卻和深冬一般冷t:「不是說有信任的人才會喝醉嗎?」
「這回你身邊的人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