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擊
2024-09-14 13:39:23
作者: 徒安
拳擊
還當真是學拳擊, 郁嬌按照地址找上門時,就見齊冥曜的車停在一家拳擊館的門口。
不是他那輛連車牌號都招搖的邁巴赫,但也是輛算不得低調的昂貴越野, 或者該說是靠在車旁的男人貴氣斐然,因為郁嬌其實並不了解車的品牌。
他沒有像往常一般西裝革履,第一次見他是偏運動系的。
男人背靠車子,曲著長腿,漫不經心地低頭划動著手機。雖然看不清他在幹什麼, 但他的氣質總讓人覺得他無時無地不在處理工作。
確實也是, 走近只聽他交代了一句:「就這樣吧, 完善後明早會議上再具體敲定。」
本章節來源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這才注意到他耳邊掛著無線耳機,看來還在線上會議。
郁嬌怕打擾他, 在不近的距離就停下了腳步, 但他似乎是在她剛來時, 就察覺到了,這會兒儘快結束了工作, 摘下耳機,擡起頭來看她。
「站這麼遠幹嘛?」齊冥曜問。
「怕聽到商業機密被滅口。」郁嬌邊答邊走過去。
「那喬秘書早就被來來回回滅口幾次了。」齊冥曜近笑著。
「啊怪不得, 最近很久沒見到喬秘書了。」郁嬌故作驚訝。
齊冥曜笑起來。
不知是不是上次見面時,他那句「下次先從一個吻」開始,自她走近,他的臉在她視線中逐漸清晰後,她便不受控制地一直在看他的唇。
不得不說, 他連嘴唇都長得很好看。薄唇,卻有飽滿的唇峰, 唇色透著健康的粉,講話開口時動作利落, 笑起來也不會有太大的表情,更像是從喉結里溢出來的聲音。
忘了在哪裡看到的說法,都說薄唇的人薄情。
齊冥曜本來就感知敏銳,自人靠近,她的目光就筆直地落在他的唇上。他就算想不注意到都很難。
這般帶著曖昧侵略的眼神,經常是接吻的前戲。
不是只有郁嬌一個人記得他上次的那句話,何況她向來出乎意料的大膽。
齊冥曜莫名有些緊張。
這條街上人流量不大,但總是會有人路過的。而且拳擊館裡也有人,只要隨意地透過玻璃窗看出來,就能看到有人在街邊擁吻。
他突然連四肢都不知道改如何擺放,長腿下意識地站直。
唇喉已經開始變得乾涸,他不經意地舔了下唇瓣。
郁嬌腦袋瞬間「轟——」的一聲,她剛才是不是一直盯著人的嘴唇看來著?都顧不上禮貌的問題了,照齊冥曜的性子,下一秒就能慢條斯理地問出「你盯著我的嘴,是想做什麼?」,這樣只會讓她恨不得當場把自己埋了的問題。
郁嬌慌忙移開眼神,就直直撞上男人幽深的目光,他果然在看她。
她又趕緊看向他身後的車。
這車可真黑啊……
郁嬌臉開始泛紅,但她怪罪於晚秋的陽光太毒辣。
慌亂下t,她轉移話題道:「余書薇手上的是什麼東西?」
齊冥曜瞬間冷靜下來。
輕嗤一聲,不知是不是嘲弄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還當真是無利不起早。
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問他這個,如果不是他用這個當作誘餌,都見不上這面。
要是換成他人,她是不是也會為了利益,這樣笑,這樣邀人跳舞,這樣請人吃飯,再費盡心思地闖進別人循規蹈矩的生活,攪得別人無法安睡,自己倒進退自如。
期待她來,現在又生氣她來。
齊冥曜鬱結,胸口像是憋著氣,不上不下,讓人難受。
「不是來學拳擊的嗎?」他冷冷反問。
說完便擡腿往拳擊館裡走。
郁嬌一愣,很快又笑著小跑著跟在他身後,聲音近乎賣乖似的嬌俏:「是啊,還要齊老師多多指教。」
齊冥曜緊繃的表情瞬間鬆軟不少。
幸好,他有足夠的能力,讓她有利可圖。
「歡迎光——臨。」拳擊館的玻璃門被推開,門上頗具少女心的羽毛風鈴響了起來,同時間,裡面傳來一道粗獷的聲音,最後倆字故意拔高音調,熱情中又透著幾分搞笑。
「林叔。」齊冥曜稱呼了句。
聽見聲兒,前台的男人擡起頭來,立刻呲著大牙笑起來:「阿滿,你來……了啊。」
緊接著就看見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姑娘,男人嗓門大,最後幾個尾音愣是硬生生吞了進去。
阿滿……?
郁嬌反應過來這人是在喊齊冥曜,是他的小名嗎?一個和他名字完全不相關的稱呼,又煙火氣十足,和他矜貴有距離感的形象也完全不符。
郁嬌好奇,但有第一次見面的人在現場,她不便當場問。
「您好。」她禮貌地笑道。
「你……你好。」中年男人不自然地搓著自己粗壯的花臂,凶神惡煞的長相卻掩蓋不住表情的尷尬侷促,看起來有些滑稽。
「阿滿,這是你女朋友啊?」林宏武藏不住話,說著說著給自己暢想開心了,「你老大不小了,終於願意談朋友啦,你姥知道了嗎?她老人家聽到該多樂呵,和老李頭跳廣場舞都得多跳兩首。」
都提及親人了,郁嬌趕忙打斷人話,否認道:「不是不是,我們是……」
話到這裡,卻突然頓住。
應該如何定義他們的關係?聯姻已經結束,再叫小叔叔不合適。上司秘書也只是當時掩人耳目地瞎編。
郁嬌看向齊冥曜,就見他悠哉悠哉地抱臂看她,似乎也在等她往下說。
又看到對面的林宏武面露失望,但又目光炙熱地看著她。
「……朋友。」郁嬌硬著頭皮隨便扯了個。
朋友進可攻退可守,果然是找藉口時擋箭牌的第一名。
但她的猶豫和勉強,落人眼裡,更像是害羞地遮掩。
林宏武顯然只相信自己相信的:「小姑娘臉皮薄,別不好意思嘛,我們阿滿人很好的,小時候隔壁的小丫頭在幼兒園得了棒棒糖,都眼巴巴等著阿滿下課,就為了親手給他。不過小姑娘,阿滿很難追吧?」
「不是……沒有……」郁嬌在林宏武又多又密的話里,艱難尋找否認的氣口。
林宏武一頓,詫異道:「阿滿追的你?也是,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是該好好被人追……「
「不是……」郁嬌虛弱抵抗。
林宏武更驚訝了:「阿滿還沒追上啊。」
「嘖,」林宏武嫌棄地搖搖頭,「阿滿不行啊。但小姑娘我和你說,阿滿絕對是個好男人,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他從小時候吶成績就好,而且有愛心……」
再讓他說下去,恐怕要說到他小時候扶老奶奶過馬路了。
齊冥曜出聲打斷道:「林叔,她是……新學員。」
「啊?……哦。」這次林宏武話里話外都透著濃濃的失望。
他的暢聊總算是結束了,郁嬌悄悄地鬆了口氣。
「我們林氏武館已經沒落到要你來介紹生意了?」林宏武長長嘆一口氣,瞪人一眼,轉向郁嬌時,又一副慈祥長輩的親切笑容,「小姑娘,來,叔帶你看看教練,喜歡哪款,自己挑。」
他把宣傳單放在郁嬌面前。
上面清一色的肌肉男肌肉女,整齊劃一地抱臂看鏡頭。
「哇,這個姐姐的馬甲線好漂亮!」
「那當然,阿遙可以標準單手伏地挺身80個。」林宏武得意地炫耀。
「好強,這個帥哥的胸肌和腹肌練得不錯。」
「那可不,小勁雖然剛來沒半年,但肌肉又好,性格又溫柔,很多人喜歡他呢。」
郁嬌算是知道了,和這位武館老闆打交道,打不過只能加入。
只要她也喋喋不休,就能和對方有來有回地聊起來。
「這位老師很壯誒,以前肯定參加過選美大賽吧。」
」是啊,小姑娘你好眼光,之前拿了大獎呢。」
「還有沒有其他的姐姐老師?」
「哎沒有了,可惜啊,女孩子做這行難,做的就也少。其實很多顧客都更願意找女教練呢。」
「林叔,我也可以這麼稱呼您吧,我看您跟二三十歲的小伙兒也沒什麼差別,都不用說年輕的時候了,拳擊什麼的肯定不在話下吧。」
「你這小姑娘說話我就是愛聽,要林叔教你拳擊也行,雖然比不得小年輕,但也老當益壯。」
林宏武難得覺得和個年輕的小姑娘說話投機,幾句之後,便準備擼起袖子親自上場。
一旁的齊冥曜抽走了郁嬌手裡的宣傳單,反面放回林宏武面前。
「用不著,」他幽幽開口,「她已經有老師了。」
說完便駕輕就熟地往裡走,「林叔,我們還是那間。」
林宏武反應了幾秒才明白了,合著他是要親自教啊,還說只是朋友,朋友他哪會如此費心啊。
「害,還讓我白費這麼久口舌,原來是阿滿當老師啊。」林宏武瞬間呲著大牙樂,「小姑娘好好和他學啊,他可比我這裡所有教練都要好。你們還是那間,放心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人去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的。」
他嗓門洪亮,齊冥曜和郁嬌走遠了幾步,都還感覺他的聲音在耳邊縈繞。
齊冥曜有點兒頭疼,開始後悔帶郁嬌來這裡了。
倒是郁嬌噗嗤一笑,小聲道:「老闆很可愛誒。」
「他是林靜的舅舅。」齊冥曜說。
怪不得,她總覺得這憨憨嘴貧的模樣在哪裡見過。
之前聽林靜提過半嘴,他和齊冥曜的小時候。又見林叔和他也如此熟稔的模樣,想必這家拳擊館是他很熟悉的地方了。
拳擊館不算大,看起來有些年頭,又有後來翻修過的痕跡。
走過的走廊上掛著很多以前的照片。許是齊冥曜長得實在是太醒目,在那麼多照片中,郁嬌愣是一眼就看到了小時候的齊冥曜。
大約是他初高中的模樣,寸頭,坎肩背心,露出已有肌肉線條的雙臂,手上戴著黑色拳擊手套。旁邊正憨憨大笑摟著他肩膀的男孩,是差不多大的林靜。
郁嬌像是被這張老照片一下帶進舊時光,和年輕的齊冥曜對視著。
他明明面無表情,但郁嬌偏偏看出了不甘、好勝和蓬勃如同雜草一般的生命力。
齊冥曜往前走著,見郁嬌沒跟上,回頭就看到她正站在他的照片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代表武館去參加比賽,在出發前照的。他記得,他被打得鼻青臉腫,卻也站到了最後,成為了冠軍。
林氏武館也從被人看不上的野路子,突然一夜有了名字。
當然,齊家新任掌權人從小就該過著眾星捧月的日子,但小時候的照片出現在一間小小的武館裡,這顯然非常不合理。
帶郁嬌來這裡,他做好了被她看見的準備。
他也不準備瞞著她,她值得在最開始就有最公平的知情權。
知道他不如看起來那般光鮮,不是天生高貴,沒有貴族教養,他走到現在,只有站在泥濘里想活下去的一雙拳頭。
但真的到了這個時候,他又不由地有些緊張。
再怎麼說,郁嬌也是在郁家長大的千金大小姐。
他突然又像是看到了父親第一次見他時,警告他的眼神,「以後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一律不允許出現在齊家。」
又混雜著他同父異母的哥哥齊明致,那高高在上地不屑:「野種雜碎。」
郁嬌轉頭看向他時,卻是笑語盈盈著。
她問:「阿滿是你的小名嗎?」
齊冥曜沉默了會兒後,沒有遮掩:「以前的名字。」
齊滿是他媽媽給他取的名字,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讓他們一家三口齊齊滿滿。
但這是多麼可笑t的期待啊。
甚至在他被齊家認回的第一天,齊先生就因為嫌棄他的本名不夠大氣,要給他改名。
他們這一輩從「明」字,齊明致為此鬧了好大的脾氣,認為他下賤出身如何配得上和他用同樣的一個字。
於是,他的「明」換成了同音不同字的「冥」。
一個任誰看了都知道不吉利的字。
無論是齊滿,還是齊冥曜,他都不喜歡。
不過,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如果齊滿是笑話,那麼冥冥註定,他要光芒萬丈。
也很好。
「阿滿啊,」郁嬌似乎是在品味他的名字,緊接著笑道,「很好聽,感覺你以前一定有精彩的故事,有機會講給我聽聽。」
齊冥曜頓住,她的反應就像他們是平等的朋友一般。
只是不湊巧,她來晚了。但只要他願意說,她便願意聽。
「那先把今天的拳擊課練好了。」齊冥曜笑著轉身。
「怎麼成了齊老師以後,這麼不近人情?」郁嬌抗議。
但抗議無效。
她今晚就差被練廢了,一個小時過後,直接不顧形象地癱坐在地上。
齊冥曜拿起水,擰開瓶蓋遞過去:「慢慢喝。」
等緩過來後,郁嬌也沒忘了正事:「現在可以說,余書薇給了什麼東西了吧。」
「那這次打算拿什麼作答謝?」齊冥曜不接招。
說到答謝,郁嬌又不由自主地看向齊冥曜的唇,此時他淺淡的唇因為運動微微泛紅,又剛喝過水,濕潤飽滿,看起來很好親的樣子。
郁嬌眸色微閃,趕忙逼迫自己恢復理智。
「請你吃飯?」
「俗套。」
「禮物?」
「這招用過了。」
真難伺候,郁嬌咬牙。
齊冥曜用喝水掩蓋著他嘴角的上揚。
突然,郁嬌出聲道:「阿滿。」
她喚了只有家人才會叫的小名,像是無奈又像是撒嬌,音色軟軟的。
「你會告訴我的,對吧。」
剛才順著喉結滾下的冰水,像是被人溫好,盈滿在他的心臟。
他媽媽說,齊滿這個名字寓意齊滿。
他好像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名字的含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