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偶
2024-09-14 13:38:45
作者: 徒安
布偶
郁嬌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穿著。
一身貼合身材曲線的長裙,和一雙不染纖塵的小高跟。
是完全和騎馬不搭的裝束,但她還是將手放在了他手中。
齊冥曜將她拉上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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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橫坐著,開衩的裙擺不可避免地蹭到大腿處,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郁嬌伸手去拉,許是有不熟悉的人靠近,駿馬不太安分,動盪間她下意識拽住男人腰間的衣料。
指尖下,繃緊的肌肉一晃而過。
很快,齊冥曜攔腰替她穩住身形。
「別亂動。」他說。
不知是在說□□的馬,還是在說懷裡的她。
當然,她很聽話,馬也很聽話。
他鬆開了環著她腰際的手,郁嬌沒敢再動,手裡的衣角是她唯一的安全繩索。
儘管整片草林了無人煙,林靜也不知道躲去什麼地方偷閒了。
但齊冥曜還是認真地替她整理了裙擺。他躬著脊背,輕輕捏住壓在她腿下的布料往外拽,動作輕柔到可以稱之為小心翼翼,絕無絲毫逾矩。
「謝謝。」郁嬌鬆開手,看著他身上被自己捏皺的那塊布料,抱歉一笑。
「客氣。」齊冥曜輕描淡寫。
像只是在宴會上,替人整理裙擺的舉手之勞而已。
他正了正身形,雙手拉著韁繩,仿佛是將她圈在懷裡。
他身上的衣物還沾染著帶冷的風,但他的溫度卻是火熱的。
他們之間很近,卻也克制著禮貌的距離,至少還留有足夠冷風灌入的空間。
「會騎馬嗎?」齊冥曜問。
郁嬌點點頭。
馬術課是他們這樣的豪門子弟必上的課程之一。
但當齊冥曜勾著韁繩,讓馬跑起來時,郁嬌才明白,她的會騎馬和真正的會騎馬,完全就是兩碼事。
她以前上的馬術課,都是正兒八經將防護服穿戴整齊,再在有專人維護的馬場,由馬師在前面牽著韁繩,帶著她跑兩圈。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馬蹄極速奔騰,連風都被落在了身後。
但郁嬌沒有尖叫,相反她還有些享受。速度讓她拋卻一切煩惱,不顧一切地向著自由奔進。
她能睜著眼睛,看清前方的路。
卻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t在齊冥曜面前,是不是有點兒人設崩壞。
但現在才被嚇得尖叫,這戲是不是過分假了?郁嬌想。
她只好往身後瑟縮幾分躲了躲,撞上齊冥曜硬朗的肌肉。
男人低頭看懷裡的人,像是被嚇得不敢出聲。
郁嬌此時絕不是什麼遊刃有餘的模樣,相反,她很狼狽。
整齊的髮髻幾乎已經散亂,纖細的身姿宛若一隻受驚的兔子,直往他懷裡鑽。
可他這次卻再無要放緩速度的好心。
反而抽動韁繩,再一輪的加速。
「向前。」他說著標準的法語,恍若高歌猛進。
郁嬌心跳激昂地快要掙脫胸膛。
饒是她喜歡這般感覺,也不免有幾分驚慌。
畢竟她的御馬術在這個速度下,完全不夠看。
初秋的風此刻宛若利刃,颳得臉頰生疼。她完全失去了掌控,對馬,還有對自己的身體。
只能任憑著齊冥曜的主宰。
而齊冥曜此時,遊刃有餘地握緊韁繩,甚至在高速下來了個高難度的急停,駿馬前蹄登天,嘶叫聲凌厲響徹樹林,激起一片飛鳥。
近乎人仰馬翻,郁嬌完全是本能地攥緊身後的男人。
可就算在這樣的本能下,郁嬌也斷不會將自己全然託付給不過見了兩次面的男人,畢竟他唯一值得信任的是他騎馬的技術。
於是,郁嬌還伸出右手去拽韁繩,這是她留給自己自救的餘地。
韁繩粗糲,她的手指被割破了,她也毫無察覺,此時她已一身冷汗。
齊冥曜翻身下馬。
郁嬌失去一側的安全保障,不受她控制的馬匹又向前走了兩步,她慌忙雙手都握住韁繩。
「怕了嗎?」他問。
明明她在居高臨下的位置,卻沒討得半分掌控權,低頭看著的男人,明明是仰望著她,卻八風不動,遊刃有餘。
郁嬌沒回答。
只是咬著發白的唇,美目近乎含淚,這下的楚楚可憐,談不上技巧可言,更多是求生欲驅使下的後怕。
齊冥曜知道她怕了。
但也知道,她沒有他看起來的那麼怕。
從他那雙清明又銳利的眸子裡,郁嬌懂了。
他是故意的。
她的利益,她的心思,他都是知道的。
一次足夠讓高門嬌軟小姐難堪的騎馬,這是他的懲罰,也是他的警告,撕開紳士的假面是在告訴她,別在他這裡使什么小手段,更別妄想駕馭他。
齊冥曜向她伸出手,要扶她下馬。
但這次,她卻沒有像答應他騎馬時那樣應答他。
這匹馬要比她的馬高大上許多,即使她動作不算利落,但她仍堅持自己下了馬。
站穩身形後,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稍微攏了攏凌亂的髮絲。
即使狼狽,也站得筆直。
她擡眸看著男人笑道:「教我騎馬的老師,曾經告訴過我。」
「怕,是征服不了它的。」
齊冥曜盯著她看了許久,倏然一笑。
擡手拍了拍馬背,仍用標準的法語說了句:「向前,去玩吧。」
馬很聽話地奔騰而去。
原來,法語的「向前」是這匹馬的名字。
「感謝小叔的邀請,今天很開心。」郁嬌笑,不願自己的狼狽盡數落於這個男人眼中,說罷便轉身離開。
這會兒走動時,才察覺到腰腿的疼痛,昂貴的長裙上被劃破了好幾處,估摸著是剛才騎馬時不小心的擦傷。
郁嬌顧不上這些,大步向前走著。
倔強倨傲。
和她纖細的身影格格不入,卻是齊冥曜在目送她背影時,想到的詞。
「曜哥,我現在相信這不是你欠下的情債了。」林靜這時湊了上來。
齊冥曜瞥了他一眼,懶得再給眼神。
林靜自顧自地搖頭喃喃:「你對這種嬌嬌大小姐太狠了。」
齊冥曜垂著眸子,神色晦澀難明:「送人回去的時候,記得把項鍊還給人家。」
「哦對了,郁小姐給了您一張鋼琴表演的貴賓票,邀請您去看她演出,說這算是她的答謝。」林靜在休息桌上放下門票,就趕著去送郁嬌了。
眼見吹來的風要把這張薄薄的門票捲走,齊冥曜放下手中的馬鞭,堪堪壓住一角。
餘下翩飛的紙頁宛若大風中掙扎的鳥雀。
「陳叔。」
郁嬌回到家,管家陳叔已經在門口候著她了。
陳叔是一直跟在郁康安身邊的管家,也算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長輩,郁嬌語氣中帶了幾分親昵。
他等在這裡,想必是有什麼話要交代。
但看到郁嬌身上的髒痕,他先關心道:「嬌嬌小姐,您受傷了?」
「沒事,就是蹭破了點兒皮。」郁嬌答。
但陳叔沒有當作小事,還是讓人找來了醫藥箱,替她消毒包紮。
「陳叔,是有什麼事和我說嗎?」
「不著急。」待她的傷口被處理好後,陳叔才說,「老爺讓嬌嬌小姐回來後,去他的書房一趟。」
郁嬌頓了頓答:「知道了。」
敲開書房門,郁康安正研究著棋盤上的殘局。
郁道剛匯報完公司的事務,在郁康安揮手後,和進來的郁嬌擦肩而過。
「爸爸,您找我。」直到郁嬌出聲,郁康安才緩緩擡起頭來。
「那姑娘家的商鋪是郁家的。」郁康安沒問她身上顯而易見的傷,只是沒頭沒尾的一句。
郁嬌卻意會了他說的是齊璟年的女朋友。
郁康安沒有下一步的明示,他這樣的上位者向來喜歡話只說個開頭,餘下的就讓下面的人自己揣測。
「爸爸,做人要有格調,是您教我的。」郁嬌輕聲道。
郁康安不疾不徐地將黑子落於棋盤上。
「如何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這種事應該不需要我教你吧。」
郁嬌臉上的笑逐漸勉強。
「別把心思放在齊冥曜身上。」郁康安擡眸睨了她一眼。
即使現在的郁嬌已經長高了,不需要像小時候那般仰望父親了,但僅僅是這樣一眼,讓她覺得她還被困在父親的目光里。
「他這種人,你駕馭不住。」他說。
郁嬌站了許久,突然笑了起來:「是我駕馭不住,還是您駕馭不住?」
「郁嬌。」郁康安把手裡的棋子丟回了棋盒,明明聲音不大,棋子撞擊的聲音卻讓郁嬌的心臟一沉再沉,這是她對父親的畏懼,從她小時候就刻在骨子裡的畏懼。
「回去準備好明日的鋼琴表演,別丟了郁家的臉。」郁康安只說。
郁嬌在離開父親的書房時,才覺得身上的傷痛了起來。
「老爺,你這樣會傷了嬌嬌小姐的心的。」陳叔輕嘆一口氣。
郁康安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陳叔陪他下一局。
等他落下一子後,郁康安執黑子,毫不猶豫地放在棋盤上:「我是她的父親,總歸不會害她。」
陳叔用白子擋住他的路,張了張嘴,卻也沒再說什麼。
郁嬌回到自己的房間,劉媽抱著一隻布偶貓進來。
「嬌嬌小姐,剛剛公主又偷偷跑去園子裡玩了,躥到了樹上。」
「我好不容易把它抓了回來,給它洗了個澡。」
郁嬌動作輕柔地把貓抱到自己懷裡,只問:「有沒有受傷?」
「那倒是沒有,只是髒了。」劉媽答。
「那沒事兒,」郁嬌輕笑,「劉媽你出去吧,我和公主待一會兒。」
這隻布偶貓叫公主,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它非常的名貴,稀少的純正血統,近乎七位數的身價。
這是她十二歲那年,她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郁嬌還記得,那是一個很冷的冬天。
她下學後撿了一隻在雪地里瑟瑟發抖的貍花貓。
可第二天上完課後回到家,她在整個郁家都翻遍了,也沒找到它。
「爸爸,我的貓不見了。」郁嬌哭著去找郁康安。
「嬌嬌,沒事的。」郁康安摸了摸她的頭,讓劉媽抱著一隻布偶貓過來。
「我的女兒就算是想養貓,那也要是最好的。」郁康安看著她,臉上滿是寵愛。
眾人紛紛艷羨,郁家的大小姐想要一隻貓,她父親滿世界給她找最漂亮最名貴的貓。
直到——
十二歲的郁嬌抱著一隻漂亮的布偶貓,在樓梯的轉角,聽到家裡兩個女傭的聊天。
「老爺讓處理的那隻貓,處理了嗎?」
「哎那么小一隻,都那麼虛弱了在我手裡還掙扎得那麼厲害,我實在是不忍心……哎……反正估摸著它也活不過這個冬天。」
才剛降溫,郁家整個大宅子都燒錢似的供暖,室內的每個角落都溫暖如春。
此時外面卻大雪紛飛,白茫茫了無邊際,郁嬌看向窗外,眼前一片朦朧,什麼都看不清。
她不止一次去找過那隻小小的貍花貓。
但她說不清,自己是希望找到還是沒找到。
畢竟,十二歲的她,連一隻貓也保護不了。
沒找到的話,或許它還能在一個沒人的角落,看見第二年春天開出的花。
郁嬌新換上一條裙子,已經看不出剛才騎馬的樣子。
公主也洗了澡,全無出去瘋跑的模樣。
郁嬌伸出手,貓貓很乖地用頭蹭了蹭她的掌心。
她在它宛若裝著星辰大海的藍色眼睛裡,看到了她的倒影。
它是一隻漂亮的布偶貓。
她是一個漂亮的布偶。
郁嬌抱著t貓,窩在沙發上,手機里是關於齊冥曜全方位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