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
2024-09-14 13:38:44
作者: 徒安
心動
郁嬌知道,他會聯繫她。但不知道他會如何聯繫她。
這樣直接打到家裡,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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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聽筒,往回瞥去一眼,遠處的父兄離席時似有若無地打量著她這邊。
對面沒有說話,只有微弱的電流聲。
「餵。」她很難說清自己現在是什麼情緒,只是刻意地軟了軟聲音,讓她聽起來很乖順的樣子。
「郁小姐。」齊冥曜的語氣是莊正的,「打擾。」
磁性的嗓音透過聽筒,郁嬌的耳膜染上幾分癢意。
「你的項鍊遺落了。」他直接道。
晚宴結束,齊冥曜回到車上。
他的司機已經恭候他多時,但車子卻遲遲沒有發動。
「曜哥。」司機穿著板正的西裝,卻也遮不住他大塊的肌肉和滿身的江湖氣,這會兒稱呼了他一聲,卻又扭扭捏捏地欲言又止,這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齊冥曜擡眸,從後視鏡里看他。
他這才支支吾吾道:「曜哥,你是不是……欠了什麼情債?」
齊冥曜挑眉。
司機小心翼翼地遞上一條鑽石項鍊,光是看著便覺得價值不菲。
緊接著他描繪了半個小時前的場景:
一個漂亮的女人拽著長裙踩著高跟鞋,走到他車頭前。
她俯下身子來,對著車窗盯了幾秒。
估計是以為車裡沒人,女人豪氣地摘下脖頸上的項鍊,隨意地掛在後視鏡上。
等他反應過來,下車去追。
那漂亮女人已經坐上旁邊的車,揚長而去。
司機說得很生動,甚至齊冥曜都能在腦海里勾勒出當時的場景。
多次被強調的是「漂亮」這個關鍵詞。
齊冥曜對此沒有異議。
只是他實在難以把「豪氣地把項鍊甩在他的後視鏡上」這個形容,和剛才那個在舞會上乖順嬌柔的人兒聯繫起來。
司機卻更關注別的問題:「這得多少錢啊?」
「幾千萬。」齊冥曜答。
「多少?!」司機咂舌。
「還不止。」
雖然他這幾年跟在齊冥曜身後,見識不少。但他還是難以理解有錢人的想法,怎麼能把這麼多錢,就這麼隨意掛在別人車上。
齊冥曜拿著這條項鍊。
想起它在郁嬌脖頸間熠熠生輝的樣子,不過更漂亮的是她纖細雪白的天鵝頸。
他把玩著項鍊,摩挲著上面最耀眼的那顆鑽石。
這會兒項鍊上早沒了她的溫度,倒是慢慢地沾染上了他的體溫。
這是他打這通電話的原因。
而這也是,郁嬌知道他會聯繫自己的原因。
「是謝禮。」郁嬌柔柔地說。
緊接著就聽對面笑了一聲,顯然不信:「當郁小姐的舞伴倒是個好差事。」
一支舞就換幾千萬。
「當時沒有別的可以作謝禮了。」郁嬌說得無辜。
郁家沿用著中式復古座機,一圈一圈的電話線被她勾饞在手指上,再一圈一圈地鬆開,仿佛釣魚者在放魚繩。
「我備好其他謝禮,會來贖……」
「明天來拿吧……」他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郁嬌抿唇笑,繞著手指的線不再動,勒出的紅痕仿佛被重量拉扯過,像是魚咬鉤了。
那邊再無話,很快就掛了電話。
但郁嬌一直保持著聽電話的姿勢許久,聽著對面的嘟嘟聲,莫名感到平靜。
放回聽筒,郁嬌轉身。
從樓梯口陰影處走出一個高大的人。
郁嬌一驚。
「齊冥曜?」是郁景戰的聲音。
「嗯。」郁嬌走近了些,乖巧的目光卻在暗自打量他的表情。
他似乎對來電的人很緊張,急於弄清狀況。
「你們在接觸?我剛聽說今晚宴會你們一起出席的。」
「嗯。」郁嬌應了一聲。
不知是在承認接觸,還是在確認晚宴的同行。
郁景戰急了,旁邊又無人,他的語氣完全談不上剛t剛對妹妹的親和:「郁嬌,你該知道和誰在一起對我們才是有利的。」
似提醒似威脅:「你是我郁景戰的妹妹。」
他身材魁梧,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像是一隻猛虎攔住她的去路。
她被他擅自打上他的標記,只要她稍有不慎,下一秒就可能會被他咬住咽喉。
「哥,我知道的。」郁嬌乖順的笑一如既往。
對面的人明顯地放鬆警惕。
擡起手來摸了摸她的頭頂,掀起一陣酒氣。
「乖。」他粗糲的聲線像是從黑暗中傳來。
郁嬌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沒再開燈,自己也逐漸走進沒光的地方,被黑暗湮沒。
她剛洗好澡躺上床,臥室被人敲開。
「嬌嬌,睡了嗎?」郁景逸聲音溫和。
但卻讓郁嬌防備起來,她站在臥室門口,沒有請人進去的意思。
來人仍穿著從外面穿回來的正裝,手裡端著一杯熱牛奶。
「我聽說晚宴上你喝了不少酒,一起的男伴這麼不紳士,都不替你擋擋?」郁景逸貼心的笑,「喝杯牛奶再睡會舒服些。」
「謝謝大哥。」郁嬌接過。
他沒有直接說起齊冥曜,卻字字在提。
「下次這種事情和大哥說,大哥會幫你解決的。」
尋他的結果,無非兩種。
要麼在她身邊塞一個他的人,把他劃入自己的利益範圍。或者是親自上場,向大家展演他有多疼愛他這個妹妹。
郁嬌笑而不語。
「早點兒睡。」他像個只是關心妹妹的哥哥。
在關心家人這方面,郁嬌也演得得心應手:「大哥也早點兒休息。」
「我看著你去睡了,我就走。」郁景逸笑。
門口到床的幾步路,郁嬌走得如芒刺背。
仿佛被一隻看似人畜無害的狐貍盯上,明明在笑,卻時時算計著如何從獵物身上撕下最大的一塊肉,而後在人前,又是一隻人畜無害的狐貍。
直到郁嬌拉開被子,躺好,再拈好被子。
門外的那道亮光才逐漸變得狹窄,而後熄滅。
郁嬌陷入一個人的黑暗裡。
卻在此時此刻,不用面對自己的親人,她才真正覺得安心。
她對齊冥曜的了解,更多是來自財經報導。可今晚一通電話,便讓她的兩個哥哥都如臨大敵。
本來借他之勢,踩齊璟年的臉,只是她臨時起意。
這會兒她倒是更認真地審視起來。
約見的地點是林榭茶園,是齊冥曜提的。
郁嬌提前做過功課,是一處有名的園林庭院,竹林烹茶,幽香靜謐。
於是她穿了一條應景的中式長裙,精緻的蕾絲盤扣勾連著整塊的布料,緊密地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直至大腿,裙擺散開,走路帶香,步步生蓮。
「曜哥讓我來接您。」
很早就有人專候在郁宅,等她過去了。
她身後的那棟主樓布局對稱,硬朗的線條配上整齊的窗戶,在薄霧中,像是一個巨大的精緻牢籠。
郁嬌沒有回頭,但她知道,在那一扇扇的落地窗後,有人在打量,在盤算,在圖謀。
而後,都只能目送著她上了車。
來人是齊冥曜的司機。
郁嬌道了聲「謝謝」後,坐上后座。
她嘴角含笑,目光卻不動聲色地透過後視鏡觀察著。
先是他對齊冥曜的稱呼,引起她的注意。
像郁家齊家這樣的大家族,對下面的人的稱呼很是在乎。
他這樣直接名字里的單字加哥的叫法,尊敬有餘,卻也消弭了階級的距離。
對方也很警覺。
儘管她的打量非常克制,但他一開始便發現了。
卻也沒說什麼,甚至沒有直接回擊她的目光。只是肉眼可見的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直挺挺地坐在駕駛座里,雙手規矩地緊緊握住方向盤,過分端正地目視著前方。
他的形象也不太符合這些大家族會用的司機。
對他們來說,儘管只是司機,不說氣質斐然,但也要長相端正,定要襯得主人家貴氣凜然。
但他卻是一個粗獷的男人,即使一身正裝,也遮掩不住他身上的腱子肉。
手臂上的襯衫扣散開著,手袖被隨意地擼起,右手小臂上一條長長的疤痕貫穿,沒入衣服布料中。
看著像是刀疤。
郁嬌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坐姿也不由自主地端正了幾分,右手握住車門的把手。
駕駛座上的人輕咳一聲。
郁嬌右手下意識又再收緊幾分。
「還沒自我介紹,我叫林靜。」聽得出來,他特意放柔了不少聲線,「您叫我阿靜就行。」
郁嬌一怔。
這個名字……像是魯智深冒頂了林妹妹的名字。
從小的教養讓她不會對別人評頭論足,她只是抿唇輕笑了下。
倒是林靜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而後自顧自地說開了。
「我的名字和我長得很不一樣是吧,哈哈。」
「那是我爸媽說,我小時候太鬧騰了,得用個安靜點兒的名字壓一壓。」
「但我哪裡是一個名字可以壓得住的。」
他說話有著京腔的江湖氣,又自帶說相聲的本領。
郁嬌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鬆開了門把手,鬆弛地坐著,嘴角的笑意也擴大了幾分。
「我就跟潑猴轉世似的,但唯獨特別聽曜哥的話。」
原來他們從小就認識。
郁嬌捕捉到這個信息。
不過,似乎林靜先察覺到提起齊冥曜的從前不太妥當,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
郁嬌也不主動問,只是笑著聽他逗樂。
車程不算近,但林靜幽默,一路上話題不斷,竟也不覺路遠。
林榭茶園果真如傳聞般,藏匿在鬧市之外,仿若世外桃源。
郁嬌在林靜的指引下,伴著清溪曲水,穿過山島竹塢,移步換景,處處驚喜。
只有剛進來時,還有幾個圍爐煮茶的客人,越往裡走,便越靜謐。
她壓下心中的疑問,跟著他走。
直到走過細長的長廊,林靜替她撥開遮擋的藤蔓。
眼前突然一片開闊。
大片的綠蔭草場,延伸至綿延的山和林,纏繞著大自然特有的霧氣,空曠又壯闊,宛若古人名家筆下的水墨畫。
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是郁嬌下意識的舉動。
這林榭茶園後,竟然還別有洞天。
一聲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全身通黑的馬,穿過薄霧,宛如利劍。
馬背上的男人一身黑色騎裝,像是西方神話里的騎士,速度與疾風讓他的身體宛若一張蓄勢的彎弓,自由而無畏的奔馳著。
光是看著,就叫人人血沸騰。
再次見到齊冥曜,他就是這般極具衝擊力地闖入郁嬌的目光。
他拉緊韁繩,馭馬在郁嬌面前停下。
風撲面而來,郁嬌的長髮和長裙在她身後翩飛。
她的心臟在胸膛里狂跳,像是要掙脫。
她心動了,她承認。
與其說是對這個男人,不如說,她心動的是一往無前的駿馬,和自由的風。
齊冥曜在馬上,向她伸出一隻手。
「上來嗎?」
她聽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