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舞
2024-09-14 13:38:43
作者: 徒安
共舞
觥籌交錯間,眾人的目光卻時不時流連於門口。
不止是抱著看戲的態度,也是在尋齊氏勢頭正盛的齊冥曜。
借了這位的園子,他算是半個宴會主人,但沒人會對他的姍姍來遲多嘴什麼。比起遲來,他們更怕他不來。畢竟,見他一次的機會都是極為寶貴的。
侍應生恭敬地打開古色古香的大門。
人聲交織著悠揚的交響樂,從廳內撲面而出。所有人聞聲看過去,瞬間噤聲,神色微動。
明明音樂還在繼續,卻讓人覺得整個大廳異常安靜。
想過不來,想過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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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絕對想不到這兩個人會相攜而來。
齊璟年正拿起塊糕點,頗為照顧地遞給身旁的夏夢。卻在擡頭看見門口的一幕時,蛋糕上的奶油直接跌落在人手上,他也絲毫未察覺。
緊接著,便頭也不回地急步過去。
身後,一個侍應生模樣的男人走近夏夢,擡手指向後門的方向:「夏小姐,齊總讓我給您帶話,人有時候難堪,是因為占了自己配不上的位置。」
話沒完全點破,卻已足夠讓人下不來台。
而此時能為她說話的人,已不在身旁。
能來宴會的人都是體面人,雖然不會當面議論什麼,但揶揄的眼光也足夠殺死人。
夏夢離開前的最後一眼,是順著齊璟年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個光遠遠望著,就知道是被眾星捧月從小寵到大的女生。
僅一個出場,就足以擊殺她。
二樓雅間。
齊明致自上而下看著樓下小輩之間的暗流涌動,目光死死盯著相伴而來的倆人,手上差點兒捏碎了香檳杯的細頸。
面上卻不露山水,笑著敬了敬身旁的郁康安。
「郁總放心,這樂章,就算是不小心錯了音,也終歸要按照曲譜演奏下去。」
郁康安笑著,沒接他的弦外之音,只說交響樂團的音樂:「這首快結束了。」
對自己小女兒的行徑,卻沒有絲毫的表示。
但很顯然,郁嬌替郁家拿下了主動權。
畢竟單是這個入場,無論是齊璟年,還是他老子齊明致,都坐不住了。
齊璟年徑直走向來人。
本圍去門口準備攀談的賓客們,見過來的是齊璟年,各個狀似自然地讓道。卻又在不近不遠的地方定住腳步,面上還聊著旁事,其實眼睛和心早就都飛向話題中心了。
從男方帶著小女友現身,變成了女方牽手男方暗地裡不對付的小叔而來。
攻守瞬間互換。
齊璟年明明先看了齊冥曜一眼,招呼卻是和郁嬌先打的:「嬌嬌。」
而後目光下移,落在她挽著齊冥曜的手上。
以為稱呼的先後,便算是給齊冥曜落面子。
齊冥曜沒心思搭理這種小孩子的幼稚想法,懨懨地掀起眼皮,淡淡道:「沒看到人麼?」
明明年齡沒差上幾歲,偏偏輩分大了一輪。
齊璟年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的:「小叔,好巧,你們倒是在門口遇上了。」
齊冥曜漫不經心地笑:「不巧,郁小姐特地邀請我當今晚的舞伴。」
齊璟年臉色更加難看。
郁嬌卻像是沒有察覺:「聽說璟年今天邀請了一個漂亮的女伴。」
像是要交個新朋友般,語氣輕鬆。
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一時意味不明。
但無論是真是假,齊璟年回的一句「只是邀了個朋友來玩」,便將勝利的果實拱手讓給了郁嬌。
齊璟年甚至沒有回頭照料一番他帶來的人。
因為對他來說,此時夏夢的去留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畢竟,郁嬌可以不嫁他,但絕不能落入齊冥曜手裡。更準確來說,不是郁嬌,而是郁家。
開場音樂已落下最後的音符。身著燕尾服的指揮雙手一揚,樂音交織,舞曲在宴會廳里泛開。
齊璟年微微躬身,向郁嬌伸出邀請的手。
話卻是對齊冥曜說的:「剛剛麻煩小叔了,這下可以把我的未婚妻還給我了嗎?」
郁嬌微不可察地蹙眉。
她本不在意這支舞是和誰跳,畢竟她已經兵不血刃地壓了齊璟年一頭。
但他的用詞,還是噁心到她了。當她是什麼物什,在兩個男人之間有借有還,甚至都不過問她的意思。
如果可以,她想對他直接爆粗口。
但她正被套在「郁家大小姐」的套子裡,眾人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從四面八方看過來,她只能謹小慎微地呼吸。
倒是齊冥曜竟直接落了他面子:「與其讓你爸浪費這麼多錢給你請金融投資的老師,不如重修一下基本的禮貌。」
他比齊璟年高了半個頭,自上而下垂著的眼眸,看著像是高高在上的睥睨。
沒等人回話,齊冥曜便拉著郁嬌,走進舞池。
郁嬌自知,齊冥曜犯不著替她出頭,不過是和齊璟年不對付,但她仍忍不住在心裡拍手叫好。
她算是見識了,斯文紳士只能形容齊冥曜的外表。
但面上她只能極力掩飾著想要上翹的嘴角,作出低眸乖順的模樣。
看著像是還在傷心。
「下一曲,你隨意。」齊冥耀的聲音落下。
一支舞,就足夠讓他們心焦,他也沒必要拘著人。
戲也算看了,權當笑話翻篇。
他虛握著她的薄腰,全然沒有之前讓人難以招架的侵略性,只余矜貴和紳士。
但郁嬌不是什麼好心的人,齊璟年給了她難堪,她也不想他的難受只是點到為止。
而且,可以利用的人已經在她的手上。
她仰著頭看人,向前一步侵占他們之間的空間。
空氣微動,她握住了男人在她身後的手。將他的手完全地,沒有保留地,覆在她敏感的腰側。
她的腰細得像是在他手下可以輕易地被折斷,禮服昂貴的布料明明柔軟親膚,齊冥曜卻覺得自己的掌心被摩挲得細細密密的癢。
「他讓我不開心了,我總不能讓他事事都如意。」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她說話時的馨香噴灑在他脖頸的肌膚上。
眼前人卻只是把他當作氣別的男人的工具人,甚至打算利用到底。她再次靠近了半步,身上的裙紗都蹭到了他的西裝。
「他在看。」她唇舌間的氣息像是在吮咬他的脖頸。
他們鼻息都可以纏繞的距離,她在意的卻是別人的目光。
也是,是她的未婚夫。
他攬著她的腰,用力將人帶向自己。
郁嬌就快要跌落在他懷裡,他在她瞪得微圓的眼眸中,拿回掌控權。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呢喃:「他在看。」
遠遠看著,像是抵死纏綿的愛人。
齊璟年確實在看,垂著的手忍不住握緊拳頭。
樓上的齊明致咬牙維持著臉上的和睦。
「郁家這是何意?」他努力笑著問。
「都是一家人。」郁康安碰了碰他的酒杯。
卻意欲不明,究竟是指齊郁兩家的關係,還是在暗諷齊冥耀和他們。
郁道按照郁康安的安排,先一步接走了郁嬌。
一旁的邁巴赫還安靜地停著。
上了車的郁嬌又擡手打開車門,郁道不知道她打算做什麼,只是耐心等著。
很快她又上了車,輕聲道:「回去吧。」
之後便沒再說什麼,低頭把玩著手機,把關於齊冥曜近期出席宴會時間和慣常路線的資料,一鍵刪除。
才進家門,遠遠便聽見自家二哥拍桌的憤怒聲。
「他齊璟年什麼東西,竟敢直接欺負到我妹妹頭上,當我郁家無人啊。」
「二哥。」郁嬌喚。
郁景戰見了妹妹,瞬間換了笑臉:「嬌嬌回來啦,二哥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玫瑰糕,我專門讓司機繞路去的一點軒。」
他應該是剛從某個飯局上回來,郁嬌靠近時聞到濃重的酒味。
郁景戰長相是偏向硬朗一掛的,這會兒說話激動,額頭的青筋清晰可見。
「宴會上有沒有受委屈,告訴二哥,二哥肯定幫你討回公道,再不濟,打他一頓。」
「沒事,哥。」郁嬌搖搖頭。
正說著話,大哥郁景逸從外回來,他手上也提了一盒一品軒的玫瑰糕。
他風塵僕僕,白色襯衫外裹著黑色大衣,一進家門,沒來得及脫去外套,便先走過來摸了摸郁嬌的t腦袋,溫柔的語氣透著關心:「我們嬌嬌有沒有受欺負?」
郁嬌再次搖搖頭,她問道:「公司最近在忙什麼,大哥和哥都沒時間陪我去宴會?」
「公司的事說了你也聽不懂,就別操心了。」郁景戰說。
關於公司業務,郁景逸也沒有多說的意思:「不是什麼大事。」
這時,郁康安攜著江瑜回來了。他先是動作輕柔地替身旁的夫人脫下外套,遞給立於一側的的女傭,而後話是對著郁嬌說的:「我已經和你齊伯父說了,他回去肯定會教訓璟年那小子的。小孩子的玩樂作不得數的,你也別太在意。」
放在郁嬌面前的玫瑰糕,從兩盒變成了三盒。
「就是,更何況我妹妹要嫁,想娶的人那可是繞著京北排三圈。沒有他齊璟年,二哥給你介紹,和二哥關係不錯的那個沈東,你記得吧,整個沈家都是他說了算,嬌嬌嫁過去就是享清福的命。」
「只要嬌嬌想,可以多認識些青年才俊。」大哥郁景逸笑得溫和,「前段時間陳家的陳潯還說想邀請嬌嬌吃頓飯。」
兩兄弟話趕著話,像是要把全世界最好的獻寶給自己的妹妹。
下面的人按照郁家每人的習慣,呈上他們晚時的補品。
郁康安是養生的參茶,郁景逸是安神的四君子茶,給郁景戰備的是解酒的蜂蜜水,江瑜和郁嬌的則是養顏的燕窩。
而後在郁康安揚手的示意下,恭敬地退出客廳。
年輕的女傭在替他們拉上門後,沒忍住和旁人艷羨:「嬌嬌小姐的命可真好吶,我也想要這樣的爸爸和哥哥。」
等室內只剩下自家人,郁景戰卻輕嗤一聲:「大哥安得是什麼心?」
他說話直接,嗓門洪亮:「陳家的小公子,也就聽著名頭好聽,他們這一房早就在陳家出局了,陳潯也不過是個空有皮囊的草包。」
陳潯沒什麼實才,憑著陳老爺子留給他家這一系的遺產坐吃山空,不過有個好看的臉蛋,被不少富婆拋出過橄欖枝。
「結婚還是要找個知道體貼人的。」郁景逸聲音不大,卻四兩撥千斤,「總比過兩年像沈家傳出家暴的醜聞好。」
沈東比郁嬌大出快一輪,早幾年有個即將談婚論嫁的未婚妻,卻因為沈東一次喝酒後的掌掄,把婚事給打沒了。
郁景戰一聽急了,猛地一拍桌子,面前的蜂蜜水灑出不少。
「我能害了我同父同母的親妹妹麼!倒是你……」
說到這兒他卻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般,突然啞聲。
即使醉酒,他也知道接下來的話不能說出口,起碼不能當著父親的面。
「有我給嬌嬌做後盾,沈家總不至於欺負她。」他梗著脖子,重新坐回椅子上,聲音越說越小。
郁景逸始終好脾氣的模樣,說出的話卻有幾分陰陽怪氣:「成家,性格最重要。對了,弟妹怎麼沒跟著回來?」
「說嬌嬌的婚事,扯我的閒篇幹什麼?大哥是不是最近在公司懶了,還有功夫多管閒事?」
「好了,一回家就吵。」坐在主位的郁康安,氣定神閒地品完茶後,放下杯子。
他聲音不大,但倆兄弟瞬間噤聲。
明明是郁嬌的結婚對象,卻沒有一個人過問她這個當事人的想法。
這幾年郁康安有了幾分放權的意思,即使是親兄弟,在利益面前,也逃不開明爭暗奪。
而她的婚事能勾連的利益,也成了哥哥們最關心的問題之一。
他們是否真的愛她?
好在這個問題,只有她幾歲的時候才會去探究了。
「嬌嬌結婚,還是要選她喜歡的。」倒是主位旁的江瑜先開口了。
他們的母親江瑜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有著書香門第大家閨秀的優雅,言行舉止都是柔聲柔氣的。
「當然,」郁景逸應道,「陳潯今天還和我說想邀請嬌嬌去他家的平灘島玩,年輕人嘛,多到處走走。」
「呵,」郁景戰冷笑一聲,「要不是我攔著,沈董這兩天直接就要登門拜訪了。」
她的上一個聯姻還沒黃,她的哥哥們已經急著把她推向下一個男人了。
很顯然,郁嬌的婚姻,她的喜歡是最不值得一體的存在。
這一點,她心知肚明。
所以,她沒有天真地和他們辯駁,只是安靜地舀著碗裡的燕窩,扮演著客廳里一件漂亮的擺件,聽著疼愛她的哥哥們對她的處置。
江瑜沒再說話。
她長得很美,即使臉上沒有表情,也讓人覺得她整個人柔柔的,卻沒什麼生氣。
她似乎看著哪裡,卻雙目失焦,連自己女兒看過來的目光也沒注意到。
郁嬌就這麼看著,覺得自己的母親就像一塊名貴精緻的美玉,被裝點在郁康安的身邊。
而下一個,就是她。
只是他們還在博弈,關於她最終花落何家。
這時,門突然被敲響,進來的是劉媽。
「郁總,夫人。」她尊敬地低著頭。
「小齊總打電話過來,找嬌嬌小姐。」
所有人都帶著探究的目光看向郁嬌,客廳里的空氣似乎比剛才還要凝結。
郁嬌像是被人塞進了個密不透風的罐子裡,不止今晚,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要從裡面打破。
齊冥曜的電話是在這時,從外面打開了罐子的蓋子。
仿佛有新鮮的氧氣灌入,她得到了短暫的呼吸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