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

2024-09-14 13:29:31 作者: 聽竹妃子

  三秋

  花奼笑著跑上前去, 「是我呀,我聽說大梁使臣遠赴此處商議和約之事,其中還有一位女子中書令, 我一猜就是你,我就趕緊過來找你啦。」

  花奼說著, 掃了一眼旁邊的蕭景衍, 嗔笑, 「原來你就是大梁太子呀, 難怪我總覺得你有點不對勁, 如玉,你可真不夠朋友,這都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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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

  阮如玉抿抿唇,她才要解釋一二, 卻見路過的北魏侍從向花奼拱手行禮——

  「公主殿下。」

  阮如玉想到此事, 不自覺笑了一下,「差點忘了,公主殿下,你是不是也應該解釋一二呢」

  「呃……這個……」

  花奼有些不好意思, 「行啦行啦, 不說這些啦, 我們都對彼此有所隱瞞, 也算扯平啦。」

  「阿兄呢?他知道此事了嗎?」

  「嗯,他來大魏尋我, 我便將因因果果都告訴他了。」

  「那, 阿兄怎麼說?」

  阮如玉心存憂慮, 她倒是不介意花奼的身份,但她害怕阮文卓因此與花奼再生嫌隙。

  「沐玄說, 他不在乎我從前是誰,他也不在乎我從前是否騙過他,我們會一起離開這裡,去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不是皇室公主,他也不是世家子弟,我們,都只是我們自己。」

  花奼仰起臉,笑問,「如玉,孤山美嗎?沐玄和我提起孤山的一草一木,他說,那裡有大片大片的雲朵順著山脊流躺,還有一望無際的碧天煙野,山川風月,那裡,恍然仙境一般美好燦爛,我們可以唱歌,可以策馬,可以從天黑奔跑到天亮,也可以從天亮大笑到天黑,他說,孤山是你們的祖籍,也是你們永遠也回不到的故鄉。」

  孤山——

  阮如玉擡眼眺望碧海蒼穹,莞爾一笑,「孤山很美,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地方。」

  歲值冬末,元朔北辰。

  大梁內亂既定,外患亦攘,梁帝龍心大悅,在禁苑大擺宴席慶賀,阮如玉因為近來招收了許多女孩子入學,雖有文南、楓兒幫襯,奈何瑣事繁雜,律令重整,所以,她一直在忙碌太學事宜,並未出席宮宴,這日午後,長公主蕭瑤突然找上門來。

  蕭瑤慌慌張張地推開樂館大門,「如玉!出事了!」

  阮如玉止住琴聲,「公主殿下?」

  「如玉,你可聽說禁苑出事了?」

  「禁苑出事了?」阮如玉見她神情匆忙,忙問,「出了何事?」

  蕭瑤捂著胸口,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昨夜皇兄設宴相邀,我正巧無事,便去坐了一會,誰料宴席開到一半,突然就……就見鬼了……」

  「見鬼了?」阮如玉一愣,「我怎麼沒聽說禁苑裡出了這樣的事?該不會是謠傳吧。」

  蕭瑤握住她的手,「如玉,我和你說,你千萬不要和別人說。」

  「嗯,放心,你說。」

  「昨夜發生的事情,和許多年前父皇死的那晚十分相似,皇兄因此受了驚嚇,一病不起,太子擔心事情傳出去會讓敵國有機可乘,所以才下令封鎖消息,不得外傳。」

  「所以,此事或許同先帝之死有關?」

  蕭瑤點點頭,「彼時我還年幼,許多記憶也都模糊了,只是我依稀記得,父皇當日無故受驚暴斃,後來宮中流言四起,都說是巫蠱禍事,可父皇究竟是如何死的卻是沒人知道。」

  阮如玉斂眉思忖,「那麼昨日呢?昨日的事情你可還記得?」

  「昨日皇兄很高興,多吃了兩杯酒,結果不知宮中從哪裡射出一道冷箭,箭鋒擦著皇兄的十二道旒玉而過,齊寺人取下箭上布條,上面赫然寫著的卻是皇兄的生辰八字。」

  「皇上的生辰八字?若非知近之人,又怎麼會知道皇上的生辰八字?」

  「誰說不是,而且布條背面還有一行用鮮血鐫成的小字,說是什麼……七殺朝斗,鈴星激發,貪狼破軍,福禍難料……」

  「刺客可曾抓到?」

  「還沒有,宮中每個角落都仔細搜過了,偏生連個影子也沒有。」

  阮如玉眉頭微蹙,這個刺客會是誰呢……

  先帝之死頗為蹊蹺,梁帝蕭寰對此始終緘默,這裡面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涅槃寺。

  賈太后瞧見蕭景衍,冷冷一笑,「哀家從未對皇上下過手,只怕,這是你的刻意栽贓吧。」

  「太后娘娘過譽了,本宮不過是同太后娘娘習得一些皮毛罷了。」

  賈太后細眉微挑,不緊不慢地說,「蕭景衍,哀家這些日子才細細回過味來,從去歲的元日朝會,到今歲的巫蠱禍事,這些也都是你的手筆吧,你不惜服毒傷己,以此來騙取哀家的信任,還真是好謀略啊,就連哀家也被你騙過去了,你就不怕嗎?」

  「怕?怕什麼?」蕭景衍嗤笑,「太后娘娘是說,死在江北,還是說死在廬水啊?太后娘娘若是真想殺我,又怎麼會處處手軟,處處留情?」

  賈太后睨眼看他,「原來,你都知道了?」

  「太后娘娘勾結北魏十步門,意欲害我性命,可狄川派出來的那一支人卻是有去無回,甚至連屍體也未曾留下,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那些人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後來我去仔細調查了一下太后娘娘的底細,才發現,太后娘娘的生母竟是嶺南的牂柯舊人,而當年為我和裴義換臉的醫者也是牂柯舊人,我想,這一切都是太后娘娘安排好的吧?」

  「你是從何時知道的?」

  「我曾救過吟泉性命,可你卻將他留在自己身邊,予以信賴重任,任歸身份暴露,你卻並未對他下死手,他的心臟長在右側,你雖然用簪子刺穿了他的左胸,卻沒有傷透他的命穴,你留他一命,又放他去了廬水,讓他與任初相認,所以才有了後來的雁嶺反殺,太后娘娘,我就不明白了,你費這麼多心力究竟是為了什麼?」

  「哈哈哈哈,蕭景衍,你在和哀家開玩笑嗎?若是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哀家一手操控的,哀家又怎麼會將自己困到如今的這個地步?哀家又怎麼會讓你活著?」

  「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沒想活。」

  蕭景衍揚唇淺笑,他伸手沾染了案上的寸許香灰,置於指間碾碎,「我也是這些日子才想明白,太后娘娘,你出生在賈氏高門,可賈公對你卻並未盡到父t親的責任,你還在花一般的年紀,就被送入深不見底的禁苑,你試圖抓住父皇,來擺脫這個可悲的命運,可你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了,父皇畏懼流言蜚語,不敢娶你為妻,你註定只能做個無所依憑的深宮婦人。」

  「哼,深宮婦人。」一抹光漫過直欞雕窗,落在了她的眉心處,她輕嘆,「是啊,可是我不願意,蕭景衍,你以為你贏了嗎,不,你輸了,輸得徹徹底底。蕭寰若是真的信你,他又怎麼會輕信旁人的挑撥污衊?還有裴義,言老,太學一眾士子,他們或是為你而死,或是因你而瘋,你以為哀家掌控的是朝局嗎?」

  賈太后默了片刻,一抹淺笑倏然勾在她的唇角,「不,哀家掌控的是人心。」

  蕭景衍接著她的話,繼續說道,「賈氏一族因你得勢,可你痛恨賈公不顧你的意願,將你送入皇宮,其實,沒有人比你更恨賈氏,可你無法親自動手做這一切,賈家於你,正如爛泥之於抔土,縱然再恨,也註定無法離分,所以你一步步走在回不了頭的覆滅之路上,你想毀掉賈氏,毀掉父皇,毀掉這個江山社稷,我說的,是也不是?」

  賈太后哈哈大笑,幾乎笑出了眼淚,「可是哀家還是算漏了一點,那就是阮如玉。」

  聽聞「阮如玉」三字,蕭景衍微微動唇。

  「哀家困於宮牆多年,什麼男歡女愛,什麼海誓山盟,哀家早已經不再相信了,可哀家未曾料到,這世上還真有這種感情存在,其實哀家不是沒有機會殺阮如玉,只是哀家捨不得她,哀家經常在想,若是哀家沒有走岔路,哀家如今是不是也該如她一般?」

  「太后娘娘掌控後宮,權傾朝野,你若願意,原本是可以的,可惜,你走了另一條路。」

  賈太后仰起臉,「沒什麼好可惜的,人生如棋,落子無悔,哀家愛過,恨過,風光過,瀟灑過,哀家這輩子雖有遺憾,卻並不後悔,世人皆願,月常圓,事常滿,人長全,可哀家偏偏不喜歡,豈不知,沒有遺憾才是最大的遺憾,有了缺憾才是最好的圓滿。」

  她忽然側臉,仔細打量著蕭景衍,「你同從前不一樣了。」

  「是啊,蒙太后娘娘照顧,死過一次的人,自然不一樣。」

  「如果哀家沒猜錯的話,蕭景珃之所以會在最後改變主意,也是你的手段吧?」

  蕭景衍坦然承認,「不錯,早在雁嶺之前,我就找到了言老下落,我本來想救言老出去,可言老為了大計甘願留在襄陽王府,懷山從言老口中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世。」

  「所以他受了刺激?」

  「於他而言,二十載春秋歲月,惶惶然,忽如一夢,任誰也不可能心中毫無起伏波瀾。」

  「二十載春秋歲月,惶惶然,忽如一夢,這話說得可真好。」

  「我今日來此,是替父皇傳話的,父皇受驚不小,大限將至,他想要再見你一面,等下麻煩太后娘娘隨我入宮吧。」

  賈太后嗤笑一聲,「他要見我,好啊,不過,這要等到三日之後。」

  「三日之後?」

  「對,三日之後,哀家沐浴更衣,淨手熅香,再去好好見這位皇帝陛下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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