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

2024-09-14 13:28:59 作者: 聽竹妃子

  紅塵

  「駕!」

  狄川率人翻身上馬, 疾馳而去。

  阮文卓沖郭萬里抱拳,「郭將軍,多謝。」t

  郭萬里看了一眼阮文卓和花奼, 「裴侍郎呢?煩請帶我去見他。」

  阮文卓正在猶豫要不要引他去見,蕭景衍和阮如玉已從林中策馬而來。

  郭萬里瞧著頭戴幃帽、驚才風逸的蕭景衍, 不由一怔, 「裴侍郎?」

  蕭景衍微一頷首, 他擡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郭將軍, 我們這邊說話。」

  二人打馬行至林中,蕭景衍回頭掃了一眼距離,料著花奼應該聽不到他們二人說話了,這才勒住韁繩, 「吁——」

  郭萬裡面有愧色, 「我去了襄陽王的府邸,也進了他的書房,卻並沒有找到您說的人。」

  

  蕭景衍聞言,眸中難掩失落, 半晌, 他輕輕一笑, 似是安慰般的說道, 「沒關係,襄陽王戒心頗高, 我早該想到, 會是這個結果。」

  郭萬里遲疑了一下, 問道,「我不明白, 裴侍郎為什麼要去救一個可能已經死了的瘋子?」

  蕭景衍不由得握緊拳頭,那不是瘋子,那是他的太傅!

  可他不能告訴郭萬里自己的身份,這樣太冒險了,他深吸一口氣,儘可能平靜的說道,「郭將軍不是想查清當年的任初一案嗎?怎麼,郭將軍不相信我?」

  郭萬里連忙擺手,「那倒不是,裴侍郎有任家信物,可見是任將軍信重之人,我自然是相信裴侍郎的,我只是有點奇怪罷了,畢竟您要救的那人同先太子有關,不瞞您說,雖然先太子已經死了三年多了,可即便是現在,誰不害怕沾上這件事情啊。」

  蕭景衍笑意清冷,如同秋日裡的葉上浮霜,風一吹,便散了,「是嗎?」

  郭萬里見他不高興了,連忙改口,「郭某是個粗人,不懂這些道理,若是有什麼話說的不對了,裴侍郎別跟我一般見識。」

  「怎會,郭將軍心系舊主,忠義可嘉,我也很是欽佩,我讓郭將軍去救言老,自然有我的用意,只是眼下還不方便說,郭將軍若是願意,等有機會我再講給你聽。」

  郭萬里一口應下,「沒問題,那我繼續幫您盯著襄陽王府,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新的發現。」

  「嗯。」蕭景衍擡手一禮,「那就有勞郭將軍了。」

  「不敢當,裴侍郎,此行恐怕兇險,裴侍郎珍重自身,平安歸來!」

  蕭景衍笑了笑,「好。」

  經此風波,幾人棄車而行,策馬去前頭重新買了兩輛馬車,蕭景衍阮如玉一輛,阮文卓花奼一輛,阮如玉挑開轎簾,瞧著蕭景衍輕笑出聲。

  蕭景衍墨發翩躚,背影俊逸出塵,他聽見阮如玉的笑聲,唇角不自覺上揚,「笑什麼?」

  阮如玉在他身後坐下,她的下巴枕在他的肩上,過了一時,她覺得他的帷帽有些礙事,便用指尖輕輕挑開,把臉湊了進去。

  白紗傾曳,笑意脈脈。

  這下,蕭景衍的形容映入眸中,總算真切了不少,阮如玉像是一隻小貓,乖巧地倚在他的身上,帶著香氣的呼吸從微斂的衣領潛入,一徑滑落到他的心底。

  蕭景衍氣息不穩,「長卿,別鬧。」

  「我不。」阮如玉伸手鬆松抱住他,「我才不要放手,我一放手,你就又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了,隨之,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有什麼事情都不准瞞著我。」

  蕭景衍握住她的小手,「長卿,我不能答應你。」

  阮如玉鼓起臉,「隨之,你——」

  「你聽我說,我雖然瞞著你,但我都是為了你好,而且我心裡有數,不會讓自己受傷的,即便今日沒有沐玄他們過來,郭萬里也會來的,我應付狄川一時還是應付的了的。」

  阮如玉聽到「郭萬里」的名字,正色道,「對了,我還沒問你,郭萬里為什麼要幫你?他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

  「不知道,他幫我,是為了寧遠大將軍任初。」

  「任初?」阮如玉更奇怪了,「郭萬里不是霍寧親兵嗎?他和任初有何關係?」

  蕭景衍解釋道,「郭萬里參軍時是在任初麾下,後來任初出事,他才又去了霍寧麾下,任歸同我說,任初曾對郭萬里有大恩,所以,任歸才將任家信物交給我,讓我帶著信物去找郭萬里,果然,郭萬里見了信物,便對我十分信任,無命不從。」

  阮如玉嘆了口氣,「任初都死了那麼多年了,物是人非,今昨過往,郭萬里卻還能記著舊主的那點好,這份情誼真是難得,我從前一直以為讀書人才有這樣的風骨,殊不知,武將之中更是不乏忠義之輩。」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說起來,竟不如沙場上一刀一槍的過命之交。」[1]

  阮如玉從他的語氣中聽到了些許自嘲,才要安慰,卻聽他繼續說道,「長卿,太后娘娘耳目眾多,恐怕廬水也有她的暗樁,我們到了廬水之後,你不要表現得與我太過親熱,最好能同我吵上幾架,消了他們的戒心,我們查起案子來才更方便。」

  「知道啦。」她的下巴輕輕磕在他的肩上,軟軟的,像是泛著香氣的雲朵,他只要稍一側首,就能陷入華胥之夢。

  她低低喚了一聲,「隨之——」

  「嗯。」蕭景衍一面應著,一面垂眸看她,卻見她雙眼微闔,竟然已經睡著了,他原本想將她送回車內,又怕把她吵醒,索性由著她枕在自己身上。

  她的臉龐溫潤如玉,細若白瓷,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垂下眼帘,日影微醺,長長的睫毛投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他在她的眉心處印下一吻,恍若吻著天上雲絮,滾滾紅塵。

  另一輛馬車上,阮文卓仔細給花奼包紮手上傷口,他心疼地問她,「還疼嗎?」

  花奼搖頭,「沐玄,能讓我花奼心痛的從來不是這些皮肉之傷。」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我在意的是這裡。」

  阮文卓輕抿涼唇,「阿奼,對不住,我不該懷疑你。」

  花奼默了默,仰臉一笑,「不怨你,門主使計調我離開,又趁著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做了這麼多事情,任誰都會懷疑到我的身上的,我不怨你。」

  她雖然說了兩遍「不怨」,可他還是從她的語氣中聽到了失落與傷心,他心裡很不是滋味,為什麼他們兩個就不能像阮如玉和蕭景衍一樣,全無保留地信任彼此呢?

  「沐玄。」

  「嗯?」

  「其實,我有一件事一直瞞著你。」

  阮文卓驀然想起了狄川方才說的話,「阮文卓,你知道她是誰嗎?」

  花奼悠悠開口,「沐玄,我不是蓄意欺瞞你的,我只是——」

  阮文卓欺身上前,用唇瓣堵住了她想要說的話,花奼怔了一怔,旋即伸手勾住他的脖頸,二人緊緊相擁,半晌,阮文卓鬆開手,聲音微微有些發顫,「別告訴我。」

  花奼眼眶微紅,有些茫然地看著他,「沐玄——」

  「別告訴我,永遠都別告訴我。」阮文卓再一次將她攬入懷中,「阿奼,我也有事情瞞著你,所以,我們扯平了。」

  花奼又是一怔,末了破涕為笑,說,「好。」

  建康以南,多以水路為要,幾人行了數日,改換船隻而行。

  花奼是魏人,見了這麼多各色各樣的船隻,覺得新奇有趣,自告奮勇要給大家划船。

  結果她不會使力,竟把四人乘的小舟直接弄翻了,幾人狼狽地爬到岸邊,準備先在岸上休息一日。

  阮如玉瞧見一位老者正在岸邊釣魚,於是上前請教,「老人家,請問這是哪兒啊?」

  老者神情傲慢,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你們從哪兒來的呀?」

  「建康。」

  「哦?」老者撂下魚竿,端詳著幾人,「那可是大梁都邑,最是錦繡繁華,幾位幹嘛來我們這種窮鄉僻壤之地呢?」

  「實不相瞞,我們是來查——」阮如玉話還沒說完,就被蕭景衍拉到身後。

  蕭景衍微微一笑,「老人家,我們是生意人,南來北往,都去過的,此行,是想看一看這邊有沒有什麼好做的生意。」

  「做生意的?」老者似乎笑了一下,「那你們可來對地方了,我們這兒啊,就缺做生意的,幾位遠道而來,不如去我家裡坐坐?」

  「不必了,我們住客棧就好。」

  「也行。」老者站起身,給他們指路,「我們這兒呢,名喚百里城,你們順著這條路走,不多時就能看見城牆了,所謂百里,說白了,就是這地方太小,不過一百里罷了,是個三不管的地界,田地貧瘠,又因為在廬水下游,每次廬水鬧災,我們也要跟著受罪,偏偏人家廬水還有朝廷賑t恤,我們這兒啊可是什麼都沒有。」

  蕭景衍微一斂眉,「那你們靠什麼謀生呢?」

  老者指指魚竿,「釣魚啊。」

  阮如玉覺得奇怪,「老人家,這水流如此湍急,你能釣到魚嗎?」

  「當然能了,而且還不少釣呢。」

  阮如玉看著空空如也的魚簍,不由得皺了皺眉。

  蕭景衍也覺得這個老人有點奇怪,他不欲久留,於是拱手道,「多謝老人家指路,我們這便告辭了。」

  老者神情叵測,似笑非笑,「不謝。」

  幾人辭了老人出來,阮如玉納悶道,「他那個魚竿上根本就沒有魚餌,魚簍里也是一條魚都沒有,他釣什麼呀?」

  蕭景衍笑道,「或許,他也是想學姜太公釣魚呢。」

  「得了吧,他自己都說,這個百里城最是荒蕪,他在這兒釣魚能釣到誰啊?」

  阮文卓從後頭大步走上來,「阿奼肚子餓了,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好啊。」阮如玉也有些餓了,她指著前面的一家酒樓,「我瞧這家不錯,咱們就去這家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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