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2024-09-14 13:28:07
作者: 聽竹妃子
夢境
阮如玉聞言, 心不由得一顫,「阿兄,你見多識廣, 到底要怎樣做才能救他?」
「我雖然也在江湖上行走,但對用毒之事了解不多, 若是阿奼還在——」
阮文卓頓住, 阮如玉觀察他的神色, 「阿兄, 奼姑娘從北魏回來了嗎?你們該不會是吵架了吧?」
「胡說什麼呢, 我們怎能可能會吵架。」阮文卓白她一眼,「罷了,你先在這兒照看他,我去找阿奼碰碰運氣吧, 雖然她未必願意幫忙。」
阮如玉沒忍住笑, 「還說不是吵架了,阿兄,你態度好點,別再把人家惹生氣了。」
阮文卓還沒完全從酒勁兒里緩過來, 他嘟囔了兩句, 搖搖晃晃, 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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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和著風聲輕姿曳動, 蓮花青瓷燈透過稀薄的夜色,向下打出一道慈悲憐傷的默影。
屋內一時只剩下他們二人, 無力的蒼涼之感席捲而來, 阮如玉坐在蕭景衍的身側, 眉眼間儘是憂色,她喃喃自語, 「隨之,快醒過來吧,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真的很害怕。」
蕭景衍睡得昏沉,他在夢境中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他一生中最順遂的時光。
彼時,他的母后還活著,他的父皇對他也極好,他是士子們尊崇敬仰的大梁太子,是子民們愛戴擁護的未來儲君,他躊躇滿志,相信終有一日能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讓天下寒士俱展歡顏,讓公允正道還於世間。
太傅授他以詩書,慷慨論道,激揚文字。
他的知己摯友裴義伴他習劍,陪他飲酒。
還有長卿——他的心上人——
夢裡的一切太過美好,如果說現實是一灘爛泥,那麼夢境就如青山臥雪,可望而不可即。
故而明知是夢,他也不願醒來。
如果眾人都昏昏沉沉,清醒又何嘗不是一種罪過。
他枕著琴聲入眠,裴義的恣意大笑迴蕩在天地之間,他想,這個夢可真好。
春風撥弄柳葉,夏月照見清荷,秋日捧出金雲,冬雪簇著紅梅,時歲在他的夢境裡晃得飛快,他闔上眼睛,沉淪在夢境的最深處,由著重重疊疊的碎影將他淹沒、掩埋。
如若可以,他想在這個夢裡過一輩子……
風聲獵獵,擦過耳畔。
阮文卓策馬狂奔,腦子裡迴蕩的一直都是花奼今日同他說的話。
「沐玄,我們分開吧。」
她說罷轉身而去,背影俐落颯爽,連一個說「不」的機會都沒留給他。
阮文卓其實很想問「為什麼」,可是不問,他也知道隔閡在二人中間的是什麼。
花奼是北魏十步門的劍客,而他則是大梁世家之子,他們之間註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如若不能相濡以沫,還不如相忘於江湖。[1]
所以,他望著花奼決絕而去的身影,含淚應了一個「好」字。
可是他現在後悔了,他咬牙,堅定的聲音迴響在風中,「阿奼,我絕不放手——」
花奼正在客棧整理包袱,她素來省事,又是行走江湖之人,隨身之物不過幾件換洗衣裳,可她疊疊放放,卻是收拾了很久。
是的,她在等阮文卓。
刀子嘴豆腐心,花奼話說得雖狠,可她內心其實也是不捨得離開他的,她在客棧等了他一下午,卻始終沒有等到他。
花奼將包袱打了一個死結,自嘲般地笑了笑。
沐玄,原來你並沒有那麼勇敢,或者說,你並沒有我想的那麼愛我。
花奼心中失落,她拿起枕側長劍,準備離開,卻忽然被破窗而入的一人擁在懷裡。
出於一名殺手的本能,花奼在回眸的同時,手中流光劍遽然出鞘,阮文卓抱著她一個旋身,輕而易舉地避開了鋒利的劍刃,他聲音沙啞,輕喚,「阿奼,是我。」
花奼一怔,「沐玄?」
她亮晶晶的眸中閃著喜悅的光,卻還明知故問,「你怎麼來了?我們不是已經分開了嗎?」
阮文卓將她緊緊攬入懷中,又氣又急,「誰說我們分開了,我不同意!」
花奼也不知他哪來的這麼大酒氣,一面推他,一面說道,「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
阮文卓不肯撒手,「阿奼,旁的事我都依你,唯獨這件事,我要你聽我的,算我,求你。」
花奼第一次聽見「求」這個字眼從他口中說出來,她有些不敢相信,「你,說什麼?」
阮文卓低下了頭,他將所有的傲氣斂在一處,雙手捧著奉予她,「阿奼,我說,我求你不要離開我。」
花奼驀地紅了眼睛,她攥起拳頭打在他的身上,哽咽道,「你怎麼不早來!你知不知道,你再晚來一步,我就真的走了!你這輩子就再也看不見我了!」
阮文卓先是一怔,繼而又是一喜,他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與她十指相扣,揚眉笑道,「原來你一直在等我。」
花奼坦蕩承認,「是又如何,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愛我,還好你沒有讓我失望。」她仰起臉,「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除了這件事,旁的都依我,你可不許反悔呀。」
阮文卓垂眸一吻,認真地說,「沐玄此生無悔。」
花奼見慣了他手持寒劍,逞兇鬥狠的模樣,如今見他如此,倒有些不大習慣,她擡手拍了拍他的背,「行了行了,用不著這么正式,你記住你說的話就行。」
「阿奼,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花奼心頭一緊,還以為他知曉了自己北魏皇女的身份,她的手不自覺搭在了流光劍上,卻被他一把拉住,放在了他的心口處。
阮文卓認真地說,「阿奼,你願不願意相信,愛可以跨越山海,跨越生死,跨越世間的一切。」
花奼點點頭,「我相信。」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愛也可以跨越大梁和北魏呢?」
花奼沉默了一下,良久方道,「如果可以,我願意相信。」她擡起手,摩挲著他的臉龐,「沐玄,我只希望,若有一日兩軍對壘,刺向我的那一劍不是出自你的手中。」
阮文卓皺眉,「阿奼,你怎麼會這麼想?我雖為世家之子,但從來不涉朝堂,縱意山野是我一生所求,而你不過是北魏十步門中的一名劍客,且不要說兩國關係還沒有這麼糟糕,即便有一天,大梁和北魏真的打了起來,又同你我有何干係?」
花奼不願多說,只是笑笑,「你說得對,這同我們有何干係,沐玄,我們做一t個約定吧。」
「什麼約定?」
「無論大魏大梁他日關係如何,無論你我二人彼時身在何方,我們手中的劍,永遠都不能指向對方。」花奼擡手,眼神堅毅,「沐玄,這是我能給你的承諾,我們擊掌為誓。」
「好。」阮文卓擡掌相擊,補充道,「阿奼,即便有一天,你為了北魏真的要取我性命,我也不會怨你。」
花奼怔了怔,「怎麼,你心甘情願死在我的手上嗎?」
「那倒還不至於。」阮文卓嗤然一笑,「我們各憑本事,你若真能贏我,我便心甘情願。」
「嘶。」花奼有些不屑,「我還以為你愛我愛到願意把命交給我呢,原來不過如此。」
「阿奼,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言,愛你愛得沒有原則,你還愛這樣的我的嗎?」
「說得有道理。」花奼一揚手,唰的一聲,流光劍便收回劍鞘,她仰臉吻住他涼薄的唇,擡手解開他的上衽,阮文卓連忙攥住她的手,「阿奼,你這是?」
說話間,阮文卓的衣裳滑落,花奼擁住他的裸背,言簡意賅地說,「沐玄,我想你了。」
美人在懷,雖然阮文卓也有點把持不住,但他到底沒有忘了正事,他深吸一口氣,動手點了自己兩處穴道,強迫自己清醒一些。
見她一臉疑惑,阮文卓解釋道,「阿奼,我們日子還長,不差這一時半刻,我今天來,其實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請你幫忙。」
花奼聞言,英眉微斂,她退後半步,抱臂打量著他,「所以,今日你來找我,其實並不是為了我,而是想要找我幫忙?」
「不是不是,我是想要找你的,只是我吃多了酒,迷迷糊糊地在池子裡睡過去了,直到看見如玉他們兩個情深意篤的模樣,我才意識到我不能失去你。」
花奼從他的話中聽到了一個重要信息,「如玉?她和誰?」
「和……」阮文卓想了想,還是說,「和裴義。」
「他們兩個怎麼了?」
「裴義現在昏迷不醒,我瞧著似是迷香挑起了他的心魔,再加上舊傷沉重,中毒日深,眼下情況很是危險,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就想著找你撞撞運氣。」
果然是他們兩個,花奼暗暗嘆了口氣,罷了,便是門主之命,她也是要救的。
思索間,她已經用內力隔空推開了門,阮文卓有些著急,擡步跟在她的身後,「阿奼,你是不是生氣了,你聽我解釋啊,我來找你真的是因為我放不下你,並不是……」
花奼聽得不耐煩,開口打斷了他,「沐玄,你有完沒完,一個大男人,怎麼比我還囉嗦。」
她掃了一眼他衣衫半褪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這個男人,生得可真好看呀……
阮文卓被她看得不自在,花奼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別開臉,「你,你還不快把衣裳穿好,我們趕緊去救人。」
阮文卓見她應了,心頭一喜,連忙正好衣襟,垂首系衣裳帶子的時候,他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啊,我這衣裳不是你扒下來的嗎,怎麼你還……
他擡眼間,卻見花奼已經落了他一大截,他快步追了上去,「阿奼,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