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
2024-09-14 13:28:06
作者: 聽竹妃子
驚變
阮如玉的臉上絲毫沒有慌亂之態, 她不疾不徐道,「太后娘娘怕不是看錯了吧,臣屋中並無旁人, 不過是一些舞樂署的帳冊罷了。」
賈太后聽聞「舞樂署」三字,微一挑眉, 散漫開口, 「這些陳年舊帳, 阮姑娘看得懂嗎?要不要哀家找人幫幫你啊?」
「臣的確看不太懂, 不過臣會好生學習的, 就不勞太后娘娘費心了。」
賈太后上前一步,聲音順著沒有梳攏的烏髮,拂過她的耳側,「阮如玉, 哀家已經看見你的榻上還有另外一個人了, 看在你我同為女子的份兒上,哀家給你一次機會,你如果不想丟了你們阮氏一族的體面,最好按照哀家的意思去做。」
阮如玉側臉看她, 莫名覺得有幾分好笑, 「不知, 太后娘娘想讓臣做什麼呢?」
「立刻交還舞樂署的帳冊, 還有,在操持完長公主的生辰宴之後, 向皇上稟明你精神不濟, 不能成事, 自請離開禁苑,從此再不插手內廷中事。」
「太后娘娘這是想把臣攆出來?」
「哀家這是在救你。」
「那還真是多謝太后娘娘了, 不過——」阮如玉退後半步,恭敬行禮,「恕臣不能從命。」
賈太后眸中陰晴不定,半晌,她勾唇輕笑,「好啊,那就別怪哀家了,吟泉。」
周寺人上前,「太后娘娘。」
「給哀家仔細搜一搜阮姑娘的床榻,看看上頭都藏了什麼污穢玩意。」
阮如玉伸臂擋在門口,「放肆,我看誰敢亂闖!」
周寺人有些為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賈太后冷哼一聲,「阮如玉,你若是沒做虧心事,慌張什麼?」
「臣當然沒做虧心事,可是太后娘娘,臣好歹也是世家之女,太學官員,娘娘無緣無故搜查臣的房間,難道不該給臣一個說法嗎?」
「笑話,哀家乃是一國太后,大梁境內有什麼地方是哀家去不得的,更何況這是太學,不是你阮府私宅!如若哀家今日一定要搜,你能如何?」
「太后娘娘若是決意如此,臣當然不敢說什麼,只是,臣自覺冤屈,心有不服。」
「冤屈?阮姑娘這話還是待會再說,更合時宜。」賈太后一把推開了她,「給哀家搜!」
周寺人帶人魚貫而入,杜愷兮和杜無崖相視一笑,面上得意,都等著看阮如玉的笑話。
周寺人抓起榻上絲衾,狠心一掀,卻不由得愣在了當地。
杜無崖隔得遠,看得不甚真切,卻是辨認出榻上的確有一個黑衣男子,於是得意洋洋,指著那人說道,「太后娘娘您瞧,微臣說的可都是真的。」
賈太后沒理會杜無崖,反倒是瞥了眼阮如玉,見她神色依舊從容自若,不覺有點奇怪,賈太后扶門而入,榻上那人同時起身,跪下行禮,「臣女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長樂無極。」
此言一出,眾人都愣住了。
這是什麼情況?
杜無崖揉了揉眼睛,緊緊盯著那人,生怕自己看錯了,「文,文姑娘?你怎麼會在這兒?」
文南笑道,「杜大人,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你們這麼多人都過來了,還差我一個嗎?」
杜無崖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賈太后眸色一沉,怫然不悅,「杜卿,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的私通之人?」
杜無崖趕緊跪下,「太后娘娘,臣,臣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賈太后猜想他是受了人的算計,暗罵真是愚蠢,她嘆了口氣,打量著文南的一身勁裝,「文姑娘,你怎麼穿成了這樣?」
「太后娘娘恕罪,臣女未曾料到太后娘娘會突然過來,臣女失儀了。」
「都是小節,也沒什麼。」賈太后的目光重新落在阮如玉的臉上,「不過阮姑娘怎麼也不知會一聲呢,還口口聲聲說這屋裡再無旁人。」她指著文南,「怎麼,這不是人嗎?」
阮如玉恭敬回話,「此事的確是臣扯謊了,因為文南衣著不甚得體,臣怕太后娘娘見了怪罪,還請太后娘娘恕罪。」
「罷了。」賈太后看見阮如玉胸有成竹的樣子,知道今日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她扶著吟泉的手,微覺睏倦,「哀家也乏了,既然是一場誤會,就都散了吧。」
杜無崖心急如焚,哪裡願意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他連忙膝行兩步,抱住賈太后的雙腿,「太后娘娘,裴義中了迷藥,他跑不遠的,他現在一定就在這兒附近,太后娘娘派人去追,一定能追得到!」
賈太后看著他的模樣,更覺厭惡,她一腳踹開杜無崖,怒斥,「真是愚不可及!你今天丟人丟得還不夠嗎?還不趕緊和哀家離開,還要在這兒丟人現眼不成?」
「太后娘娘請留步。」阮如玉緩步上前,行了一禮,「太后娘娘,今日杜大人無緣無故引了這麼多人來此,還將私通的罪名扣在了臣的身上,如若太后娘娘不懲治興風作浪之人,只怕不消兩日,流言蜚語,便會甚囂塵上,又如何還臣一個清白?」
賈太后凝眸看她,「你待如何?」
「請太后娘娘嚴懲禮經博士杜愷兮、吏部尚書杜無崖,否則,臣為了自己的清白,還有阮氏一族的清名,定會去御前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好啊,哀家從前還真是小看了你。」
阮如玉淡然道,「謝太后娘娘讚譽。」
賈太后怒極反笑,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杜愷兮和杜無崖,「傳哀家旨意,杜愷兮妄口誣衊,行動無儀,即日起,革去樂經博士一職,閉門思過去吧,至於杜無崖……」她垂眸看著跪在自己身下的杜無崖,他此刻鼻涕一把淚一把,哭道,「太后娘娘,臣對娘娘是忠心的呀。」
賈太后雖然瞧不起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但畢竟是自己的人,不能不保,於是無奈開口,「杜無崖也是聽信了杜愷兮的一面之詞,罰俸三個月也就是了。」
阮如玉知道眼下還不是徹底剷除杜家的時候,能除掉杜愷兮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她見好就收,行禮道,「臣,謝過太后娘娘。」
賈太后似笑非笑,「阮如玉,哀家給了你機會,你卻沒有抓住,你早晚有一天會後悔的。」
阮如玉默了默,正色道,「臣不問前路荊棘,但求無愧己心。」
賈太后一言不發,拂袖而去,杜無崖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跟在她的身後。
看見賈太后一行人走遠了,阮如玉這才鬆了一口氣,她握住文南的手,「今日多虧了你。」
原來,文南當時正好撞見杜愷兮慌慌張張從樂館出來的身影,心裡起了疑心。
文南才推開樂館的門,就瞧見裴義和阮如玉倒在一處的模樣,她心說不好,趕緊命文府下人取了藥來,試圖喚醒二人,阮如玉服了藥,倒是很快就醒了,可裴義卻始終昏迷,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得先將裴義送到自己府上,又換上男子衣衫,陪阮如玉演了這麼一齣戲。
文南回握住她的手,「今日著實兇險,如玉,你怎麼就和裴義走到一塊兒了呢?難不成裴義也是賈太后派來算計你的?」
阮如玉搖搖頭,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同她解釋,蕭景衍的身份眼下還不能聲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於是她說,「文南,這件事我以後再解釋給你聽,好嗎?」
文南雖然不明白其中究竟,但她還是點點頭,「好。」
「裴義怎麼樣了?醒了沒有?」
文南嘆氣,「半個時辰前,下人來回了一次話,說是還沒醒。」
阮如玉皺眉,「還沒醒?不是已經服過藥了嗎?」
文南猶豫了一下,「如玉,我聽下人的意t思是,他的情況很不好,為了穩妥起見,我們還是把他送回裴府吧,這樣真出了什麼事,也不至於牽連到我們。」
阮如玉斷然回絕,「不行,裴家那幫人沒有一個真心對他的,他眼下這個情況,真把他送回去就完了,小菁,你馬上去找阿兄,叫他去文府一趟,文南,你帶我一起回府。」
「好吧。」
二人趕到時,阮文卓早就已經到了,他一身酒氣,嗆得阮如玉忍不住掩住鼻息,「阿兄,你這是怎麼了?」
小菁插嘴,「可別提了,我方才找了一圈都沒找見公子的人影,最後竟是在池塘里瞧見了他,虧他吃了這麼多酒,人倒還算清醒,聽說你有事找他,立刻換了衣裳就過來了。」
阮文卓垂頭嗅了嗅,「還有味道嗎?我怎麼聞不見?」
阮如玉面有擔憂,「阿兄,你到底怎麼了?」
阮文卓敷衍她,「好些日子沒痛痛快快喝一場了,如玉,你少管我啊,不是要救人嗎,還不趕緊著?」
阮如玉惦記蕭景衍的傷勢,也只得先將此事擱下,隨阮文卓一同進了屋子。
文南在外將門關好,又吩咐了文府下人不准將此事說出去。
蕭景衍躺在榻上,面容蒼白,好似清冷月色。
阮文卓搭個邊兒坐下,他伸指探了探蕭景衍的脈象,眉頭深鎖。
阮如玉看他遲遲不說話,急道,「阿兄,他怎麼樣?」
阮文卓嘆了口氣,他將蕭景衍的手重新掖回了被子裡,明明已是炎炎夏日,可蕭景衍的身上卻是冰涼一片,沒有半分溫度。
「他本就中毒日久,體力不濟,還不知道愛惜自己,白白折損了許多心力,今日又被這迷香迷了心智,跌入了幻境,只怕一時半刻,很難醒轉過來。」
「幻境?是夢嗎?」
「算是一種夢吧,只是做夢很容易醒,但陷入幻境,卻很難從中掙脫出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他一直醒不過來,他或許會死在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