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
2024-09-14 13:28:03
作者: 聽竹妃子
有人
怡夢宮。
明月流光, 天香垂露,燭華透過簾幔,映在榻上二人的臉上。
賈太后枕著任歸的手臂, 睡得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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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歸側臉看她半晌,眸間儘是憎惡, 他的手不自覺擡到了她的脖頸處t。
這一剎那, 他真的很想殺了這個女人。
可不過就是這一剎那, 冷靜下來之後, 他緩緩收回了手。
殺了她又能如何, 任氏一家的冤屈依舊無從洗刷,賈杜二族的惡事永遠無人知曉,他日傳揚出去,旁人只會以為賈太后死於一個因愛生恨的面首之手。
這不夠, 這絕不夠。
他冷漠地擡起眼, 賈惜柔,我要用國法殺你,名正言順!
驀地,一隻手覆上任歸的面頰, 他下意識地一把抓住, 順著白皙纖弱的手腕看見了微睜著眼的賈太后。
任歸怔了怔, 他還沒來得及掩好眸子裡的厭與恨, 就聽賈太后一聲輕笑。
「你力氣怎麼這麼大,把我都給弄疼了。」
任歸後知後覺地鬆開她的手腕, 磕磕絆絆地說, 「對不住太后娘娘, 小人方才做噩夢了。」
賈太后細眉一彎,仰首倚在他的胸膛上, 嗔道,「和你說了多少次,我不喜歡太后這個稱呼,寰兒,叫我惜柔。」
任歸薄唇微抿,輕輕吐出兩字,「惜柔。」
「嗤——」青絲浮動,賈太后的指尖滑過他的鎖骨,在他的肌膚上留下一道冰冰涼的痕跡,她的聲音包裹著迷疊夜色,咬在他的耳側,「寰兒,大點聲,我聽不見。」
她像是一張網,一次次籠住他,又一次次放開他,貪得無厭,若即若離。
任歸受夠了這種感覺,他扼住她的手腕,迫使她遠離自己。
賈太后丹唇微揚,似笑非笑,她順著他的力道仰倒在絲衾之上,香風襲面,珠簾曳動,她長翹的睫毛上鍍了一層瑩潤的光,輕輕顫抖,仿佛在說,「來啊——」
鬼使神差地,任歸俯身吻住了她,賈太后的眼中閃過須臾的失神,她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推開他,卻掙不過他有力的手掌。
「嘶——」
任歸舔舐被她咬破的嘴唇,不解地打量著她,「為什麼?你到底想要什麼?」
她的唇瓣上沾染了他的鮮血,在昏黃的燭火中漾開一圈圈灩灩漣漪。
賈太后闔上眼,似是疲乏地背過身子,只留下一句敷衍,「不早了,睡吧。」
任歸不知是哪裡來的怒氣,他翻過她的身子,捧起她的臉,「賈惜柔,你到底想要什麼?」
賈太后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愣了一瞬,不過很快,她的神色就恢復如常了。
「我想要什麼?」她挑了挑眉,「我想要的,你給的起嗎?」
任歸沒有作聲。
賈太后嘲弄一笑,她揚袖拂開他的手,目光徐徐落在了那忽明忽暗的鸞鳳燭台之上。
她悠悠開口,「許多年前,也有這樣一個人,非常自負地問我想要什麼……」
一縷風乘著夜色,悄無聲息地跌入纏枝紋漆木窗格,吹散了她的聲音。
任歸沒有聽清她後面的話,於是他問,「你說什麼?」
她擡起眼來,凝視著他年輕的臉龐,「我說,不要輕易許諾,所有的許諾都是要有代價的,否則……」她忽然笑了一下,低低地說,「否則,做不到,就得死。」
她的話明明那麼輕柔,可落在他的耳里,卻唬的他一哆嗦。
任歸神情凝重,憑空生了幾分懼意,他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忽聽門外三聲叩門。
來人,是周寺人。
「太后娘娘,您歇下了嗎?」
賈太后有些不耐煩,「越發沒規矩了,大晚上的,什麼事兒啊?」
「回太后娘娘,是杜大人非要求見娘娘,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稟報娘娘,我說娘娘已經歇下了,可杜大人執意求見,我怎麼攔也攔不住,又怕誤了正事,看見屋中燭火未熄,這才冒死攪擾娘娘安睡,還望太后娘娘恕罪。」
「杜無崖?」賈太后掃了任歸一眼,「他來做什麼?」
任歸垂眸,「小人也不知道。」
賈太后想了想,說,「罷了,宣他去正殿吧。」
吟泉應了聲是,又問,「娘娘是否要更衣?」
「你去吧,這裡有寰兒,更衣就不用你了。」
門外的吟泉沉默了一下,隨即稱是退下。
賈太后緩步下榻,眼角眉梢是少見的嬌媚,她擡起袖子,吩咐,「給哀家更衣。」
任歸耐著性子,給她系好腰間帛帶,賈太后望著任歸,臉上始終掛著一絲淺淡笑意。
她攏了攏衣袖,擡步出去了。
任歸見她走了,略作遲疑,還是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卻沒料到,他才推開門,就看見了吟泉。
任歸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和他打招呼,「周寺人怎麼沒跟著太后娘娘去正殿?」
吟泉笑得虛偽,「這不想著和你說句話再走嗎?」
「哈哈哈,我和周寺人有什麼好說的?」
「怎麼會沒什麼好說的呢?」吟泉挪近一步,放輕了聲音,「你說是不是,任歸?」
任歸面上笑容一僵,他下意識伸手扼住吟泉脖頸,吟泉喘不上氣,漲紅了臉,斷續的話從齒縫間擠出,「殺了我……你也活不成……」
任歸咬牙,鬆開了手。
吟泉扶著廊柱喘息,「你下手可真狠啊。」
「周寺人,你同我說這些,是為著什麼?」
吟泉擡手扯了扯衣領,「太后娘娘懷疑你的來路,要我去查,我就查到了你的真實身份,任歸,你也算是將門之後,居然甘心給人當面首,你還真是豁得出去。」
任歸冷哼一聲,「既然你查到了,為什麼不去回稟太后,你想要這個要挾我什麼?」
「好笑,你有什麼值得我要挾的?」
「我入宮之前,在太后身邊最得臉的面首不是你嗎?你嫉妒我,是不是?」
「哈哈哈。」吟泉聞言,撐腰笑了半晌,「任歸,你是不是入戲太深了?」
任歸啞然,好像還真是……
吟泉慢條斯理地說,「先太子從前救過我一命,所以我這次保下你,是謝他的救命之恩,任歸,我不管你是受何人指使,你又要做些什麼,記住了,我只保你這一次。」
任歸將信將疑地看他一眼,「先太子救過你,你為什麼還要效忠太后,太后給了你什麼好處,能比救命之恩更重要?」
吟泉默了默,說,「太后娘娘教會了我如何在這宮裡活下去。」
任歸不解,「什麼意思?」
「太子殿下能救我一次,可他救不了我一輩子。」吟泉仰起臉,凝望著沒有盡頭的黑夜,「宮裡的好景致都是用人命供養出來的,要麼,做賞景的看客,要麼,做地里的爛泥,這個道理是太后娘娘告訴我的,如果沒有她,我不會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任歸聳了聳肩,「隨你。」他揚袖打了個哈欠,轉身離去,「我去睡覺了,你好好陪著你那位太后娘娘吧。」
「等一下。」
「還有何事?」
「太子殿下……」吟泉頓了頓,聲音微微有些發顫,「還活著嗎?」
「怎麼可能還活著。」任歸信步而去,冷硬沉重的聲音迴響在大殿中央,「早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吟泉怔在當地,臉上神情竟是看不出悲喜。
太學。
杜無崖恭恭敬敬地將賈太后請到了樂館門口,得意道,「太后娘娘,他們二人就在裡頭。」
他說著,就要上前踹門,賈太后一擡手,「且慢。」
杜無崖不知所以,「太后娘娘這是——」
「杜卿,阮如玉好歹是個女兒家,你這麼大張旗鼓地引了哀家來此,後頭還跟著這許多人,萬一阮如玉並無錯處,豈不是要怪到哀家身上,皇上跟前,哀家也不好交代呀。」
「娘娘放心。」杜無崖湊近低語,「臣出來之前,已經順著窗子點了迷香,保證他們兩個睡得沉沉的,跑都跑不掉。」
賈太后瞟他一眼,「杜卿還真是謹慎。」
杜無崖垂手道,「為太后娘娘辦事,自然要上心,娘娘,現下阮如玉和裴義就在屋內,他們一個不知廉恥,一個兩面三刀,娘娘絕不可輕饒了他們。」
賈太后懶洋洋地揚了揚手,「行了,你不就是看哀家這段日子倚重裴義,心裡著急了嗎?阮如玉自視頗高,又對已故太子一往情深,哀家倒不信,她會明目張胆地同裴義私通。」她側臉看向杜無崖,「杜卿,該不會是你在其中動的手腳吧?」
杜無崖慌忙跪下,「臣不敢,臣的族兄也在太學供職,是他無意間瞧見的,愷兮!」
杜愷兮挨著杜無崖跪下,「太后娘娘,阮如玉和裴義偷情,確是臣親眼所見,絕無虛言,娘娘一看便知。」
賈太后略一思量,上前推門,誰料她的手剛搭上去,門就從裡面開了。
阮如t玉穿戴整齊,出來施了一禮,「臣見過太后娘娘,不知娘娘深夜來此,所為何事?」
杜愷兮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你怎麼……」他抿了抿唇,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阮如玉看他一眼,「杜大人想說什麼?」
杜無崖正在納罕,杜愷兮卻已從門縫裡瞧見了榻上還有一人,他的臉上復又得意起來,「這麼晚了,阮姑娘怎麼還在這兒啊?」
「杜大人不也在此嗎?」
杜愷兮抄著手,「我們怎麼能一樣,阮姑娘可別忘了,你終究是個女子,深夜不歸,是要讓人說閒話的。」
他話說到一半,忽覺一道凌厲的目光射向自己,他倉促轉頭,卻見賈太后正盯著自己,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閉上嘴。
賈太后探身瞧了一眼,悠悠道,「阮姑娘,你這屋裡似乎還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