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
2024-09-14 13:28:03
作者: 聽竹妃子
演技
阮如玉才到太學, 便見楓兒向她小跑過來,「先生,方才舞樂署有人來給先生送東西, 說是什麼蔡令人的意思,先生快去看看吧。」
阮如玉料著是帳冊到了, 便一點頭, 「叫幾個人搬到樂館, 等下我慢慢看。」
楓兒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這隻怕不行, 東西太多,先生的几案上根本放不下這許多。」
「啊?」阮如玉不覺皺眉,「楓兒,你引我去看看。」
本書首發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二人來到太學門口, 便見帳冊整整齊齊地碼在車上, 堆得竟有一座小山那麼高,阮如玉欲哭無淚,這要看到什麼時候,她還跟蔡嫣然承諾七日就能歸還, 真是悔之晚矣。
來送東西的人是個年輕內監, 他彎著腰, 笑得諂媚, 「阮姑娘瞧瞧有無不妥,若無事, 小人這便回去復命了。」
阮如玉從中抽出一卷, 信手翻看, 「元節十三年……元節?」她撂下帳冊,眉心微蹙, 「這都是哪朝哪代的事兒了?怎麼連這也一道送了過來。」
「阮姑娘有所不知,這舞樂署雖為我朝新建,但許多儀制帳目也是因循舊例,蔡令人說了,阮姑娘既然想熟悉舞樂署的大小事宜,便要從源頭開始,所以命小人將這些也一併取了送來。」
楓兒踮起腳尖,從最上頭拿了幾卷,一面翻一面問,「你們是按什麼擺放這些帳冊的,從舊到新,還是從新到舊?」
「並無一定次序。」
「沒有次序?」楓兒瞪大了眼睛,「你們是怎麼做事的?烏烏糟糟搬了這麼多過來,卻連個時間先後也沒有!怎麼,你們想讓我們自己分嗎?」
阮如玉拉住楓兒,「罷了楓兒,他只是個聽吩咐做事的,你同他說這些也沒有用。」
楓兒氣鼓鼓地將帳冊放了回去。
年輕內監汗顏垂手,「是啊,還是阮姑娘見事明白,這都是蔡令人的吩咐。」
阮如玉掃了眼手中帳冊,知道這是蔡嫣然在故意為難自己,她一揚袖,正色道,「行了,東西我收下了,回去替我好好謝過蔡令人。」
年輕內監應了聲「是」,卻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吞吞吐吐,似有話說。
「還有何事?」
「那個,t蔡令人說,她希望阮姑娘不要忘記你們的七日之約。」
阮如玉嗤笑,「放心,我記著呢,你下去吧。」
年輕內監鬆了一口氣,如蒙大赦,匆忙告退。
楓兒抱怨著,「七日如何能看得完這麼多啊?」
阮如玉略作思忖,展顏一笑,「我有辦法了,楓兒,你找幾個人把這些搬進樂館,案上放不下就放在地上、榻上,隨便什麼地方都使得,然後,你再去幫我找一個人,傳一句話。」
阮如玉招了招手,示意楓兒附耳過來,她輕聲說了兩句,楓兒訝然,「啊?他會幫忙嗎?」
「會的。」
楓兒雖然不明白其中究竟,但見阮如玉如此篤定,她還是按照阮如玉的意思去做了。
不一會兒,楓兒便帶著人回來了。
阮如玉正在館中整理帳冊,她匆忙回首,「來得正好……」她看見門口的蕭景衍,怔了一怔,「我不是讓楓兒去請韓仕昌嗎,怎麼把你給請過來了?」
蕭景衍清朗一笑,他從她手中接過帳冊,幫她擺好,「正巧我和韓仕昌在一處,韓仕昌家中鬧起來了,一時半刻脫不開身,我就先來幫你了。」
「鬧起來了?」阮如玉揚眉,「韓府出什麼事了?」
蕭景衍覺得好笑,他掃了眼堆得到處都是的帳冊,輕嘆一聲,「你自己都火燒眉毛了,還有閒心管別人家的事兒?」
阮如玉收拾出了一塊地方,拉他坐下,「說說嘛,我怪好奇的。」
「簡而言之,韓仕昌的妹妹韓笙在賈家受了委屈,自己跑回了韓家,賈明旭去韓家要人,結果被韓仕昌攆了出來,如今,一堆人在韓府門口圍著看笑話呢。」
阮如玉歪頭思忖,「韓笙和賈明旭做夫妻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怎麼突然就翻臉了呢?」
蕭景衍在梁帝跟前小心侍奉了一整天,又跟著韓仕昌、賈明旭混了一陣,眼下又困又倦,連眼皮都快擡不起來了,他掩面打了個哈欠,「上次元日朝會之後,賈杜二家其實已經離心,賈太后疑心她的兄長賈千倉,更疑心將任歸送到她身邊的杜無崖,而韓家——」
蕭景衍還沒說完,忽覺鼻尖有些酥癢。
他睜開眼,只見阮如玉正撐頭看著他,輕笑,「怎麼就困成這樣?」
「別鬧。」蕭景衍輕嗤一聲,擡手將阮如玉的手攥在自己的掌心,繼續說道,「韓家和賈杜二家原本沒什麼交際,若不是為著姻親之誼,韓仕昌也不會甘心受賈家驅使。前些日子廬水漫灌,淹了沿岸數傾良田,因為當地長官不作為,洪澇愈發嚴重,無數災民流離失所,朝廷下令賑災,可一筆筆的錢扔進去,連個響兒都聽不見,層層盤剝,最後落到百姓手裡的不過寥寥,皇上震怒,下令徹查,賈家這才慌了神,讓韓家將這個窟窿悄悄填上。」
「原來如此。」阮如玉瞭然笑道,「韓家也不是傻的,若是從前也就罷了,如今韓仕昌知道自己受了算計,自然不願意再當這個冤大頭,賈明旭要不到錢,只能把氣撒到韓笙身上。」她翻了個白眼,「算計完了人家的嫁妝,還要算計人家的家產,賈家可真是讓人不齒。」
蕭景衍點點頭,「是啊,這些年賈家仗著太后作威作福,外人瞧著自然是光鮮體面的,可實際上賈府旁支眾多,當年的賈公更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府里府外,一堆庶子庶女等著分一杯羹,內里早就空了,不過剩下一個殼子罷了,照這麼下去,十個韓笙也救不了賈家。」
阮如玉覺得有點奇怪,她微微蹙眉,「隨之,你說太后娘娘爭起權來,不遑多讓,可怎麼賈府裡頭亂成這樣,她也不管管,由著那幫紈絝廢物敗壞賈府基業呢?」
「誰知道呢,或許是眼界不夠寬吧,只能看見眼前的蠅頭小利,卻不懂為子孫後嗣謀算。」
阮如玉默了默,說道,「我今日去怡夢宮見了太后娘娘,說實話,她同我想的很不一樣。」
「哦?」
「我曾經以為她是一個窮奢極欲之人。」
「難道不是嗎?」
「是,但又不全是。」
「怎麼說?」
阮如玉仔細回憶著,末了卻是搖了搖頭,「很難講,我也說不清。」
「她沒有為難你吧?」
「還好,不算為難我,可能她被我說的話打動了吧。過段時間不是長公主的生辰宴嗎,她讓我去負責宴飲舞樂之事,我想,我同長公主關係還算不錯,她總不至於特意挑我錯處,除了舞樂署的蔡嫣然有些棘手,別的倒都還好。」
「長卿,別掉以輕心,賈太后若是那麼容易就被三言兩語打動,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蔡嫣然——」蕭景衍斂眉沉吟,「我從前在東宮的時候,倒是見過她幾次,那是一個行動果決的女子,身世不明,故舊不明,卻能掌管舞樂署,著實有些本事。」
「果決我倒是沒有瞧出來,只是覺得她待手底下的人太過嚴苛,有些不講情面。」
蕭景衍喟嘆道,「在宮裡討生活,情面是最沒用的東西。」
「或許吧。」阮如玉忽然想起一事,「對了,我今日出宮時不小心走錯了方向,走到了你從前住過的東宮,你猜我在那裡看見了誰?」
蕭景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誰啊?」
「襄陽王,蕭景珃。」
蕭景衍眸色一沉,卻沒有作聲。
「他在那裡吹笛子,吹得難聽極了,我本來以為他是做了噩夢,怕你去找他追魂索命,結果他說不是,他吹奏《企喻歌》,不是為了吊念你,也不是為了他自己。」
蕭景衍薄唇輕啟,「而是為了死於天災人禍的無辜生命,對不對?」
「欸,真是奇了,你怎麼知道?」
蕭景衍冷哼一聲,「因為,他當日就是這麼跟我說的,我就是信了蕭景珃的鬼話,才把他當成知己好友,手足兄弟,結果——」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還說了什麼?」
「他還說,他總覺得你沒有死,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打消他的懷疑了。」
阮如玉看見他疑惑的表情,面上頗為得意,「我在他跟前哭了一場,由不得他不信。」
蕭景衍聞言,牽唇笑了笑。
「你笑什麼呀,我演技如此精湛,說哭就哭,你也不說誇誇我,還笑!」
「長卿,你在外人跟前哭過嗎?」
「沒有啊,那多丟人啊,我就是再難受,也不喜歡讓別人瞧見。」
阮如玉說著說著,忽然意識到不對,她抿唇看他,「我,我這樣是不是反而惹他懷疑了?」
蕭景衍挑眉,「所以你明白,我方才為什麼笑了吧?」
「誒呀。」阮如玉後悔不疊,急道,「那怎麼辦呀。」
「順水推舟,讓他知道我就是蕭景衍。」
「啊?」
蕭景衍是真的有些困了,他尋了個憑几倚著,緩聲道,「疑心既起,要麼讓他徹底相信我不是蕭景衍,要麼讓他徹底知道我就是蕭景衍。」
「隨之,你這話,我怎麼有點不明白呢?」
阮如玉還要再問,卻見蕭景衍闔著眼睛,呼吸勻稱,儼然已經睡著了,她不忍心叫醒他,只得姑且丟下此事,坐在一旁翻閱舞樂署的帳冊。
燭火輕曳,昏黃微攏,卷上文字映在她的眼底,漸次變得模糊不清,她之前對此全無了解,這會子翻了這麼久,不覺眼皮沉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握著帳冊睡了過去。
另一邊,禮經博士杜愷兮原本已經要走了,他路過樂館時,瞧見大門虛掩,內有燭火,就想著進來瞧瞧,他才推門,竟看見了睡在一處的「裴義」和阮如玉。
他睜大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伸手揉了又揉,「我的天吶。」
確認了屋中二人的身份之後,他大喜過望,才要喊人,突然又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
他勾了勾唇。
裴義,若不是你突然從涅槃寺跑了出來,太后娘娘也不會逐漸疏遠了我們杜家,你最近不是很得太后娘娘的歡心嗎,好啊,我就讓她看清你吃裡爬外的真面目。
他的目光落在阮如玉身上,笑得愈發狂妄。
阮如玉,阮氏才女,樂經博士,哼,你不是喜歡替人做主嗎,你不是喜歡多管閒事嗎,我看這一次,你會不會身敗名裂,讓你們阮氏一族因你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