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 23 章

  月上中天，霧氣繚繞，小路盡頭拐彎，車子駛進寬敞的主幹道上。

  道旁太陽能路燈每隔30米一根，燈光被霧氣遮住大半，白茫茫一片，車前霧燈打開，可見距離不足百米。

  尚奕辰單手握著方向盤，車速慢了下來。

  車開出去五公里，羽瀾都沒想明白，她怎麼就上車了，兩人明明都有車，為什麼非要鎖在路口一個，然後兩人開一輛？

  無意間瞥了眼顯示屏上的時間，心下猶豫。

  照這個車速下去，開到君庭大概是午夜，等尚奕辰再自己回去……

  車內寂靜無聲，出口前打了千八百遍腹稿，臨了縮了脖子。

  還是尚奕辰先出口打破車內僵住的氛圍，他說：「我從不毀約，你就算有擔心，至少這三年什麼都不會發生。與其現在浪費時間拉投資，倒不如把精力放在公司發展上，三年後他們能看到抽紗繡的未來，自然只有找你的份。」

  羽瀾默聲，兩手虛握安全帶，身體後仰，嘴巴緊抿，睫毛垂下弧度。

  

  許久。

  「趙謹為什麼要投資？」

  車內昏暗，尚奕辰目光直視前路，燈光照在霧色上，反襯一點白到他的眼睛裡。

  眸色深處，一點悸動。

  上次的藉口，仿佛是次拋，出口一次便不再使用。

  「我說過，是謝禮。」

  車子拐出主幹道，高樓大廈入眼，霧色散了些。

  車窗開了條縫，沖淡車內熱氣，長夜無風，霧氣從窗縫裡瀰漫，沾一點衣袖，不見寒意，反覺舒爽。

  同樣衝散的，還有不合時宜的旖旎。

  羽瀾順著車窗縫往外瞧。

  居民樓的白熾燈從窗簾後透光，千家萬戶光源各異，斑駁顏色交織。

  窗簾後，人影輪廓，尋常幸福。

  她好似順著暗淡光源，看清窗簾背後的景色。

  一對年輕夫妻，一雙可愛兒女，鍋里溫著飯菜，客廳笑語歡聲。

  她淡了神色。

  晚間，情緒最宜上頭。

  駛過停車場，門口臨踩剎車前，尚奕辰問道：「那天在電梯，你想說什麼？」

  羽瀾愣了下，眼皮簌然擡起，電梯間的回憶湧上心頭。

  耳尖潮紅暗生。

  她想說什麼。

  拼盡全力的勇氣只能拿出一回，直到車子停穩，沒說出個所以然。

  「早點休息。」尚奕辰略沉吟，又說：「三年時間很長，不用著急。」

  羽瀾不解，移過視線時瞥見顯示屏上時間，0點剛過。

  嘴比腦子反應快半分，「今晚住在君庭吧。」

  夜悄悄流淌，靜謐無聲。

  尚奕辰回眸看過來，車內沒開燈，眼睛仿佛淬了光。

  羽瀾解釋：「太晚了，你回去會耽誤休息時間。」

  「好。」

  夜深寂靜，腳步無聲，尚奕辰走至跟前。

  楊媽開門，見尚奕辰詫了一瞬：「先生？」

  羽瀾咬下嘴唇，有些後悔。

  主臥她在住，總不能讓尚奕辰去住客臥。

  尚奕辰頷首，淡聲吩咐：「收拾一間客臥。」

  羽瀾握了握衣角走線，偏頭看他：「你…」

  尚奕辰脫下外套，襯衫包裹身形，健碩肌肉線條貼著臂膀一路向下，他小腹平坦。

  羽瀾猛地收回視線，耳尖紅色加深，不自覺想起初遇的第二天早上。

  她仿佛透過那層薄薄的布料，看到襯衫下緊繃有力的腹肌，線條分明如同藝術品。

  「嗯？」

  落荒而逃。

  回房間看到蘇紜的消息才想起自己忘記要那封信紙。

  天色不早，心想等明天。

  不料，一大早她做足心理準備下樓，餐桌前楊媽同往日一樣忙碌早餐，那裡什麼東西都沒多，包括碗筷。

  包括人。

  「他走了？」

  楊媽笑著答話：「一早就走了，聽顧先生說近期公司事情多，沒日沒夜的忙活。」

  羽瀾捧著豆漿，杯子遞到唇邊，沒能咽下去。

  既然這麼忙，大半夜折騰什麼。

  楊媽絮絮叨叨：「別光喝豆漿呀，先生走前還問我，是不是做的菜不合您口味，您住進來後瘦了好多。」

  滿杯豆漿放下，羽瀾偏頭看窗外。

  「哎，怪我不細心，要不是今早先生提起來，我都沒發覺，您是瘦了。」

  心底思緒翻湧，昨晚下車前，尚奕辰那句話似乎有了依據。

  「我們每天見到，細微變化很難看出來，和您沒關係。」

  一頓早飯，那杯豆漿都被冷落。

  被冷落的似乎又不止一杯豆漿。

  門外，天穹沐晨光，萬里無雲，空氣中瀰漫著陽光的味道，暖人心扉。

  今天是交貨的日子，要信紙的事只能再往後拖一拖。

  幾人忙碌一上午，終於將所有繡品檢查好後發走，看著園區貨車駛離，大家熱熱鬧鬧上樓。

  齊邵笑道：「摩拳擦掌！就等著他們收到貨的反應了，打包之前我溜進去看了一眼。太好看了吧，完全不像刺繡，繡出來的東西凸浮鏤空，像是先雕出來，然後又黏上線，把他們連在一起。」

  唐棠啐他：「呸，蠢！黏上的東西隨時會掉，咱們這都是一針一線用手繡出來的，高級多了好嘛。」

  說到一半，她轉頭朝最角落的工位喊，「妍妍，羽總上次說的季度獎金算了嗎？這個月發給她們，別忘記。」

  妍妍高高舉手，「發了發了，她們一個個開心的不得了，都說之前一個月從來沒拿到過這些錢。」

  「哈哈哈，等咱們把產品推出去，保證她們以後每個月只多不少！」

  齊邵接話：「那咱們羽總就等著出錢吧。這種繡法真新奇，我上次見到鏤空的設計，還是我奶活著的時候，家裡蓋老式電視機的那種布。」

  唐棠：「對了，上次姓秦還有姓李的那倆人，聯繫方式還有嗎？」

  齊邵舉舉手機，給了個放心的眼神，「知道你想啥，我特意發了僅他倆可見的朋友圈，這工藝，他們能見過？」

  「哈哈，說不定回頭又來找你了，到時候一定要出口氣啊！」

  「行，到時候我把手機給你，你和他聊。」

  妍妍對好結算單，捶捶後腰，也加入白日夢大隊，「用手機聊？不讓他倆跪著聊都是咱們羽總大度。」

  外面聊得熱火朝天，裡間辦公室靜悄悄的。

  唐棠抻著脖子往裡瞧了瞧，背著手晃悠進辦公室。

  「你還別說，老頭算挺准，說那天是個好日子，沒想到還真蠻順利。」

  羽瀾背窗而坐，陽光自百葉窗灑入，落滿她的脊背，辦公桌承著剩餘光線，桌角繡球開得正旺，層疊相擁，迎著日光舒展身形。

  她複雜擡眸。

  「哈哈，開玩笑，我畢竟花了錢的。不過真不錯，本市的客人有收到貨的了，全是好評。」

  「一共三個客人。」

  唐棠：「那也是100％的好評率，別悲觀嘛。」

  羽瀾搖頭，「放假前幫我請大家吃個飯吧。」

  唐棠答應的利索：「行，你有事？」

  電腦傳來消息提示音，唐棠扒著屏幕看，兩條消息均來自尚奕辰，中間擱了半小時。

  【家裡長輩看到結婚證了，想見見你。】

  【不方便我就推了。】

  唐棠弱弱開口：「我讓老頭給你算了，他說你的感情線很穩，能和現在的人白頭到老。」

  「我不信這個。」

  「那你不去？」

  羽瀾一時卡殼。

  「我要找尚奕辰拿回蘇紜的信紙。」

  唐棠聳肩，不接話茬：「試試又不會怎麼樣。」

  「會。」

  謊話容易出口，騙自己的心卻難，她沒辦法否認這段時間心底的悸動。

  就連明知三樓被他算計，也難抵喜歡。

  可尚奕辰的喜歡，眼下能容許她選擇，如果有一天，尚奕辰不喜歡了呢，她太了解自己顧念舊情的弱點，否則也不會由著許清在家裡招搖這些年。

  她不願意讓自己失去什麼，所以對能得到的東西都慎之又慎。

  沒有就談不上失去，還少了失落。

  頭腦發熱時沒有衝動說出口，往後只會更加清醒堅定自己的選擇。

  「咱們有會做網站的人嗎？」

  預售模式盈利太慢，她要儘快回本，儘快離開他，她不想任由自己陷入愛情的泥潭。

  群里消息發出去，片刻齊邵過來敲門問要求。

  羽瀾：「簡單就行，越快越好。」

  齊邵拍拍胸脯：「交給我，一會就能出來。」

  「唐棠做了圖集，我看著不錯，做出來掛到網站上。」

  唐棠插話，「那個圖集是不是太一般了？」

  羽瀾搖了搖頭，看向齊邵：「去吧。」

  一個小時，簡約網站誕生。

  唐棠點進去看了一眼，深藍□□面上，只有六個字——漾萱刺繡官網，旁邊掛著她精心挑選、剪裁、加濾鏡，耗時三小時完成的圖庫。

  她對「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推開電腦，滿臉嫌棄，吐槽：「要知道你這水平，我就報個班了，你自己看看，你的網站配得上我的圖庫嗎？」

  齊邵委屈反駁：「瀾姐說要簡單。再說了，多大氣。」

  唐棠目光複雜，老神在在盯了他半晌，「你是不是分不清大氣和窮酸？」

  ......

  網站試運行三天，兩人一共吵了三天半。

  她出門時本想和唐棠打聲招呼，見兩人說得不可開交，默默下樓，她步伐緩慢，高定皮鞋入目，泛著黑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