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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妙手偶得

2024-09-14 13:05:14 作者: 風竹月夜

  第十二章妙手偶得

  七日之後,無相寺大開方便之門,殷雪衣率眾入場,等候迎接隆重一刻。事情到了眼前,無相林部屬們卻猶疑起來,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殷雪衣倒依舊鎮定自若,向賢覺師太問道:「住持師太,果真可以請得過忘山門初代尊主麼?」

  「請是可以請。」師太道,「只是有件事我得說明。萬象摩尼珠能帶回逝者,靠的並不是逆轉光陰,而是能接通其它境界——包括幽冥世界。稍時寶珠開啟,顯像之際,不免照見一些幽冥景象,殷盟主是否要再考慮一下?倘若使貴門部眾在此受驚,便是老衲的不是了。」

  殷雪衣拱手:「師太多慮了。江湖兒女,何懼鬼神?師太儘管施法,無相林上下,悉聽尊便。」

  賢覺師太不再多言,轉向鑒深與滅空:「兩位法師,這幾日修習梵網眾生相,可有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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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蒙師太指點,已略有所悟。」

  「好。」賢覺師太頷首,「稍後便由鑒深法師施法,滅空法師助力,開啟萬象摩尼珠。」

  法場早已布置好,眾人依言向壁而坐,一邊是無相林徒眾,一邊是寺院尼眾,因要接通幽冥,恐怕陰靈滋擾,奉命在此誦念經咒護持。顧曲和薛白按捺不住好奇,也跟著卓秋瀾來了,一同坐在眾女尼旁邊。

  賢覺師太開了寶匣,取出那顆晶瑩剔透的萬象摩尼珠,置於中間的案上。氣氛立刻凝重起來,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奇異的寶珠與案前兩名僧人身上。

  鑒深與滅空對施一禮,盤膝坐下,低聲誦念起咒語,隨後催動內力,將功力注入萬象摩尼珠中。寶珠原本柔淡的光芒漸亮,通透的珠體內漸有華光交織,不斷周流旋轉。

  忽然,珠中光華一閃,對面院牆隨即一亮,映出一片幽暗景象。

  「等等!」

  場中驟然響起一聲叫喊。

  眾人循聲望去,坐在殷雪衣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立起身來,向殷雪衣施禮道:「盟主,此事不可匆忙,還需再商議商議。」

  「哦?」殷雪衣轉頭看向他,「依吳天王之見,還需商議什麼?」

  吳天王囁嚅了一下,道:「無相林自立派以來,一直有自己的規矩,上上下下,也都安定至今。過忘山門初代尊主雖是舉世聞名的英豪,可畢竟與我無相林素無瓜葛,如此做法,只怕未必妥當。」

  殷雪衣微微一笑:「那位初代尊主雖然本不是無相林的人,但我們無相林一直是海納百川兼收並蓄,任何人隨時都可以加入。只要他願意加入無相林,自然就有了當盟主的資格。而以他的功績名望,掌理無相林綽綽有餘,難道不是嗎?」

  吳天王眼神複雜地瞅了他一會兒,只得答話,態度更婉順了些:「盟主所言有理,但也須考慮得更仔細些,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那位尊主只是獨自一人加入也罷了,只怕他用慣了自己親信,帶著舊部一起入盟,豈不要弄得上下難安?無相林存立至今實為不易,依屬下之見,不宜無端生出波折。」

  「無端?」殷雪衣板起臉來,帶著幾分嚴厲開口,「我雖無通天手段,卻也不瞎不聾,自從繼任以來,便每每聽人議論,說我年輕識短,凡事不知,難免帶累先輩基業。我想這也有理,身為盟主應以大局為重,這才想要請出一位蓋世豪傑來,情願讓賢於他。好容易求得住持師太首肯,大事眼看就要成功,你卻又推三阻四,到底什麼意思?」

  說到最後,語氣幾近喝問。吳天王滿頭大汗,屈膝跪地。

  「盟主息怒。屬下實不曾聽聞這些話!無相林上下,皆服盟主大義,誰敢另存異心?只是今日之事牽涉非小,還望盟主三思!」

  殷雪衣冷冷望著他,半晌不答。

  「吳天王身為元老,如此誠懇祈請,本座也不好固執己見。」他緩了語氣,站起身來,「便如天王所言,今日之事暫且作罷,咱們再商議商議,只是煩擾了住持師太,白白大費周章一場。」

  賢覺師太一直靜觀不語,此刻只是微笑:「哪裡?」

  殷雪衣別無他話,向師太和寺院眾尼告辭後,便帶領無相林眾人離開。賢覺師太目送他們走出大門,轉身向鑒深和滅空道:「兩位法師辛苦,可以收功了。」

  兩人低應一聲,開始撤力。院牆上的影像立即變幻起來,漸漸成為一片混沌,偶爾閃現出幾片殘像,尚未完全消盡,驀聽薛白「咦」了一聲。

  「我怎麼……」她一把扯住卓秋瀾的袖子,雙目圓睜,「好像看見王隋了?」

  「我好像也看見了。」顧曲幽幽地道。

  卓秋瀾自己也已看見,只不確定,聽他二人皆如此說,心頭豁然一亮。

  「莫非,這萬象摩尼珠也能打開化樂城的通道?」

  她一面問,視線投向賢覺師太。

  師太略一沉思,點了點頭:「有此可能。以理而言,施力強弱分度不同,萬象摩尼珠可以開啟的境界也不同。幽冥世界在七分度左右,至於其它的,未見有人開啟過的記載。」

  她言辭謹慎,並未完全肯定卓秋瀾的猜測,儘管如此,顧曲和薛白也已激動地跳起身來。

  卓秋瀾便也跟著起身:「可以試試嗎?」

  「這需要精細的控制。」賢覺師太斟酌著道,「別的也沒什麼,只是兩位法師方才收功,再度開啟,不知他二人是否承受得住。」

  鑒深接到賢覺師太詢問的目光,開口問卓秋瀾:「什麼是化樂城?」

  卓秋瀾便把之前化樂城之行,並相關諸事都告訴了一遍。鑒深細細聽罷,想了一想,道:「方才開啟時間不久,倒也並未消耗太多功力。既是收功時看見,想必施力分度更低,卓道長若想嘗試,我這裡也無不可,只是不知滅空師兄是否勞累?」

  滅空好笑道:「我不過相助而已,當然不會比你更勞累。」

  兩人重新坐定,再次施功。不知是不是才剛開啟過一次的緣故,這回影像出現得更快。兩人注念凝神,小心調整著分寸,殘像逐漸變得清晰完整起來。畫面上的人影行動緩慢,正穿行在一排排窄高的木架之間。

  「不錯,應該就是王隋!」說話的是卓秋瀾,「我們能進去麼?」

  「可以是可以。」賢覺師太略微躊躇,「但你們不能離開落腳點的方圓一丈之內,否則我們無法在收功時把你們帶出來,那就麻煩了!」

  「明白了,放心!」

  卓秋瀾答應一聲,對顧曲和薛白道:「情況不知如何,為師且去探探路,你們在此好生等候。」

  顧薛兩人本指望跟進去,不禁大為懊喪,然而師命難違,只得應下。卓秋瀾吩咐完畢,走到牆壁前,騰身而起,轉眼沒入影像中。

  「你!你怎麼來的?」

  看見憑空出現的卓秋瀾,王隋大吃一驚,手上捧著的東西嚇得直接扔了出去。卓秋瀾拂塵連揮,將撲面而來的物件掃落在地,這才看清是幾本書。她目光一掃,發現原來這些架上放著的都是書,忍不住笑了笑:「看不出來,你還挺好學。」

  王隋聽見她的聲音,愈加驚慌起來,殺招脫手而出。卓秋瀾記著賢覺師太的交代,腳下不敢輕動,兩人就在書架間纏鬥起來。

  一招祭出,王隋被轟出數丈遠,然而方寸狹小,卓秋瀾的磅礴掌力反倒禍及己身——兩側書架受震傾倒,無數書冊紛然落下,幾乎要把她淹沒。正在此刻,眼前光線變幻,已然回到了無相寺法場中。伴隨著一陣「嘩啦啦」嘈雜聲響,書冊如雨,跟著她掉落在四周。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響起,賢覺師太走過來,鑒深和滅空亦起身。

  「這也夠了。」師太道,「咱們初次嘗試,你又是獨自一人在裡面,我怕時間久了有所不測,便叫他們收功了。」

  「的確,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卓秋瀾眼眸發亮,找到化樂城的穩定通道顯然令她心情不錯。她轉過身,向鑒深和滅空道:「多謝兩位相助。只是我出門在外,沒帶什麼財物,空口言謝,請勿責怪。兩位若有需要幫忙之處,盡可來找我。」

  鑒深合掌:「道長客氣。」

  滅空笑道:「也不用你給什麼財物,不過地上這些書,倒真是無本的買賣,都留給我吧!」

  -

  帶著重重心事,上官陵在長楊並未逗留太久,時間尚未到月底,她人已經返回了臨臯。沈安頤對她如此迅速的行程頗感意外,但也很高興,眼下她手上正有一件事,需要這位謀國賢相幫忙參贊。

  「曇林以放棄爭奪桓東為條件,誘得容王背棄了與我國的盟約,與曇林結盟。本王有意伐之,你看可否?」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上官陵態度平靜。儘管千機公主答應過這半年中不會再找麻煩,卻沒答應過不去謀取曇林的利益。不過話說回來,對容國,陛下本就有攻伐之心,眼下這個現成的由頭送在手裡,也真難說是破壞還是成全。只是這個時機來得未免太快——對於昭國的子民;或許也不能算快,甚至有些慢——對於她自己的生命。

  她心中反覆揣想,忽喜忽悲,須臾整頓了心緒,擡起頭來,沈安頤正望著她,目光充滿了探究。

  「陛下。」她上前一禮,「容國前受北桓之侵,後有征伐之事,國力民力皆已疲敝,加之豪貴競奢,靡費無數。若與之相戰可以取勝。倘陛下意欲討伐,可以命將出師。」

  沈安頤欣然一笑:「丞相與本王所思一致。從文蕭關東出,可以取道直抵奚陽,丞相以為如何?」

  「從文蕭關東出取道,確實能最快到奚陽,然而此路多經山地,供給艱難。奚陽城險,又是容國都城,被犯必會傾力應對,我軍未必能迅速拔城。城不能拔,供給又難,便陷大軍於險境了。依臣之見,倒不如從南邊繞行,取道雁山一側,水陸並進,先下桑野、繁城,平定容國南部諸鎮。一來易攻易取,二來可以恩撫百姓。容國雖得到桓東,卻因曇林插手和治理不善,並未能使北桓遺民歸心,再失去南部,奚陽便成了孤城,取之必得。唯陛下察之。」

  沈安頤倚案聽罷,亮晶晶的眼眸中笑意愈盛:「看來丞相早有所慮,所建之策果然穩妥萬全。本王不日便下旨,令裴溫與荀雁生各領一軍攻取容國。對了,你這回去長楊,看他國中情形如何?稱藩之意是否為真?」

  「依臣看來,大約不假。」上官陵沉吟著道,「長楊王本好女樂,殿前常有數百樂工,如今又佞佛諂道,營造不斷。雖然仗著富庶,朝中還算安定,但民間已頗有怨聲。有識之士自知國無餘力,因而想要依附自保。」

  「那你的意思,可以許它稱藩?」

  「看起來可許,但有一樁隱微的難處。」

  「什麼難處?」

  上官陵修眉微顰:「長楊國內,貧者極貧,富者極富,怕過不了多久便有民變。雖然之前從我國引去了稻種、織機,或能抵緩,但也只是抵緩而已。如今為我藩屬,倘若將來其國中生變,陛下當如何處之?若並其國土,為宗主不義;若助其平寇,於百姓不仁;若要以道化之,又時不能待、力不能及。」

  沈安頤聽在耳中,卻禁不住笑了,暗想上官陵真是思慮深密,但恐怕也太深密了,反倒束手束腳。果真到了那個時節,自己何妨先待它寇亂覆國,再以靖亂為名並其國土,豈不名實兼得?何至於如此自尋煩惱?但她絕不肯與上官陵輕易齟齬,便不作細論,只道:「丞相慮得是。但眼下要對容國用兵,後方不可不安定,倘若拒之,只怕令長楊銜恨,倒不如暫且許之,至於以後的事,可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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