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2024-09-14 12:56:17
作者: 方三遠
選擇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祁宇端起桌上的水杯,潤了潤嗓子。隨後輕輕噠了一聲,杯子回到桌面,沉默得以打破。
「小默,」祁宇輕聲喚著祁默的暱稱,對他說,「我不會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即可,那就是不管你將來做什麼事兒,我都會毫無保留地站在你這邊。」
祁宇還是同以往一樣,只給祁默提供解題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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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她所言,做不做在他,她不會強迫他。
不過望著屏幕里滿臉寫著複雜的兒子,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心裡並不比他輕鬆。
念著他明天還要拍攝,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囑咐完他早點休息,她就切斷了連線,不再打擾他了。
可是面對突如其來的噩耗,祁默今晚又怎麼睡得著。
整個晚上,他躺在床上,腦中不斷響起祁宇的話,該怎麼解決袁欽這個大麻煩是一回事,如何告訴許雁棲,又是另一回事。
一覺醒來,發現父母的感情可能並不純粹,二人的結合也許還源自欺騙,那麼作為紐帶出生的孩子,不就成了四不像麼。
愛成了笑話,自己會不會也變成了笑話。
「啊——」
念及此,祁默翻了個身,朝里側躺,身體蜷縮,雙手抱住頭,顧及深夜,只是小聲地叫了一下。
祁默是在外公愛里長大的孩子,愛雖然不是他安身立命的所在,但也是滋養他的重要養料,是他的力量來源之一。
他不吝於向許雁棲表達他的愛,因為他自小就得到了很多愛。他不僅愛著外公,愛著許雁棲,他還愛著愛本身。
由己推人,萬一他和祁宇的猜想成真,他不敢想像許雁棲知道後,會遭受多大的打擊。
可也是因為由己推人,許雁棲會如何看待這件事,全來自他的臆想。
他知道祁宇說得有道理,但目前他還很混亂,再給他一點時間,讓他好好思考,思考到底要不要告訴許雁棲。
如果要說,又該怎麼說。
祁默輾轉反側一晚上,卻始終沒有想好下一步的計劃。
隨著屋外天色漸亮,他隱約有了點困意,眼睛剛眯著片刻,鬧鐘開始發作。
他慢騰騰地從床上爬起來,在床沿邊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拖著身體出門洗漱。
之前害怕賴床起不來,他頭一個鬧鐘定得很早,今天生平第一次按照最早的鬧鐘起床,結果一出門,一個人也沒見著。
祁默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心裡沒有高興和自豪,只有酸澀的情緒在心間迴蕩。
洗漱完,他回到屋子等待出發,也沒能走出這股情緒。
情緒壓著他和隊伍集合,因此沒能注意到許雁棲頻頻投向他,略帶擔憂的眼神。
其他人都不清楚祁默今天起得有多早,集合後看見他已經穿戴整齊,還稍稍吃驚了一下,不過他總是墨鏡一戴,嘴巴跟中了咒似的,一句不肯多說,就沒發現他的不對勁。
許雁棲全程看在眼裡,趁人還沒到齊,走到祁默身邊,小聲詢問:「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昨晚沒睡好?」
他仔細打量祁默的神色,可惜墨鏡阻礙了他探索下去。
「我沒事兒。」看見許雁棲過來,祁默的臉上總算帶了點笑意,但是上揚的嘴角卻有些僵硬,笑得勉強了些,「就是每每想到昨晚那枚錯過的kiss,夜不能寐罷了。」
許雁棲信了他才有鬼,可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人陸續來齊了,不管什麼話,都只能先憋著,過後等時機合適了才能說。
這一等,就等到了他們落腳下一個棲息地。
夜晚,隊伍解散後各回各屋,許雁棲處理完了今日份的數據,卻沒看見祁默。
今天之前,黏他還黏得跟什麼似的,這會兒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許雁棲心裡有些不舒服,也很不習慣,雖然之前暗地裡總是調侃祁默是粘人精,像個沒斷奶的小孩,但聯想到他白天的表現,心裡更多的是擔憂。
他看了眼時間,發現還沒到睡覺的點,就關掉屋子的燈,朝祁默的屋子走去。
既然山就不他,他便就山去。
他很少主動去找祁默,多是祁默過來找他。
想到這裡,許雁棲心底生出了些許愧疚,就算不清楚一般情侶是如何相處的,但他也能意識到,他這麼做並不好。
兩個人的關係,從來不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就能很好地維持下去,付出和得到應該是相互的。
一味地索取不可取,一味地奉獻也不可取。
過會兒祁默要是提出什麼要求,他能滿足,就儘量滿足。
拾掇好想法,許雁棲站到祁默屋外,咚咚敲了兩下門。
敲門聲剛落下,門就迫不及待地開了,露出祁默略顯疲憊的面孔。
他膚色白,還能看清楚他眼下的青紫。
「要睡了嗎?」許雁棲很少從祁默臉上看到倦怠,面前這個人不僅是年輕才精力旺盛,而是就像在陽光底下生活,就算平時為維持人設故作冷酷,也藏不住他內里的明媚。
太陽西落。
許雁棲還是第一次在祁默身上有這樣的感覺。
「沒有。」祁默搖頭,可看見許雁棲第一眼,卻沒有流露出驚訝的樣子。
他心裡藏著事,也不管許雁棲問沒問,就自顧自地說:「我聽見了你的腳步聲。」所以開門開得那麼及時。
棲息地為安全考慮,屋子的構造沒有採用隔音的材料,屋外動靜稍微大一點,屋內的人幾乎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是麼。」許雁棲不奇怪祁默知道是他來了,反而他這麼一說,才讓他奇怪了起來。
以為是他狀態不佳,就沒有揪著這點不放,而是面色如常地問道:「方便我進來了嗎?」
祁默聞言,朝旁邊側過身去,好讓他進來。
許雁棲帶著打量的目光,掃視了屋子一圈。
每間屋子的布局都差不多,只有一些簡易家具的朝向不一樣,以及獨屬於屋子主人的個人物品。
祁默一向是輕裝上陣,不會帶太多自己的東西,但是吉他每次都必不可少。
許雁棲看了一眼立在床邊的吉他,隨口問道:「在彈琴?」
「沒有,」祁默搖頭,「就是擦拭一下琴弦。」
「有煩心事兒?」
相處中,許雁棲發現祁默有一個習慣,開心了會擦拭琴弦,不開心了也會。結合他今天的表現,許雁棲不相信他這會兒是開心的樣子。
「什麼?」祁默怔然,正要矢口否認,察覺到許雁棲眼神里藏著的擔憂,又默默把嘴閉上了。
緘口不言後,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早上用來搪塞的話,許雁棲明顯沒有信。
「我……」祁默張了張嘴,腦中卻亂作一團,千言萬語反覆交織,就是匯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許雁棲看出他的為難,便體貼地退了一步:「如果我不方便知道的話,你不用告訴我。」
每個人都有不想要別人知道的事情,縱使有些失落,許雁棲還是表示可以理解。
「我沒有什麼事兒不能告訴你!」祁默對許雁棲是沒有秘密,可偏偏此事和他無關,如此一來,他反倒是難以啟齒。
許雁棲也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牽起祁默的手,拉著他走到床尾坐好,耐心地寬解他,讓他放心,不管他說什麼,他都會相信他。
祁默清楚,此刻正是他做出抉擇的時刻,昨晚祁宇的話迴蕩在耳邊,他暗自鼓勁,試探性地開口:「雁棲哥,就是,我有一個朋友……」
看見許雁棲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祁默喪氣地嘆了口氣。
「好,你有一個朋友,你那位朋友怎麼了?」
祁默看得出來許雁棲是不忍心拆穿他,但他做不到自欺欺人,哀怨一聲,實話實說道:「好吧,我承認,我就是我的那位朋友。」
許雁棲:「……」
祁默的掉馬總是出乎他意料地快,之前註冊小號幫他舌戰網友那次也是。
「就是我現在遇到了一件事兒,」祁默還是不敢直接向許雁棲說明,只得迂迴道,「一件不好的事兒,跟我一個朋友有關。」
瞧見許雁棲跟剛才如出一轍的眼神,祁默趕緊解釋:「這次是真的朋友。」
雖然未來的某一天,這層身份可能會發生變化,但當下確實只能稱作是朋友。
許雁棲點點頭,示意祁默繼續說。
「這件事兒目前還沒確鑿的證據,可一旦告訴我那位朋友,不管真相如何,肯定會對他造成不好的影響。而且吧,我覺得也不是非告訴他不可。」
祁默絮絮叨叨說完,許雁棲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比起說不說,他怕的是說出來後,會傷害到他口中那位朋友。
別人許雁棲或許不好說,但他聽出了祁默的那位朋友是誰。
「後面這位朋友,是我吧。」
祁默又一次閉上了嘴,他不訝異許雁棲會猜到,當他決定說出來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刻。
「說吧,好不好,還是得我來評價。」許雁棲道,「有沒有影響,也是我說得算。」
這一次,祁默沒有猶豫,順著昨晚祁宇的時間線,選著重點地講給許雁棲聽。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之前黑料的幕後推手,就是這個袁欽,他是……」祁默頓了一下,才接著說下去,「你父親大學的校友,有可能還給你母親看過病?」
「袁欽?」許雁棲喃喃地念著這兩個字,腦海里卻沒有與之能夠對上號的人,「欽?哪個欽?」
昨晚祁默都能第一時間發現不對,何況是當事人,他深知躲不過,如實回答:「欽差大臣的欽,也是……」
許雁棲接過他的話:「李慕欽的欽。」
祁默沒有否認,以沉默掩蓋他內心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