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手

2024-09-14 12:56:16 作者: 方三遠

  推手

  「先不說這個了,」祁宇忽地話鋒一轉,「我這裡有一個疑問,想聽聽你的看法。」

  祁默怔然,眉頭一擰,直覺這個問題不是他想聽到的,可他還是說:「什麼疑問。」

  「就是,你覺得,」祁宇舔了下唇瓣,她思索問題的時候很簡單,但問出來卻有些艱難,「小許是真的忘記了他曾親眼目睹過他父母墜樓的事情嗎?」

  越是深入了解許雁棲的過去,祁宇的心情就越是複雜。

  儘管她還沒有正式認識許雁棲,但由於祁默喜歡他,他們以後還有可能會成為一家人,在對待許雁棲上,她就不可能會像對一個陌生人那樣。

  

  一般人在面對一個比較親近的同類時,更容易感同身受,心疼對方的遭遇。

  「什麼意思?」祁默眉頭皺得更緊了,聲音甚至帶著些許嚴厲,「這是兩件事兒,沒有任何聯繫。」

  「如果真的沒有聯繫,你覺得我會多此一問麼?」祁宇表情不變,淡然地反問道。

  祁默垂下眼眸,思考其中的關聯。

  許雁棲的那段過往,他是知道的,若是黑料事件和這段往事有關,那麼勢必會再一次揭開許雁棲的傷疤,他不願意看見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祁宇的態度無不在表明,事實如此。

  「我不知道。」祁默擡眸,定定地盯著屏幕那端的祁宇,「不管他有沒有忘記,是不是都必須重新面對那件事兒?」

  祁宇肯定道:「是。」

  「我知道了。」祁默面容如常,仿佛靜謐的湖面,無風無浪,卻又深邃得嚇人。祁宇面露擔憂,可旋即卻聽見他平靜地說,「您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幕後推手和誰有關係。」

  祁宇不再賣關子了,直截了當道:「你們團隊裡的蘇荷。」

  「蘇荷姐?」祁默一驚,隨後他眼波流轉,快速反應過來,「不會是她前夫吧?」

  「喲?」祁宇也驚訝道,「你怎麼知道?你不會還留有後手,找其他人幫你調查吧?」

  「有是有,」祁默沒否認,「但是沒您這麼快。」

  然後他解釋了前不久的經歷,大致說明了蘇荷的前夫是怎麼進入他視線里的。

  可說完後,他更想不通了,蘇荷的前夫和許雁棲能有什麼關係,犯得著在星際網上那麼抹黑他麼。

  「他是和小許沒什麼關係,但是他和小許的爸爸,李軼有關係。」祁宇道,「所以我才會問你,小許到底記不記得二十年前的那場意外。」

  「什麼意思?」祁默更懵了,不解道,「是他殺了雁棲哥的父母?」

  「那倒沒有,」祁宇趕緊闡釋,「二十年前根本沒查到他頭上,而且那應該是場意外不假,警方那邊說得很清楚,證據鏈也很完整。」

  在祁默越發迷惑的神情里,祁宇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說下去。

  她考慮良久,重重地「嗐」了一聲,搖了搖頭道:「蘇荷的前夫姓袁,名欽。小許的曾用名,李慕欽的『欽』。」

  剎那間,祁默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表情里充斥著不可思議。

  「袁欽和李軼曾就讀同一所大學,但專業不同。袁欽比李軼小上幾歲,二人是學長學弟的關係,就像你和小許。」

  看見祁默露出不滿,祁宇連忙改口:「你們和他們不一樣,行行行,我不說了。」

  祁宇嘆了口氣,接著說:「他們是怎麼認識的,由於時間太久,又涉及到隱私,就沒查出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匪淺。」

  從祁宇的表述中,祁默漸漸知道了這段往事裡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前不久,許雁棲所謂的黑料在星際網上漫天飛舞,隨後他的身世還公之於眾,祁默從中了解到了他的過去。

  許雁棲五歲那年,一個夜晚,母親秦雅寧和父親李軼在家中陽台上,具體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無從知曉,只清楚最後二人雙雙墜落,獨子許雁棲極有可能目睹了這一慘劇。

  根據警察現場勘探過後推論,系意外事故。

  卷宗里註明,當年住宅為方便住戶,可以根據住戶身高自由伸縮陽台欄杆。

  李軼是製藥公司總監,常年泡在實驗室,據調查不常回家。而秦雅寧是自由插畫師,不受工作場地的限制,因此家裡常常只有她和兒子許雁棲。

  秦雅寧身高一般,許雁棲又只是一個五歲小孩,所以家中陽台的欄杆為方便母子二人,長期保持在一個高度上。

  那場陽台談話,李軼不小心踩到了許雁棲的一個小玩具上,背朝外栽過去,秦雅寧就是下意識想要拉住他,才會被他帶著一起墜樓。

  也正是因為這起案件,事後這類欄杆便停產了。

  祁默了解到的就是這些,但沒想到背後居然還隱藏了這麼一段往事。

  「當初,秦雅寧和李軼出事前,秦雅寧曾去看過精神科醫生,剛好,袁欽就是精神科醫生,也剛好,他就職於這家醫院。」

  祁默舔舐了下唇瓣,張了張嘴,艱難擠出幾個字:「您懷疑,給秦阿姨看病的醫生,就是這個袁欽?」

  「只能說不排除這個可能。」祁宇補充道,「畢竟這涉及到病人和醫生的隱私,還是精神科,要想全部查出來,需要一些時間,如果你不著急的話。」

  「我不知道。」祁默搖搖頭道。

  祁宇告訴他的這些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以至於他現在腦中一片混亂,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以及還能怎麼辦。

  回想這幾個月的相處,許雁棲從未跟他提過有關父母家人的話題。

  起初是二人關係還沒到那一步,後來許雁棲身世被曝,但凡有點眼力見的人,都不會去主動說起這些事情。

  更何況是一想起許雁棲的過去,就無比心疼他的祁默。

  可是眼下,祁宇卻來告訴祁默,他如果想要徹底解決掉那段黑料,就無法避免要觸及那段往事,極有可能再一次揭開許雁棲的傷疤。

  祁默實在不願意看見這種情況出現,他望向祁宇,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一遇到困難,首先想到的,就是尋求大人的幫助。

  「媽,我們就沒有其他辦法嗎?」祁默有些急切道,「調查黑料的幕後推手,就跳不開那段往事嗎?」

  「祁默,」祁宇溫和地安慰他,「你拜託我調查的事情,說到底,全是小許的事情。不管你要不要繼續調查下去,我都覺得你應該跟他說一聲。」

  不等祁默回復,祁宇接著說:「感情的事情,我大概不比你們有發言權,可是,我還是比你多了幾十年的生活經驗。小許這種人,應該不會喜歡被親近的人蒙在鼓裡。」

  「可是,」祁默心緒搖擺不定,只是遵循下意識反駁道,「如果情況跟我們猜想的一樣,要我怎麼跟他說呀。」

  其實事實不一定和他們懷疑得一樣,關於李軼的性向問題,說不準他是個雙性戀。法律將同性戀騙婚入刑,但沒有把雙性戀包含在內。

  祁默先入為主,率先判定了李軼騙婚的可能性更大,才會難以啟齒。

  畢竟父母離世二十年,突然被人告知父親極有可能是同性戀騙婚,換誰都接受不了。除此之外,祁默還有些害怕,害怕許雁棲可能會因此不接受他們的關係。

  他知道這樣的念頭有點卑劣,但是他控制不住,以至於都沒聽清楚祁宇講了什麼。

  「您說什麼?」

  祁宇沉默了片刻,還是重複了一遍她剛才的話:「我是說,我們自以為的,是最壞的結果,但事實如何,一切未可知。」

  「萬一呢?」祁默忍不住設想就是那個最壞的結果,深夜裡的陌生星球,想得他頭皮發麻。

  「沒有萬一。」祁宇直接阻斷了他的退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只有零和百分之百。」

  短暫地靜默過後,祁宇又說:「祁默,我不比你了解小許,同樣,我也明白你的擔心,可是麻煩不可避免地來了,你首先要做的,就是面對。」

  「只有你把自己調整好,你才能給予小許力量,成為他的後盾。」

  祁宇不知道祁默有沒有把她的話聽見去,但她一向是比較開明的家長,只給孩子提供方案,不會逼著他做出選擇。

  「當然,你如果想要解決袁欽,也不是非得詢問小許的意見。」

  聞言,祁默倏地緊緊盯著祁宇,雙眼發出灼人的光茫。

  祁宇也沒有賣關子,直截了當道:「一個是我找人警告袁欽,讓他以後不再要跟小許作對了。二一個就是,你去找蘇荷,她那裡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找蘇荷姐?」祁默忽略了第一個建議,警告或許一時有用,但不一定一勞永逸。

  袁欽這個人二十年後能做出報復故人之子的事情,不像是好相與的,沒準暗地裡憋著什麼壞,像條毒蛇一樣,時刻伺機而動。

  「沒錯。」祁宇猜到祁默應該不會接受她的第一個提議,於是很快解釋道,「在我和你爸的調查中,還挖到了袁欽背後有一條產業鏈,涉及到一些精神類藥物的開發。」

  在祁默逐漸震驚的目光里,祁宇接著吐出下面的話:「他背後,有幾位頗有地位權勢的人為他站台,政商皆有。而且,這類藥物,最先是由李軼團隊進行研發的。」

  「我不敢說這條產業鏈牽涉多廣,也不想胡亂猜測蘇荷和袁欽閃婚閃離的背後,是不是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

  「我還是之前的那個想法,這件事,你應該告知小許,不管和那場意外有沒有關係,也不管他的父母是因何走到一起。」

  「小許是當事人,也是成年人,他有權利知道這一切。」

  「至於蘇荷,我只能說,她或許知道一點我們還沒查出來的事情。」

  「祁默,」祁宇上半身靠近屏幕,注視屏幕那端的人,正色道,「這些事情,做不做在你,結果如何,我也不敢給你保證。」

  「但或許,你們會解開一個隱藏了多年的秘密,擊垮一條可怕的產業鏈,拯救更多的人。」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