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2024-09-14 12:55:41
作者: 方三遠
過去
今天攢這個局,原本就是王韜起意,許雁棲應邀赴約,實際上並不好奇他想說什麼,自然也沒什麼話想對他說。
可看著對面殷切的目光,許雁棲還是開了口:「你要見我,是想說什麼?」
「我想對你說,」王韜又一次垂下頭,聲音小得像是在耳邊呢喃,「當年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懦弱,沒有擔當,才不敢站出來替你澄清,不是你的問題。」
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聲音又小,許雁棲仔細聆聽,才聽懂他的意思。
「沒關係,都過去了。」
過去種種,對於許雁棲而言,確實都過去了,以至於來之前,他都沒思考過王韜會對他說什麼,但猛然聽見他道歉,卻也不覺得意外。
王韜卻突然激動起來,他身子前傾,雙手握拳,整個上半身都要壓在桌子上了:「真的沒關係了麼,那麼大的事情,我還害得你被迫轉院,真的就這麼過去了?」
許雁棲一怔,不明白王韜道歉,到底是想要他原諒,還不想要他原諒。
「抱歉,我失態了。」王韜坐回去,用手抹了一把臉,神色陰鬱,「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沒什麼變化,說起來也是可笑,當初……」
王韜冷哼一聲,別過臉去,臉上泛起冷笑:「當初我本意是想和你做好朋友,想引起你的注意,誰叫你一入院,對誰都愛答不理。」
「如果是這樣,對誰都一樣,或許我也不會那麼不平衡,但你偏偏理會那場慈善晚會上的一個小男孩,還收了他的東西。」
「我都看見了,」王韜回頭,注視著許雁棲的眼睛,笑容淒淒,一字一句道,「看見了你們手牽著手,進入了一個房間,然後出來後,你手裡就捧著他給的東西。」
王韜每說一句話,許雁棲的眉頭就聚攏一下,直至眉頭聳起一座小山峰,等到王韜說完,他臉上總算有了別的情緒。
「這不是你損壞我物品的理由。」許雁棲道,他音量不高,卻帶著嚴厲,表情嚴肅。
「我當然知道是我錯了,但我本意不是想要損壞你的東西,我那是……」
許雁棲打斷他:「行了,不管你當初怎麼想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多說無益。而且這麼多年,該過去的,也該過去了,再糾結也於事無補。」
反反覆覆,都是那幾句車軲轆話,許雁棲覺得,實在沒有再聽下去的必要,但是聽到他提起當初那個小男孩,他還是多說了兩句。
「既然你提到那個男孩兒,那麼你應該知道,你損壞的東西就是他給我的,你就算要道歉,也應該去向他道歉。還有……」
許雁棲頓了一下,繼續說:「朋友從來都是彼此雙方心意相通,才能成為朋友。」
言下之意,一廂情願不能稱之為朋友,不過念及對方幫了他的忙,許雁棲才沒有說得這麼直白。
王韜明白他的意思,可回憶往昔,是既愧疚,又不甘。
許雁棲自小就長得好看,他剛來世和福利院的時候,很多小朋友都很興奮,王韜就是其中之一。
小朋友的喜惡一向比較單純直接,喜歡哪個人,就會想去和那個人交朋友,可是許雁棲誰也不搭理,漸漸地,再喜歡,也會生出幾分怨懟。
哪怕清楚許雁棲說得在理,朋友之間,剃頭擔子一頭熱是不行的,但還是小朋友的王韜,多數時候,仍然是情緒主導了理智。
如果一直保持這樣,可能也還好,只是多年前的那場慈善晚會上,王韜卻發現,原來許雁棲也會主動和別的小朋友說話。
兩年時光,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小朋友捂熱了許雁棲的心,王韜從不滿,生出了不甘。
之後弄壞了許雁棲的東西,的確是無意,懦弱、沒有擔當也是真的。
單方面被許雁棲打了一頓,再被福利院的老師分開,詢問為什麼打架,沒有告知實情,一是害怕,畢竟他也知道,是他先招惹的許雁棲。
二則是帶著幾分報復的快意,儘管他清楚,他和許雁棲無冤無仇。
只是他原以為許雁棲會自己澄清,可他閉口不言,一句話都沒有,等到院方通知下來,要求許雁棲轉院,王韜才慌了。
慌了的同時,也更怕了,因為他知道,如果追究下來,錯在他。
望著接走許雁棲的車輛遠去,王韜也生出了愧疚之情,並且多年累月折磨著他,直到他在星際網上看見許雁棲的近況,知道他過得不錯,才有所安慰。
陳年往事在星際網上肆意傳播,王韜也有想過出來澄清,可是一如當年,他選擇逃避,這一次亦是如此。
他想,如今許雁棲是炙手可熱的星球試住員,吃穿不愁,眼見名聲大起,結識到更多厲害的人,肯定遠比曾經更有能力,應該足夠化險為夷。
而他,不過塵世中一個默默打拼的普通人,勉強在溫飽線上過活,如果當年的真相一旦被揭露,他當前所擁有的一切,極有可能遭受摧毀。
王韜又一次怕了,但這一次,有人找到了他,開出了很多條件,還告訴他,可以以匿名的方式進行澄清,不會有人發現他的身份,並且內容也會潤色一番,儘可能降低他的責任。
不過最後,王韜什麼都沒要,只是提出想見許雁棲一面。
許雁棲還沒回應,王韜就已經在腦海里,反覆把想說的話演練了好幾遍,不曾想,真見到了人,他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
尤其是感受到了許雁棲滿不在乎的態度,他更是一如回到當年,看到了小時候的許雁棲。
原來這麼多年,困守在過去的,一直只有他呀。
與此同時,許雁棲的隔壁包廂里,領著祁默和許雁棲過來的那位朋友工作去了,只有祁默和王一相對而坐,不過比起許雁棲和王韜的侷促,他倆就要自然親近得多。
「全糖奶茶,你有沒有身為偶像的一點自覺。」王一端著熱美式,苦得眼睛都眯成了兩條縫,再看對面的祁默,悠閒自在地咂了一口甜甜的奶茶,憤憤不平地指責道。
「我是歌手,靠歌聲吃飯,不靠臉,謝謝。」祁默斜靠在沙發上,滿不在乎道。
他個頭高,沙發坐墊寬敞,別人像他這麼坐,看起來可能會有些不雅觀,他則剛剛好,只有瀟灑隨意,再配合著那張俊臉,直看得對面的王一牙痒痒。
「還有,」祁默輕笑,「我平時都有健身,又年輕,新陳代謝快,不容易吃胖。以及,新陳代謝真的比較快,所以沒有便秘的苦惱。」
王一:「……」
王一年紀也不大,但已經工作了好幾年,從事的又是媒體行業,作息規律不了,遑論還能擠出時間健身。
由於工作的性質,他還需要長期伏案攥寫新聞稿件,再年輕,身體的各方面素質,肯定比不上更年輕,還有健身習慣的祁默。
因此,他一早起來,端一杯咖啡,還是熱的,並不是單單只有提神那麼簡單。而且工作後的成年人,體重不增,就已是自律。
「小心一點,」王一冷呵一聲,指著祁默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免開尊口,積點口德吧你。
祁默坐姿不變,神情依舊,高舉奶茶,隔空和王一碰了個杯。
往上數兩代,他就沒聽說過,他們家誰有這方面的苦惱,可見,他就沒有攜帶這方面的遺傳因子。
「行了,不跟你貧了。」王一放下杯子,稍稍坐正了些,一副即將要談論正事的模樣,「你跟這位許老師什麼情況?」
祁默一手撐著下巴,扭過脖子,像是在觀察周圍的環境,嘴上漫不經心道:「什麼什麼情況?」
「少來,沒情況,你會這麼費心幫他。」王一雙手環胸,上下打量祁默。
「嘿,」祁默正視王一,滿臉的不認同,「你這人怎麼這麼狹隘,我做好事兒不行麼。」
王一看著祁默,一臉「你也是會做好事的人」,祁默默默無語了一陣,心想他這些年,他在這些朋友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風評,竟如此不值得他們信任。
儘管事實的確不是他說得那樣。
「愛信不信。」祁默端起杯子,猛地灌了口奶茶,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之感。
王一見好就收,沒有繼續問下去。
說起來是他幫了祁默一個忙,實則祁默也還了他一份大禮。
這幾天,因為那篇獨家報導,他們工作室帳號關注人數極速增長,狠狠地吃了一波流量的紅利。
仔細論下來,祁默也算得上是他的金主之一,行業里,惹惱了金主可是大忌。而且王一敏銳地感覺到,祁默應該還有大禮在不遠的將來等著他。
到時候,他們工作室很可能又會迎來一次高峰,比這一次更有話題度。
王一等的就是那一刻。
接著兩人閒聊了一會兒,他們是髮小,光是回憶,就有翻不完的舊帳,要是談及其他人,話題又能偏向另一個方向。
王一媒體人出身,幾乎每認識一戶人家,都多少知道點八卦,誰家夫妻倆出軌,對象還同住一屋,發現的時候,巧了麼不是,居然都認識,還是一家人。
「那之後怎麼處理的。」祁默好奇道。
「還能怎麼處理,當然是組成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成立了六口之家。」王一見怪不怪道,「還沒完,這家人兩邊都是兒子,但是其中一個兒子和未婚妻的婚禮當天,另一個兒子跑來搶婚了。」
「啊?」
「搶的還是新郎。」
「啊?!」
豪門之間的這檔子事不算少,但祁默家還算是比較正常清正。
他在成長的過程中,沒有形成一些稀奇古怪的三觀,儘管他的父母已經離婚了,他爸的性格還有點奇葩,但比起這些,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不過他自小生活在這個圈子裡,有些事多多少少還是有所耳聞,只是到這種程度的,依舊少見。
「不是,這倆兒子是一對兒?」
王一呷了口逐漸涼了的美式,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嗯哼。」
「這不是騙婚麼,而且同性戀婚姻合法化都多少年了,承認喜歡男人,會要了他們的命?對了,女方告他們沒,如果還扯證了,那麼一告一個準。」
祁默話音一落,包間內就響起了幾道敲門聲,祁默一聽這個節奏,就知道門外是許雁棲。
同時,他還接到了一則訊息,是他之前拜託別人,幫忙調查的一件往事,此刻總算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