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條

2024-09-14 12:54:57 作者: 方三遠

  麵條

  在許雁棲不長不短的人生中,多大的變故都經歷過,但是人類和機器人為一個稱呼爭風吃醋這種事,他還是頭一次遇見。

  「雁棲」是什麼不得了的名字麼,叫一句就可以延年益壽、青春永駐麼,為什麼祁默那頭剛和呱唧吵完,這頭就要用這樣的眼神盯著他。

  活像他以前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似的。

  「呱唧今早才認識你,」祁默眼睛裡的怨念越來越濃稠,仿佛墨汁打翻了一池子秋水,如兩道黑色的漩渦,「為什麼它就可以叫你『雁棲』,明明我倆認識更久。」

  其實也沒有多久,一個月不到而已,放在其他兩個剛熟識的人身上,也不及這種程度。

  許雁棲的眼睛往一旁轉,躲開祁默的注視,心理卻沒忍住,腹誹了一句。

  「祁默,你怎麼能這樣。」許雁棲雙眼放光,看著青天大老爺呱唧斷言,「人和人之間是要講究緣分的。」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

  許雁棲:「……」

  糊塗官判糊塗案,不如不判。

  「你個瓜蛋懂什麼,邊兒去。」祁默乜了呱唧一眼,還什麼人和人之間是要講究緣分,豬鼻子插什麼大蔥,裝什麼相。

  「都說了不要這麼叫我,祁默你個沒禮貌的傢伙!」

  眼看著這一人一蛋要打起來了似的,許雁棲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趕緊攔下他們:「好了,你們想怎麼叫都可以。」

  不就是「雁棲」麼,叫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真的嗎?」得到了想要的答覆,祁默立刻停下和呱唧的爭論。

  許雁棲看著剛才還橫鼻子豎眼的人,一句話就喜笑顏開了,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著了他的套。

  他狐疑地看了會兒祁默,可什麼也沒瞧出來,只好點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祁默同樣很上道,只是話到嘴邊,他卻頓了一下,沒有直接開口。

  許雁棲不解地看著他,心想這人私底下是不是學過川劇,怎麼臉色轉換如此之快,剛還在笑,此刻面色又凝重了起來。

  祁默倒不是不想順杆子往上爬,直接叫出那聲「雁棲」。

  只是一開始他就叫許雁棲「許老師」,眼下可以直呼其名了,他的輩份上一下子跨了一個台階,短時間內他有些回不過味來。

  就像曾經只能遠觀尊敬的人,突然間,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不少,恍惚中第一反應是不知所措。

  祁默不得不承認,最開始聽見呱唧這麼稱呼許雁棲時,他心底是有些失落,進而是一些憤懣。

  可真給了他這個機會,他又近鄉情怯一般,不知道如何開這個口。

  「要不這樣,」祁默像跟許雁棲做生意似的,還跟他有商有量,「咱們折中一下。」

  許雁棲不明白了,一個稱呼而已,有什麼好折中的。

  是要把他的名字劈兩半,再折中一下,看看叫哪一半麼?

  不過許雁棲還是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想聽聽看祁默是怎麼個折中法。

  「私底下,我就叫你雁棲哥,錄節目時,我還是叫你許老師,你說怎麼樣?」不然從「許老師」直接過渡到「雁棲」,祁默一下子適應不了。

  許雁棲眉頭微皺,隨後輕輕一揚,覺得不怎麼樣。

  一個叫法,叫得九曲十八彎,還要分場合,簡直欲蓋彌彰,仿佛他和祁默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這是玩無間道呢,還是諜中諜。

  「都可以。」不過許雁棲輕點一下頭,應和下來。

  只要祁默別跟呱唧吵了,他愛叫什麼叫什麼。

  這會兒祁默總算順著杆子,爬到頂了,他聲音愉悅,鏗鏘有力地叫了一聲:「雁棲哥。」

  雁棲哥沒有同樣有力地回一句「欸」,而是面無表情,輕輕地「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

  次日一早,許雁棲按照習慣醒來,洗漱完走出房間,就看見祁默在廚房裡忙活。

  祁默繫著淺灰色圍裙,顯出勁瘦有力的腰腹。

  裡面穿著白色T恤和米黃色運動褲,腳底是一雙黑色的涼拖,一頭倒長不短的頭髮披在腦後,蓋住脖子,留髮尾微微卷翹。

  他身姿頎長挺拔,站在那裡,獨一個背影,就像一棵可供遮風擋雨的大樹,但他單手打蛋的動作,又顯得他十分溫良居家。

  見狀,許雁棲不由揚了下眉毛,心想起床困難戶轉性了。

  「你起來了呀,雁棲哥。」

  祁默背後像是長了個眼睛,許雁棲不聲不響,但他卻能精準定位許雁棲正在靠近廚房。

  蛋液滑進鍋中,與油相撞,滋滋作響之際,祁默扭頭,笑著對許雁棲道:「早餐就快好了,你先找個位置坐下,稍等片刻,我馬上就來。」

  許雁棲甚少經歷這樣的場景,聽見祁默這麼說,他恍恍惚惚地應了聲「好」,就走到餐桌旁坐下。

  他的目光始終在祁默身上,看著他熟練地顛勺,三兩下將雞蛋鏟入盤子裡,然後端過來,放到他面前。

  一碗麵,還有盤子裡的兩個荷包蛋,熱氣騰騰,氤氳著許雁棲的雙眼。

  沒過多久,香氣撲鼻,許雁棲沒想到看起來略有些寡淡的麵條,只有些許蔥花鮮亮一些,居然能有這麼香。

  「好久沒回來了,家裡沒什麼東西,想著過幾天又要走了,怕吃不完,就沒去採購。雁棲哥,這幾天先委屈你了,吃這些粗茶淡飯。」

  祁默說著,把自己那份也端了過來,他坐到許雁棲對面,面露愧色道。

  許雁棲看出來了,祁默是真覺得愧疚,跟第一天調侃他家是寒舍不一樣,他不明白吃人嘴短的是他,祁默有什麼好愧疚的。

  可瞧見祁默的表情,許雁棲下意識道:「沒有,很香。」

  祁默瞬間眉開眼笑,兩眼放光,如一條大型犬見到了肉:「真的嗎?」

  「真的。」許雁棲似乎為了加強他話里的可信度,還認真地點了下頭。

  祁默心滿意足了,呼呼地吃了一口面,三兩口下肚,他看著許雁棲還在輕輕吹散麵條的熱氣,他突然好奇道:「雁棲哥以前在家,會自個做飯嗎?」

  許雁棲沒有擡頭:「一般不做。」

  「一日三餐,不會全都用營養劑應付吧?」祁默想起許雁棲先前說過,他喜歡喝營養劑,但再喜歡,也不至於一天三頓全是營養劑吧。

  就像他,再喜歡甜食,也不可能天天吃。日常用餐,還是離不開瓜果蔬菜肉蛋奶這些。

  聽聞祁默的語氣,許雁棲原本想為營養劑證明一下,證明一日三餐全是營養劑,也沒有什麼不好。但他想了想,又作罷了,只是點點頭承認:「差不多。」

  其實談不上差不多,幾乎頓頓如此,除非一些逃不開的聚餐,比如說ZG004星球歐文域長宴請的那次,還有前天和祁默他們吃的那頓飯。

  不對,和祁默他們的那頓飯,好像並不是非吃不可。

  當時沒有人藉口離開,不代表許雁棲就必須留下來,他許雁棲什麼時候這麼合群過。

  還有答應搬來和祁默一起住這件事。

  許雁棲如今才後知後覺,這些事情並非非做不可,他要拒絕,也不是沒有理由,怎麼就稀里糊塗地全部答應下來了。

  只是很快,他的鼻腔充斥著麵條的香氣,現實的味道,又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不管怎麼說,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過祁默會做飯這件事,還是令他著實驚訝了一下。

  如果昨天讓許雁棲對祁默會做飯這件事,有了一定的認識,那麼今天看見這兩碗清湯寡水,但聞起來格外鮮美的麵條,這個認識又往上拔高了不少,朝廚藝方向發展。

  只是許雁棲沒有詢問祁默廚藝相關的事情,但奈何祁默自個管不住嘴,喋喋不休道:「我做飯都是我媽讓我學的,她說這樣以後會好找媳婦一些。」

  「她還說,不會做飯的男人就是爛白菜,扔到地里都沒人要。」

  真不會做飯的許雁棲:「……」

  只是想到「找媳婦」那句話,許雁棲挑了一筷子麵條的手一頓,莫名覺得他要是吃了這口面,他的身份就要再一次發生變化,還是一個質的飛躍。

  他垂眸看了眼麵條,這口「媳婦面」,他到底是吃還是不吃。

  祁默不知道許雁棲腦子裡在想什麼,他看見許雁棲筷子上的麵條熱氣都沒了,催促他趕緊吃,一會兒要是涼了坨了,面就不好吃了。

  許雁棲這才嗦了一口面,只一口,他眼底的光茫,就再也藏不住。

  他沒想到,這面不光聞著鮮美,吃起來更是唇齒留香,勁道又美味。

  祁默像是就等著他這一口,見他雙眼放光,頗有些得意道:「這湯是我專門拿雞肉熬的高湯,還加了一些蔬菜瓜果和菌類,你覺得味道怎麼樣?」

  「很好吃。」許雁棲真心實意道。

  聽見許雁棲的評價,剛仿佛有尾巴翹起來的祁默,忽地靦腆地笑了一下。

  他再一次催促許雁棲快點吃,不過這次是為了一會兒早點出發,去遊樂園的事情。

  解決完早餐,二人將碗筷放進洗碗機里。

  祁默拿出面目全非罩遞給許雁棲,許雁棲接過一看,薄薄一層人皮面具,輕如蟬翼,入手手感微涼。

  在祁默的指示下,許雁棲將面具帶上。

  他貼上臉的那一刻,臉部傳來輕微刺痛,轉眼間又消失了,等祁默拿來鏡子一瞧,鏡中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鏡子裡,許雁棲臉部的整體輪廓沒什麼變化,只是五官之間有一些細微的差別,正是這些細微的差別,頓時加強了這股陌生。

  帶點許雁棲的影子,又不完全是許雁棲本人,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無比。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