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唧
2024-09-14 12:54:54
作者: 方三遠
呱唧
許雁棲沒回復,而是起身去給祁默開門,門一開,他首先看見的是一顆巨大的蛋。
蛋之大,直接把祁默上半身帶臉,遮得嚴嚴實實,下面留出的兩條長腿,像是蛋自個長腿跑過來。
「許老師,麻煩你讓讓啊,我給你送個東西。」
許雁棲退後幾步,給祁默騰出空間。
不知是不是受蛋震撼太大,他甚至沒想過從祁默手裡接過這顆蛋。
祁默走得很平穩,雖然蛋遮擋了他的視線,但看來,他心靈的窗戶依舊窗明几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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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間沒人住過,當然,這是好事兒,至少這地兒乾淨。」祁默找了個空地,把蛋放下,解釋道,「就是有股清冷的味道,這是氛圍製造器,剛好可以清除那股子味道。」
當今一些亂七八糟的發明,許雁棲略有耳聞,但是這什勞子氛圍製造器,他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見。
而且聽祁默的說法,怎麼聽,怎麼像給小孩的那種陪伴型機器人。
他都三百零五個月了,還能算在小孩里麼?
最後那個所謂的氛圍製造器還是留下來了,祁默用實際行動告訴許雁棲,三百多個月,怎麼不算小孩呢。
許雁棲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盯著那顆巨大的白色蛋,不對,是氛圍製造器。
現在它插上電了,可絲毫沒有動靜,不過用祁默的話解釋,這叫「潤物細無聲」。
直白點講,就是它會在不知不覺間,幫人消除掉房間裡的清冷感。
這會兒房間裡還有沒有祁默說的那種清冷感,許雁棲感覺不到,但他很想問一問祁默,他買這東西的時候,真的沒有考慮過有上當受騙嗎?
或許是他當時的表情太過明顯,祁默放下所謂的氛圍製造器,插好電,就信誓旦旦地對他說:「許老師,你相信我,這玩意兒絕對管用。」
可是這玩意兒看起來更像沒什麼用處,連美麗廢物都談不上,許雁棲很難說服自己,要相信祁默。
不過祁默好意給他送來東西,許雁棲實在不忍心拒絕。
於是祁默的好意,許雁棲受領了,許雁棲的好心,祁默也領悟了。
雙方都沒有因為彼此而受到傷害,皆大歡喜。
許雁棲收回視線,雙手搭在膝蓋上,正要起身去睡覺,餘光瞥到了桌子上的書本和筆記。
這些書本筆記在他眼前晃了十幾年,陪伴他東奔西跑,連太空都去過很多次。
說起來這樣的經歷,可能大部分人都不曾有,它們倒是跟對了主人,長了這番見識。
就連祁默離開前,路過書桌旁,餘光瞄到這些書本筆記時,不由腳步一頓,面露詫異,仿佛一種經歲月洗禮後的閱歷向他迎面撲來。
其實許雁棲心裡清楚,祁默只是奇怪,當下居然還有人在用紙質的書籍和筆記。
無紙化運動暢行多年,光腦的普及更是加速進程,現在紙質的東西大部分都保存在檔案館、圖書館裡,生活中能遇見一些漏網之魚,實屬難得。
許雁棲伸手,輕撫筆記本的封面。
眼睛看的時候,倒是看不出來,只有伸手去摸,才能摸到上面有一道裂痕。
裂痕很長,從頂部可以一路延申到側邊的中間位置,若後續沒有進行修補,封面右上角應該缺了一塊才對。
撫完那道裂痕,許雁棲收回手,起身去睡覺了。
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他原以為今晚換了地方,會比較難入睡,可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半睡半醒之間,許雁棲恍惚想到,那顆蛋好像還是有點作用。
……
次日早上,許雁棲照著生物鐘醒來,洗漱完出來,路過氛圍製造器時,腳步躑躅不定。
他雙手垂在兩側,站在氛圍製造器旁邊,停留了一會兒,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擦了幾下,擡手拍了拍製造器頂端。
觸感溫良,光滑硬實,許雁棲不禁想到,若是把瓜瓜的毛和這顆蛋比較,誰的手感會更好。
究竟誰更好,許雁棲還沒有定數,倒是這顆蛋,先嚇了他一跳。
「智能管家啟動中,管家呱唧竭誠為您服務。」
只見這顆蛋上半部分亮起黃光,一串代碼從眼睛處划過,很快兩隻帶有動畫效果的大眼睛出現,一睜一閉,靈動得像機器突然成了精。
緊跟著,許雁棲目睹了蛋變身的全過程——蛋兩側伸出手,底部長出腳,原本還只是到許雁棲腰腹位置,騰得一下,躥到了他胸口。
「許先生,您好,我是祁默家的智能管家,呱唧。」
這顆蛋,不對,是智能管家呱唧,自我介紹完,就舞動著它剛長出來的四肢,圍著許雁棲不斷轉圈。
許雁棲哪還能不明白,昨天祁默是逗他玩的,這顆蛋哪是什麼氛圍製造器,這明明是豪宅必備的智能管家。
如果今天他沒有鬼使神差地拍那一下,那麼這顆蛋是不是還要蒙受不白之冤,長期遭無良主人改頭換面。
果不其然,呱唧用著和它長相一樣卡通的聲音說:「許先生,真遺憾現在才認識您,明明昨晚我們就應該相識才對。」
許雁棲面無表情,視線隨著呱唧的動作移動,心想也沒那麼遺憾。
「不過好飯不怕晚,良緣不嫌遲,能夠認識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怪不得要叫「呱唧」,許雁棲還一句話沒說,它就呱呱唧唧地說個不停。
「許先生,很抱歉,祁默今天一早有工作,他不能親自招待你了。」
這件事,祁默昨晚跟許雁棲說過。
知道後,許雁棲本來覺得主人不在家,他一個客人還賴著不走,感覺不太好,可跟祁默說過之後,毫不意外,遭到了拒絕。
對此,昨晚許雁棲給出的解決方案是:「要不,明天你走的時候叫上我吧,我去研究院一趟。」
祁默問:「你研究院有事?」
許雁棲不想騙祁默,搖頭道:「沒有。」
祁默眉頭一皺,雙手環胸。他沉吟片刻,似乎在字斟句酌,怕說得嚴厲,許雁棲會難受。
思索一陣,他道:「萬一以後我有事要出門,你明明沒有事情,也要跟著一起出去嗎?」
「難道你以前租房子,也是房東不在家,你就會跟著走嗎?」
其實祁默不太想說這句話,他覺得一旦說了這句話,他和許雁棲的關係就像是停留在了普通的房東和房客身上。
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情況,也是他極力想要避免的情況,可許雁棲有時候就像這天底下最堅硬的物質,刀劈不斷,火融不化,不把話說明白,祁默實在是拿他毫無辦法。
「抱歉。」許雁棲知道,祁默說得在理,是他鑽牛角尖了,惹得他不快,「是我想太多了。」
祁默深吸一口氣,沖許雁棲擺擺手,表示沒事。
比起說透,他更不想看見許雁棲道歉,道歉的次數多了,他總感覺許雁棲就難以跟他產生連接。
好似這段時間一過,他們又回到了兩條平行線上,生活中再不會有交集。
「沒有的事兒,你是為我著想,我知道的。」交代了兩句,祁默正要離開,想了一下,他又轉身面向許雁棲。
「我提議讓你搬過來和我住,一個是想和你一起解決當下的問題,還有一個,就是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開心放鬆的。」
「你能答應我來這裡,我很高興,但我更希望的是,你在這裡,能夠住得舒服。」
說完,不等許雁棲說話,祁默沖他揮了揮手,開門出去了。
回想昨晚的事情,畫面最後定格在祁默離去的背影上。
許雁棲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緒。他將思緒收斂,繼續聽呱唧呱呱唧唧。
「他昨天交代過,您的早飯會放在廚房裡保溫。」
呱唧朝門口走去,用它樂高一般的鉗子手把門打開,跟它閃爍的眼睛一樣靈活:「您這邊請,如果有什麼不合胃口的,請及時告知呱唧,呱唧會第一時間為您更換菜品。」
這件事祁默也說過,同樣的事情,許雁棲連續聽了兩遍,他朝天花板看了一眼,以為視線里看不見呱唧,思緒可就以短暫地逃離一會兒。
跟著呱唧一路走到廚房,許雁棲揭開保溫箱,往裡面一看,雞蛋、粥、豆漿油等,光是許他一眼能瞧出來的,就有好幾種,這還不算旁邊的西式早餐。
要不是數量不多,許雁棲還以為進到哪家早餐店了。
「許先生,您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嗎?」呱唧一路奉行賓至如歸的準則,希望時時刻刻為許雁棲帶去溫暖。
「謝謝,不用了。」許雁棲搖搖頭,謝絕了呱唧無處安放的溫暖。
他拿了兩顆雞蛋,端了一碗豆漿,又拿了兩片吐司,視線掃到旁邊的果醬和煉乳,正要收回來的手一頓,在果醬和煉乳之間擺動了一下,拿起了遠在天邊的花生醬。
他剛剛想起祁默說過他喜歡甜食,但是果醬和煉乳對許雁棲而言,就太甜了,花生醬剛好,彌補了土吐司的寡淡,還不至於過甜。
許雁棲選了把椅子坐下,呱唧仍不死心,又湊上來道:「許老師就吃這些嗎?真的不嘗嘗我的手藝,八大菜系,古今中外,只有您想不到的,沒有我不會做的。」
「你的手藝?」許雁棲剛剝完一顆雞蛋,聽見呱唧非把自己推銷出去不可,揚了下眉,卻問起了其他,「這些不是你做的?」
呱唧面露沮喪道:「我也想為許老師服務,可是我今天早上才認識許老師。」
許雁棲這才意識到,祁默昨晚把呱唧抱到他房間,逗他說這是氛圍製造器,如果今早他不拍那一下,保不准呱唧還要充當多久的氛圍製造器。
目前看來,這個家裡就呱唧一個管家,它今天才啟動,這些早餐總不會是它昨晚夢遊的時候做的吧。
既然不是它,也不是許雁棲,那麼這些早餐只能是……
許雁棲驚訝道:「早餐都是祁默做的?」
「恭喜許老師答對了,可惜沒有獎勵。」
呱唧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別看這些清湯寡水,沒什麼技術含量,但祁默的廚藝其實很好的,雖然還是比不了呱唧就是了。今天早上他有工作,時間有點趕,所以才只做了這些。」
只?
許雁棲對這對主人管家的措辭深感無力,就像昨晚聽見祁默說這裡是寒舍一樣。
不過跟祁默給他做了早餐比起來,都算不了什麼。
住人房子,吃人早餐,許雁棲感覺,他好像跟祁默越來越掰扯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