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
2024-09-14 12:54:27
作者: 方三遠
螢火
在星球試住員的內部,他們一直自詡是「螢火蟲」,至於是誰先叫出來的,什麼時候叫出來的,已經無從考證了。
他們之所以要叫作「螢火蟲」,是因為他們駕駛飛船在宇宙遨遊的過程中,飛船尾部發出的光茫,就像是螢火蟲的尾巴。
儘管他們駕駛的飛船較之螢火蟲,十分龐大,可在無邊無際的宇宙當中,那點體積和光茫,根本微不足道。
只是哪怕只有一點點光芒,他們依然要為如今的地球帶去希望。
就好比螢火蟲的出現,被認為是生態環境良好的標誌,表明該地區具有充足的氧氣和舒適的溫度,這剛好與星球試住員的精神相契合。
螢火之光是不敢與日月爭輝,但在黑夜裡,一點光亮,足以清晰可見。
宋彬在介紹歌曲的名字時,許雁棲還以為祁默是誤打誤撞,或者在集訓時,培訓師給他提過相關的事情,所以他才會取名《螢火蟲》,這個如此貼切的歌名。
可越聽下去,許雁棲發現,誤打誤撞是撞不出來這樣的效果。毋庸置疑,祁默是有認真了解過星球試住員這個職業,否則怎麼字字往許雁棲心窩裡戳。
亦或祁默曾嚮往過這個職業。
許雁棲不太懂藝術作品裡的感情色彩,對於祁默本人他也並不了解,當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時,他暗暗吃了一驚。
一曲唱罷,眾人鼓掌。
「祁天王不愧是祁天王。」其中李哲鼓得格外用力,起初他還「祁默」的叫著,這會兒聽完歌,便心悅誠服地叫起了「祁天王」。
要不是顧及著還在直播,李哲可能已經現場化身小迷弟,跑去找祁默要簽名了。
祁天王的墨鏡還未取,瞧不出他此刻的反應,只有墨鏡上映射出的兩簇火焰,他仿佛也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平靜地對李哲說了聲「謝謝」。
李哲見狀,更加激動了:「祁天王,一會兒我能去你屋子裡要幾張簽名嗎?我部隊裡好幾個小姑娘、小伙子都很喜歡你!」
祁默頷首道:「沒問題。」
「就小姑娘、小伙子們喜歡,你不喜歡我們祁天王嗎?」王新冬調侃,說得李哲臉都紅了,趕緊擺手解釋,「怎麼會呢,我最喜歡祁天王了!」
其他人笑作一團,就連許雁棲都沒壓住嘴角,捂著嘴巴清了清嗓子。
許雁棲數了數人頭,覺得差不多表演完了,正打算起身回去,讓眼尖的宋彬給叫住了。他心裡一緊,直覺沒什麼好事。
果不其然,宋彬說:「許老師,你忙了一天了,也來一個唄,正好當休息了。」
剎那間,四周響起了無數「來一個」的起鬨聲,還有拍了這麼久,依舊如雷貫耳的掌聲,細細聽下去,聲音似乎還越來越大。
許雁棲又一次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留也不是,走更不是。
他擡手壓住起鬨的聲音,待安靜下來開口時,急得都有些結巴了:「我真的不行……」
李哲打斷道:「男人不能說不行。」
許雁棲:「……」
問題是他真的不行,才藝是半點沒有,如果換成背誦星球試住員守則,他可能還在行,可他們想看的是才藝表演。
一時之間,許雁棲騎虎難下。
在這個關頭,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祁默的解圍,許雁棲求助般地看向祁默,希望他發揮一下人道主義精神,送佛送到西了。
只是許雁棲的眼神剛投遞過去,就半道崩殂了——一張臉橫亘在中間,阻隔了他向祁默「暗送秋波」。
許雁棲看著突然出現的文筱筠,尋求幫助的表情瞬間變得一言難盡。偏偏文筱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一對上許雁棲無機質一般的眼睛時,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錯過了最佳時機,祁默好像也沒有幫助他的意思,沒什麼機會學會拒絕別人的許雁棲,趕鴨子上架似的架在了台上。
「大家安靜,」宋彬主持道,「讓我們好好欣賞一下許老師的表演,不知道許老師要為我們帶來怎樣精彩的表演呢?」
許雁棲面露難色地看了眼宋彬,思索片刻,還是實話實說:「我真的沒什麼才藝。」
這的確是實話,可在座的觀眾卻沒有一個人相信。
「怎麼會呢?」王新冬說,「許老師,你長得就很多才多藝。」
許雁棲:「……」
還會看相呢,真是顯著你了。
除祁默以外,其他人紛紛附和。許雁棲看向祁默,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取下了墨鏡,掛在了衣領處。
此刻,一對狹長又銳利的眼睛,正饒有興致地注視他。
許雁棲:「……」
祁默這人除了不起鬨,其實人還怪好的嘞。
許雁棲深吸一口氣,卻沒著急把氣吐出來,而是按照以往的習慣,憋了一會兒,再調整好呼吸,正常吐息。
「行吧,」許雁棲收回視線,望向火堆,「那我就唱首歌吧。」
說著,許雁棲連歌曲名都沒有介紹,就自顧自地唱了起來。
他的歌聲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只是剛好都在調子上,但祁默珠玉在前,反倒顯得他的歌聲暗淡無光。
如果說祁默唱的是螢火,不敢與日月爭輝,那麼許雁棲便是來不及燃起的火點子,在黑夜裡,甚至連一縷青煙都看不見。
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太可惜。尤其內行人一聽,就知道這首歌的演繹方式,需要感情重於技巧,偏偏許雁棲二者都沒有,只剩個音準還行。
許雁棲唱罷,掌聲停歇,宋彬繼續他的主持工作:「感謝許老師的精彩演繹,現在我們彈幕不是在誇我們許老師,就是在問這首歌叫什麼名字,請問許老師可否告知我們呢?」
其實彈幕夸的是許雁棲唱得很好看,但宋彬仗著許雁棲這會兒沒有屏幕,斷章取義。
許雁棲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想了一會兒,才不確定道:「好像叫《天使在身邊》。」
這首歌對於許雁棲而言,有些年頭了,部分歌詞他都不能百分之百還原出來,但架不住他只會這一首歌,而且曾經練習過許多遍,一些刻在肌肉上的記憶尚且還在,因此唱得還算流暢,不過名字確實沒那麼熟悉了。
許雁棲一說完,彈幕上很快出現了對這首歌的科普,宋彬掃了一眼,也沒在意,他再次感謝許雁棲的精彩演出後,就發表了致謝,順帶升華了一下本次晚會的主題。
最後的掌聲響完,許雁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所以他沒能看見自他唱完歌后,祁默盯著他,越發意味深長的眼神。
……
次日一早,大家陸陸續續從睡夢中醒來。
宋彬見人到齊,盡職盡責地開啟了攝像頭。
許雁棲瞥了一眼宋彬的動作,五官繃緊了一瞬,但很快放鬆下來。
隨即他逐一檢查了他們的裝備,分發營養劑,安排接下來的任務:「喝完營養劑,陶隊、李副隊,還有我去收安全屏障,其他人整理屋子。」
大部分人回了句「收到」,祁默雖然沒有回覆,但對此點了下頭,並沒有提出異議。許雁棲詫異了一下,他沒想到今天的祁默還怪聽話的。
不過這個念頭稍瞬即逝,許雁棲扭開試管的蓋子,一飲而盡。
喝完營養劑,許雁棲的視線不經意間掃到文筱筠,看見她擡了好幾次手,試管都挨到嘴唇了,卻一滴未進到嘴裡。他眉頭微蹙,思索片刻,還是上前詢問:「不舒服?」
「許老師……」文筱筠囁嚅著嘴唇,像是有難言之隱,不好開口,可看見許雁棲一向面無表情的臉,忽地出現了明顯的擔憂情緒,她還是實話實說道,「就是一想到那些東西我要帶在身上,就沒什麼胃口。」
「什麼東西?」許雁棲問。
說著,文筱筠五官皺成一團,重重地「嗯嗯」了兩聲。其他人先是疑惑,很快恍然大悟,只有許雁棲微微張著嘴,眉宇間皺出一座小山峰。
文筱筠無奈地閉了會兒眼睛,有些自暴自棄道:「早上起床後,拉的粑粑。」像是怕許雁棲還不理解,她又道,「就是人體食物殘渣的排泄物。」
此時,彈幕飄過:【文筱筠,你作為女團成員的自我修養呢!】
【女團成員的自我修養?那是什麼?在許老師面前一文不值罷了,看把孩子愁的,都開始咬文嚼字了。】
【笑死我了,年底盤點那些年我身邊的直男們,許雁棲一定榜上有名。】
「那有什麼關係?」聽完文筱筠的解釋,許雁棲更不理解了。
按理說在培訓期間,他們應該知道前往未開發的星球後,為了不對當地生態環境造成破壞,需要好好處理自己的糞便。
一般他們都是利用設備,進行殺菌和除臭,然後包裝好,隨身攜帶,等回到地球,或者前往中轉站,再進一步處理乾淨。
比方說,扔到回收站里,由專門的人員負責後續的工作。
所以當許雁棲聽見文筱筠因為這件事情,而沒有胃口喝營養劑時,才會如此迷惑——明明出發前就已經知道的事情,為什麼臨了偏偏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許雁棲不理解,文筱筠同樣不理解他的不理解。她不明白人之常情的事情,為什麼許雁棲表現得像是她在矯情一樣。
她感到有些不滿,同時在攝像頭面前,她又不敢發泄情緒,頓時覺得委屈。想解釋清楚她並非作怪,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圍觀的人見狀,分成男女兩撥,分別把許雁棲和文筱筠拉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