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024-09-14 12:51:50
作者: 蘭萋萋
第7章
綠枝沒打算放過裴凝鶯,裴凝鶯自然也懂得起,這是嫻妃要問到底的意思,畢竟綠枝只是個宮女,本事還沒大到能過問她一個美人。
此際,綠枝就在殿外候著。
裴凝鶯拉過沉葉,認真道:「待我去了嫻妃娘娘那兒,你便趕緊去找姜瑟的貓,若那貓身上受了傷,或是爪子上有缺痕,就把它抱來,姜瑟不願你就搶,就偷。」
橫豎要見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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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葉點頭,指了指沒門的衣櫃,「那它……?」
裴凝鶯默了默,嘆了口氣,「什麼時候見到許肆了讓他賠。」
沉葉信誓旦旦點頭,裴凝鶯便放心出去了。
待裴凝鶯走遠,沉葉悄步出來,卻發現大門鎖上了。
浮桃還在發燒,燒得神志不清,自然是幫不上什麼忙。
心急之下,沉葉撿了根細樹枝,開始撬鎖。
可無論她如何扭轉,鎖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又換了根更細的樹枝,將那尖端往鎖孔里塞,左右輕扭,聽咔嚓一聲響,鎖開了。
「是誰人在撬鎖,活膩歪了?」
剛踏出門,聽到一陣男聲,略有些尖,沉葉一驚,趕緊鬆了手,樹枝啪嗒落地,她後退幾步,警惕看著來人。
來人一襲曳撒,頭戴三山帽,腳下粉底皂靴,面容不算精緻,倒稱得上一聲白淨。
他走近,彎腰拾起樹枝,看向沉葉,眼光兇狠,「賊人?」
「我不是……」沉葉蹙起眉,心覺不對。
「祖宗!老祖宗在找您!」
不遠處,高權跑來,疑惑地看了眼沉葉,也沒多想,轉而對方揚道:「祖宗,您怎麼跑到這邊來了?」
方揚搖頭,沖沉葉微擡下頜,「這人撬鎖,你可認識她?」
高權思索片刻。
他依舊不知道究竟是老祖宗同這殿的主子有關係,還是許肆。
最後他想出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回答:「奴才不識,不如您順手帶上,押進宮獄去審一審?」
方揚點頭,「好主意。」
宮獄乃是新修建的皇宮之中的牢獄,關押宮中臨時犯人,修在宮裡的一處犄角旮旯,占地不大,完修時日也不長。
但提出建立的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直接管理宮獄的是東廠的提督太監,偶爾的,掌印太監也會到場,兩人手段殘忍,不分上下,因此也落得個宮中煉獄的稱號。
沉葉一聽見要帶她進宮獄,頓時傻了,想解釋,又不知如何解釋。
這群人,怎麼這麼暴力!?
聽說進宮獄的宮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來一套刑上著,審不出便轉至宮外詔獄,一般的宮人都屈打成招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
若她服從,他們真不管不顧上刑怎麼辦?若她不服,指不定現在就挨打。
一陣頭腦風暴後,沉葉選擇服了。
乖乖跟著走罷,他們一定會講道理的,就算不講道理,她撬鎖也不是什麼大事罷?
如此安慰自己,她感覺好受多了。
只是小主就慘了。
倒是方揚很意外,這宮女一聲不吭,不到一會的功夫,表情來來回回換了好幾種,最終還很聽話的跟著走。
他原是嚇唬她的。
高權倒也見怪不怪了,畢竟有什麼樣的主,就有什麼樣的仆。
.
三名刺客雖是死士,到底有些受不了成日的刑罰,和時不時就有的恐嚇,說了些沒用的消息。
三名刺客都是孤兒,無親無故,沒有名字,只有代號,十一,十三,十五。
仇凜英剛進宮獄,就有人跑上來稟告他,十三、十五都已發燒,燒得稀里糊塗,連個明白話也講不出來。
唯有那被他刺傷腿的刺客十一目前還算有點意識。
仇凜英拿他們無法,只得先進了里房候著,等方揚來。
沒想到一來來了三個人,還帶著裴凝鶯身邊那個小宮女。
仇凜英不解,面上並未有變化。
方揚拱手做禮,「老祖宗。」
仇凜英不想聽他廢話,擺了擺手,目光落在他旁側的沉葉身上。
昨夜他破櫃而出,沉葉許是不知內情的,多半要誤會。
沉葉飛快地瞥了仇凜英一眼,低下了頭,死盯著地面,不敢出聲。
這還不明白,那她便是蠢的了。
哪有許肆,哪有內侍,只一位新上任的掌印太監仇凜英。
「抖什麼?」方揚呵斥沉葉,隨後看向仇凜英,「這宮女撬鎖,估摸著是賊人,順手就帶過來了。」
「沒、沒抖,獄裡有點冷……」沉葉說完,咽了咽口水,渾身都止不住地顫。
一滴水順著牆壁滑下,嘀嗒落地,獄中潮濕陰冷,說冷是一個合乎情理的回答。
沉葉心裡還念著裴凝鶯。
她不去找姜瑟,去查看長毛貓是否有問題,那裴凝鶯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只要嫻妃娘娘想,她家小主就有受不盡的苦得受。
她現下只乞求仇凜英惦記著裴凝鶯,哪怕只是覺得裴凝鶯面上光鮮也好。
沉葉緩緩擡起頭,半邊眼眸照出一點蠟燭的紅光,只一點光,在她的瞳孔里搖曳。
「撬鎖做甚?」仇凜英語氣淡然,聽不出怒喜。
「裴美人被叫去湘盈殿問話,奴才擔心無人為證無物作證,想著出去尋證據,只怕美人遭人陷害。」
言畢,竟是大膽地擡眼望向仇凜英,本半隻照進一點光的眸,現在含滿紅光,亦有著椅中面容倨傲的仇凜英。
沉葉這話說得隱晦,實際意思是,我家主被人陷害了,你得幫我家主。
仇凜英眉骨微揚,顯然是聽懂了她的話,但似乎不打算有所行動,而是轉頭看向方揚,「去審罷。」
沉葉垂首,落寞極了。
方揚將一切都看在眼裡,自然也不是個傻的,當了這麼多年奴才,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練就了幾分的。
他與仇凜英並不是傳統的上下級關係,有著更多的情誼,只是現下不太合適去問仇凜英。
於是點頭,招了招手,示意高權一同走,兩人轉身退出,往牢中去,沒有帶走沉葉。
高權問:「如此,那宮女得挨老祖宗審?」
方揚摸了摸下巴,知他腦子缺根筋,便回答:「對,會出人命,你不要過問。」
高權肯定頷首。
沉葉摸不著頭腦,仇掌印一看就是不想管的,卻單獨把她帶出來了。
一出來,初見天日,陽光正好,不偏不倚地照在沉葉額頭上,秋風拂過,才發覺原來外邊的空氣是如此好。
宮獄裡到處都是黏糊糊的東西,還有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沉葉打了個乾嘔。
仇凜英步伐很快,聽見沉葉的動靜也不回頭。
很快,走到了殿,沉葉被押回去了。
仇凜英正準備走,忽想到沉葉知道了他的身份,她知道了,那離裴凝鶯知道也不遠了。
裴凝鶯要是想攀高位,依著萬歲爺的性子,仗著一副皮囊,自是輕輕鬆鬆,何必大費周章來找當時那個「許肆」。
他竟是有些想逗她。
這幼稚的想法萌出一點綠芽,隨後,小綠芽被他連根拔起。
沉葉見仇凜英站在門外不動,卯足了勇氣,說:「裴美人清清白白——剛剛我什麼都不知道。」
仇凜英擡眼,頗覺得好笑,「你在威脅我?」
「公公明鑑,奴才並無此意。」
仇凜英嗤笑一聲,什麼話也沒說,看上去很是陰鬱,他調轉方向離開。
沉葉明白,她說錯了話。
.
湘盈殿。
裴凝鶯站在殿門外,幾個宮女看守著她。
嫻妃娘娘要她給一個解釋,她解釋了,嫻妃娘娘不聽不聽,也不派人去查看裴凝鶯殿裡的是不是血跡。
裴凝鶯一開始不解,後頭也就理解了,嫻妃怕記著她落水的事。
嫻妃自是知道推她的不是裴凝鶯,萬歲爺已罰了裴凝鶯,她自己定不會再罰,這時又鬧了貓的事,就算是不想罰也得罰,若不然,她嫻妃的臉面何存。
說出去便是,寵冠六宮的娘娘遭人推進池子裡,又讓人隨意弄殺了貓奴。
不能定罪,又不能放過裴凝鶯,只好先吊著她。
裴凝鶯嘆氣。
只是可憐了沉葉,白跑一趟。
秋季本就是個嗜睡的季節,站著站著,裴凝鶯犯困,只覺得眼皮沉重。
守在殿門的綠枝忽地匆匆跑下來,迎接貴人,打笑問道,「怎大白天的跑一趟?」
仇凜英直視前方,「取東西。」
裴凝鶯的腦袋向下猛地一砸,朦朧間聽到他們在講話,見「許肆」大步流星進了殿。
許久,他又出來了,提著木盒。
仇凜英看著她,很是不耐,「走了。」
「啊?」裴凝鶯甩了甩頭,睡意全無,視線落在他手中的木盒。
然後她識趣地移開目光,看向綠枝,指著自己,好像在說,『我可以走了?』
綠枝皺眉點頭。
裴凝鶯覺得這實在是太可疑了,小小一內侍,進去待了不到半刻,就能把她帶走。
但仇凜英完全一張陰冷臉,她不敢問。
最後,只是打趣說:「公公可是為了我而來?」
「你再說大聲些,生怕別人不誤會麼?」
裴凝鶯悶悶「哦」了聲,碎步跟著仇凜英。
她也不懂,他走那麼快做什麼。
或許只有仇凜英自己知道,他現在在懷疑自我。
他怎麼就把她帶出來了?
裴凝鶯看著鐵門夾帶著樹葉,扣上,鎖也被鎖上,又看著仇凜英快步離開。
裴凝鶯先去了趟耳房,浮桃還躺著,雙眼緊閉,嘴唇發白。
她摸了摸浮桃的額頭,出奇的燙。
沉葉也一臉憂愁,一面是浮桃已高燒幾日不退,一面是自家主子搭上不該搭的人,半條命都掛著。
氣氛實在凝重。
裴凝鶯擠了個十分勉強的笑容,「總有辦法的。」
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
像她們這種關在冷宮的人,遇上病也只能認栽,請太醫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備有藥草。
總有辦法,有什麼辦法?
上有嫻妃壓著,下有浮桃病著。
夜裡,平日這時候裴凝鶯應當坐在殿門,而今日她早早入寢殿躺著。
只覺得渾身不舒服,掀開被子透氣時才發現,竟是悶了一身的汗,連髮絲都黏在額角。
.
三更鼓已過,司禮監值房燈還燃著。
仇凜英看著幾份奏章,晦暗的眸子倒影出一個個小字,連眼都不曾眨。
方揚風塵僕僕進屋,就看見這麼一幕。
他道:「十三、十五不肯服藥,灌藥後他們運功將湯藥盡數吐出,於黃昏時刻死在牢中,十一目前狀態尚好。另外,嫻妃柳氏,家中有動靜,近來一直商議著買官入朝,往朝中塞人。」
嫻妃柳氏,備受寵愛,宮外還有做官的家人撐腰,然自許久以前,仇凜英開始為萬歲爺辦事,一路來都與柳家不對付。
萬歲爺身子愈發不康健,六宮無主,後宮對她馬首是瞻。
仇凜英道:「接著查,查她家中是否有養死士,」
「是。」
三人都是死士,兩人同時高燒不止,可自打他們押入牢中,從未接觸有害吃食,宮獄中的人都是信得過的人,必不會有心毒害他們。
那麼,是在入牢之前便服下藥,只是藥性作用時間長。
可十一沒發燒。
他們有接觸過誰?
一個想法迅速閃過,仇凜英猛地從椅中站起,嚇了方揚一跳。
「怎麼了?」方揚問。
仇凜英臉色很黑。
難不成,她也是嫻妃的人,一切都是做給他看的?
她騙他!?
他真是被她裝出來的單純蒙上一層豬油!
於是,方揚就看見仇凜英走出了值房,往白日裡那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