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24-09-14 12:51:51 作者: 蘭萋萋

  第8章

  眼前是知州府,裴夫人因裴老爺要娶小妾而鬧得雞犬不寧,大姐坐在閨房中念著詩文。

  二哥朝大姐房間的花窗上砸了塊小石子,大姐沒有生氣,而是微笑著讓他不要鬧了。

  裴凝鶯氣得衝上去,和二哥扭打起來,大姐勸他們不要打了,還說,倘若不打了,就帶他們去采菱角。

  小孩子就是好騙,兩人真的不打了,乖乖跟在大姐身後,往宅外邊跳邊走。來到宅外,遇到姜瑟,姜瑟不知說了句什麼,惹惱了裴凝鶯,裴凝鶯又上去和姜瑟掐起來。

  二哥說,她這名字里的鶯沒取錯,都是一般的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這場景如被攪動的潭水一般泛著波紋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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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到了裴凝鶯離家這天。

  裴家三個子女,如今的大姐裴月上二十有二,溫婉大方,飽腹詩書,是江南有名有實的才女,二十那年嫁給了謝家大郎,直到今日,都沒再相見。

  二哥裴縱方二十,深受裴夫婦喜愛,樣樣都是挑好的給,兩位女兒沒得到的,盡數給了他,還攢下許多彩禮,只為給他娶一良家女。

  對此,二哥不以為然。他總是偷偷把爹娘給的東西丟掉,挨了不少打,加冠後也未娶妻,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以這種方式反抗爹娘的偏愛。

  裴凝鶯並沒有因為年紀小而得到裴夫婦的喜愛,反而是祖母散養,以至於養出個什麼都無所謂的性子。

  因生得漂亮,一張紅艷凝香的臉蛋吸引了不少世家公子愛慕,爭著上門求親,後來名聲傳出去了,萬歲爺的趣心一起,便將她接進了宮。

  萬幸,祖母身體一直很好,還來送了她一程,可她沒能見到大姐,二哥也沒來看她。

  裴凝鶯想著若是某天飛黃騰達了,或者等到萬歲爺崩了那天,便回家見祖母,去找大姐,再去揍一頓二哥,質問他為什麼不見她一面。

  想法是很好的,現實是骨感又冰冷的,裴凝鶯感受到腸胃緊縮,心跳加速,胸口慌悶,連喘氣都不勻。

  她側躺在床上,雙目無神地看著地面,面色蒼白如雪,活像屍坑裡爬出來的女鬼。

  這應當是死前的走馬燈了罷。

  伴著意識逐漸散亂,裴凝鶯閉了眼。

  人們都說,死了以後是聽得見聲,卻聽不懂話的,譬如有人在旁邊叫她,哪怕是叫著她從出生聽到而今的,熟悉至極的自己的名字,也不懂。

  但裴凝鶯竟然聽懂了,有三個人的聲音。

  第一人問:「我們為什麼要往冷宮跑?」

  第二人答:「主子讓的,就算被抓也要在這裡被抓。」

  第一人又問:「那我們被抓了,就大喊主謀是裴凝鶯?」

  第二人答:「不行,你這樣目的太明顯了,我們若被抓了,便留著被那群閹人審一陣,然後服毒丸自盡,若灌藥,就運功吐出來,只要我們三個一死,裴凝鶯怎麼也跑不了罪名。」

  第三人忽然開口:「我總覺得有人在聽我們講話。」

  三人頓時噤聲,緊張地看向帷幔里「熟睡」的裴凝鶯,見她毫無動靜,才放下心。

  「不對,你覺不覺得她沒氣兒了?」第一人問。

  第二人答:「嘶……還真是。」

  第一人上前,一手挑開帷幔,伸出兩指探氣息,回頭時驟然瞪大眼,「真沒氣了!」

  第三人又道:「可我還是感覺有人聽我們說話。」

  倏然間,三人嚇得面色慘白,舉刀對著帷幔,一頭冷汗冒個不停。

  「你……你怎麼活了?詐屍!?」

  裴凝鶯撥開帷幔,不是走下床的,而是飄下來。

  儘管身體都還在,可大腿下卻什麼也沒有。

  膚白,眼眸清澈,細眉舒緩,唇若塗朱。

  簡直就是女鬼在世!

  三人再也忍不住了,大喊起來。

  「有妖,有妖!」

  「錯了,我不是妖,我是餓死鬼,」裴凝鶯抿笑,神情溫柔,「為什麼要栽贓我?

  為什麼?

  為什麼?」

  她連問三個為什麼,每一次發問語氣都更加怨恨,神情悽苦,三人嚇得靈魂出竅,好半天才組織好語言,一五一十認了。

  原是嫻妃娘娘擔心裴凝鶯奪她寵愛。

  這表里不一的女人。

  嘖嘖。

  她忽嗅到一陣很濃的薰香味,那味道似乎隔著一層透明膜,不是來自此處。

  還聽到了雨聲。

  裴凝鶯醒了,回想著方才,這自然不是她燒得腦子糊塗了做的夢,因她重生後,就有這段記憶。

  想必是上輩子怨氣太大,死了化身餓死鬼索命。

  正想著,那薰香味愈發的刺鼻,裴凝鶯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被別人的手貼著,那手很大,亦有些涼。

  是的,這不是沉葉的手,浮桃發著燒呢,也不能是她。

  所以,這是誰?

  裴凝鶯努力睜開眼,於是,直直對上一個頭,他逆著光,從裴凝鶯這個角度看來,是一片人形腦袋的黑影。

  「啊——!」裴凝鶯垂直坐起來,那人恰在此時收回手。

  兩人完美地來了個對撞。

  額頭撞額頭,也不知誰的額頭更硬,反正裴凝鶯是撞痛了,捂著額頭又閉上了眼。

  「你叫什麼!」那人凶她。

  裴凝鶯又睜開了眼,面前人漸漸清晰。

  仇凜英坐在床邊,一身暗青衣衫,額頭被她撞紅好大一塊,圓圓的,落在他這張陰沉的臉上,怪有喜感。

  「公公,你好不解人情。」裴凝鶯搓了搓自己的額頭,痛感消散許多,她現在可以肯定,仇凜英的額頭比她的痛。

  仇凜英被她氣了一通,說話聲音都大了些,「什麼不解人情?腦子燒沒了,說話也變得沒頭沒腦!」

  「人情就是,你嚇到我了,我就尖叫,這是自然反應,你不能怪我,要怪——」

  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仇凜英氣極反笑:「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

  卻突然唇上一熱,她竟然來捂他的嘴巴!?

  裴凝鶯已從坐著變為跪著,一手搭著仇凜英的肩借力支撐,一手捂著他嘴,她放低了聲音,一錯不錯看著仇凜英,「公公,你聲音有些大了,不是不想被人發現麼?」

  只一瞬,仇凜英整個人都變得僵直,思緒斷成空白,半晌,他才緩過神,扯開她的手,「你竟敢……」

  沒了支點,跪著很累,裴凝鶯坐下了,唇畔浮出笑,只是一眼就能看出,這笑容是強撐出來的。

  方才那一鬧,全沒了力氣。

  裴凝鶯也不接他的話,只覺得渾身累,頭還暈乎乎的,看他時眼神都帶著疲意,「公公,你有話問我?」

  仇凜英沒有及時回答,注意力落在了她身上。

  她只著一件小衣,裹著被褥,遮去身子,黑髮如瀑落在單薄的肩背上,本就生了病,氣色不好,黑髮一襯,顯得更加孱弱。

  加之,裴凝鶯真的很瘦,坐在床上,燈光微弱,身上籠著一層淡光,好似一個不可觸碰的瓷器,隨時都易碎去。

  仇凜英沉默了。

  他方才似乎衝動了些。

  三個刺客,可以提前服下生效性久的藥丸,若裴凝鶯在其中摻和,她不必那夜配合他,當時也不必提醒他三個刺客嘴裡含毒。

  兩次刺客藏身處,都在裴凝鶯的殿,她若有心摻和,不會傻到讓他們藏身自己的殿。

  仇凜英很快想通,這是有人蓄意陷害。

  可裴凝鶯在晚上總是看不清楚,上次從湘盈殿出來,都是一路打著趔趄走,還差點撞上了他,卻能配合他在夜裡認出有三名刺客。

  她肯定是知道許多的,必須問她。

  冷靜一番後,仇凜英才發現,他哪裡是衝動了些,分明是太衝動了!什麼都沒想好就過來了!

  處理公事時,他從不會這般粗率,可每次都在裴凝鶯這失態。

  一定是她太煩,煩得他腦子不靈活了。

  裴凝鶯被他淬毒般的眼神嚇到了,往被子裡縮了縮,小心翼翼問:「公公,你生氣了?」

  仇凜英回過神,又端上他的冷漠樣,「沒有。」

  「哦,那你耳朵怎麼紅了,不是氣紅的麼?」

  「……」

  仇凜英不想回答她這話,只是惱她,她便不再問,正經起來,「大半夜,你尋我,不就是有事找我麼,你問罷。」

  她跟個受驚的雞崽似的,仇凜英又覺好笑,還有些說不上來的情緒,本想嗆她幾句,又怕她待會真燒糊塗了,便直接問:「上次的刺客,你可記得他們有什麼異常?」

  裴凝鶯彎眼展笑,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我知道,但你得給好處。」不然她是不會說的。

  仇凜英愣了。

  她都這樣了還在和他討條件!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抓到宮獄去審算了,可她這樣子,估計還沒進去就一命嗚呼。

  自然,裴凝鶯也很清楚她的狀況。

  仇凜英扯了個很難看的笑,站了起來,從桌上端來一碗藥,「喝了說。」

  裴凝鶯搖頭,「空肚子喝藥,那能行麼?」

  仇凜英無語,「……現在宮人都歇了,上哪給你弄來膳食,只能等到明日。」

  裴凝鶯往仇凜英那邊靠了靠,拉過他一隻手覆在自己額頭上,「估計明日就燒成傻子了,還怎麼說?」

  手心傳來的溫度很燙,燙意從皮膚迅速蔓延進血肉,仇凜英垂眼,眸光流轉在她身上。

  他默了會,道,「走罷。」

  「去哪?」

  仇凜英沒答她這話,只讓她穿了衣裳跟著走。

  出寢殿,裴凝鶯非常厚臉皮地拖住了他,指了指耳房,「人可以走,藥留下。」

  於是,沉葉端著這碗藥很震驚,並震驚地餵給了浮桃。

  .

  外面下著雨,深秋的雨格外淒涼,夾著涼風,刮打面龐。

  仇凜英來時很急,沒有提燈,撐著一把紙傘就過來了。

  裴凝鶯跟著他走之前拿了把紙傘,可惜,她看不清路。

  三更半夜,宮人都歇了,宮道上也不照燈了,黑燈瞎火一片,又下著雨,走兩步便是一個水坑。

  一路上,仇凜英都聽見身後那個人不停踩水的聲音,他停下,轉身罵道:「你故意的麼,哪裡有水坑就往哪裡踩。」

  裴凝鶯沒來得及剎腳,一股腦撞上去,一傘的水落在仇凜英身上,打濕他的衣衫。

  兩眼一片黑,裴凝鶯摸瞎說:「對不起啊公公,我看不見。」

  真不怪她,是真看不見!

  「……你拉著我。」仇凜英氣到頭疼,奈何現在吵她太招搖,只能憋著。

  「好的。」

  裴凝鶯伸手瞎摸了一陣,沒摸到人在哪兒。最後,仇凜英看不下去,一把拉過她向前邁。

  他開始好奇,這人晚上都看不見,還天天坐在鐵門邊張望,都在想什麼?

  但他不想問,他不想和她說話,一點也不想!

  麻煩精!

  仇凜英在宮裡事務繁忙,又是新上任,一天忙得暈頭漲腦,是以,他雖在宮外有一處宅邸,但幾乎不回去,只在宮裡歇。

  現下,他就把裴凝鶯帶去他的住處了。

  將門一推,屋子正中間,玩蟾吊的三人齊齊望向門口。

  方揚:「?」

  高權:「?」

  許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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