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
2024-09-14 12:41:36
作者: 為衣山人
恩怨
謝聞枝與青梧被關至一處,二人昏迷,束縛在立柱之上。青楓站在柴房外,思緒如樹葉婆娑。
「擔心?擔心你弟弟,還是擔心那姓謝的?」來者是褚玄暉,虞州梁國公褚殿卿義子。
青楓倏然發笑:「擔心?我又有什麼可擔心的,謝聞枝必死無疑,至於青梧......他是我的兄弟,自然會與我同心。」
褚玄暉將雙手枕在腦後,長吁一氣:「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怎麼,你是想直接殺了了事,還是再續主僕之誼?」
青楓解下腰間囊袋喝了一口烈酒,他走至青梧跟前蹲下,拍了拍弟弟的臉龐,「青梧,青梧。」
青梧輕微一顫,緩緩睜開眼,他遲疑開口:「哥......?」他頭還疼著,眼前的青楓重重疊疊,半晌才逐漸清晰,「哥!你終於來了,快救救公子,快帶我們出去!」
青楓上下打量他,並未說話。
「這、這是怎麼了?」青梧微愣,意識到事態有變。
「弟弟還不知道呢?」褚玄暉一挑眉,抱臂胸前。
青梧警覺問:「他是何人?」
未等青楓稍作解釋,褚玄暉便自顧開口:「我乃虞州人士,應你兄長之邀來殺謝聞枝的。」
青楓惡狠狠瞪他一眼,看向弟弟時目光卻又不自覺柔軟,他緩道:「青梧,此事我來日再細細與你說說來,謝氏於我們二人雖有養育之恩,但絕非你想像中的那般,謝氏一族皆是披著羊皮的豺狼,快隨我走。」
說著,他便將手伸向青梧為他鬆綁,奈何青梧卻扭過身子,「兄長這是何意?公子於我們的恩情豈是一介小人三言兩語便能挑唆的?我不走。」
「聽話!」青楓怒道,「嘩啦」一聲,褚玄暉從水桶中舀起一勺水潑向謝聞枝。
謝聞枝嗆了水咳嗽不止,濕漉的髮絲一滴滴淌著水,「咳咳咳......咳咳。」
「你幹什麼!」青梧掙脫束縛,抽出匕首架在褚玄暉脖頸之上。
「青梧!放開他!」青楓眉頭緊鎖,事態並沒有他所想的那般簡單。
青梧回眸,一樣緊鎖的眉,眯著雙眼一字一頓,「青梧的命是公子給的,青梧不管前塵往事,一生誓與公子共患難!」
「你!」
「究竟是何緣由,竟讓本官昔日手下怨懟深刻如此?」謝聞枝悠悠道來,仿佛事不關己。
「公子!」青梧大驚,丟了匕首為謝聞枝鬆綁。青楓瞧見了撲向前去攔在二人中央。
褚玄暉輕笑一聲,啐罵道:「愚忠。」罵完便幫助青楓一同壓制住青梧,青梧被捂住了嘴,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急得冒出一道道鮮明青筋。
「你忘了嗎!謝氏一族壞事做盡,喪盡天良,此仇不共戴天!」青楓怒罵道,死盯著謝聞枝,「我潛伏多年尋覓良機,今日你必死無疑!」
「不共戴天之仇?」謝聞枝冷哼一聲,道:「我父親在留州收留你們兄弟二人,你們的命是謝氏給的,非但不感恩戴德,如今竟還要論仇論怨?」
青楓神情陰鷙,「我們為何家破人亡,為何四處流浪?這你難道還不清楚麼?我們生於草原,長於留州,若非謝岷執意戰於北境我們又豈會落得如此下場?竟還要寄人籬下,向仇人搖尾乞憐!」
謝聞枝一時語塞,睇著青楓無言良久。
「怎麼,無話可說了嗎?青梧你明白了嗎?他才是我們的仇人!他才是!」青楓目光灼灼,被刺紅了眼。
青梧眼神悒鬱,顫抖著搖著腦袋,「不、不是,公子是恩人,是大恩人!」
回憶中青梧被抱在謝岷懷中,爬上椅子瞧公子寫字,謝聞枝與他爭一塊糖糕吃,夏日一同去中流擊水,還有陸家公子......是恩人,是公子,是摯友,是一生要保護的人。
「既如此,為何不讓你學於私塾?為何要當影衛?為何不記你於謝氏名下!」青楓緊繃著面孔,流露出極端厭惡。
「兄、兄長?」青梧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青楓遽然大笑出聲,「承認吧......你就是下賤的命,活著也只能替人賣命,揮頭顱,灑熱血,一條賤命!」
「不,不是......」青梧目光空洞,汗珠滑落臉龐,他搜索枯腸也想不出解釋語。
謝聞枝卻平淡如水,他將目光移至褚玄暉身上,道:「我不知褚殿卿是何意圖,但若是想我大齊再無謝氏立足之地,家門破敗......」謝聞枝笑著搖了搖頭,「恐怕謝氏之後便將輪到褚氏,今日下場便是褚家來日,好一個不可一世的梁國公,死了一個身為太子良娣的嫡親女兒,恐怕這教訓還不夠深。」
褚玄暉怪訝地轉過視線,道:「這是你們謝氏家事,還想賴給旁人不成?」
青楓顯然不想與他多話,拾起匕首架在謝聞枝的脖頸。
「哥——」青梧見狀大驚,一心只想護在謝聞枝身前,褚玄暉險些控制不住,卻見青楓旋身揚手,緊接著一聲清脆聲響,青梧高舉的手腕頓時軟軟垂下。
「啊啊啊啊啊啊——」
褚玄暉忙鬆開手,青梧捂著斷腕委頓在地如將死困獸發出陣陣哀鳴。
謝聞枝駭然,「你做什麼!你可是他親哥!」
「誰也不可阻攔我報仇!」青楓紅了眼,記憶中的父母被屠城的鐵騎踐踏而死,父親的頭顱被士兵割下邀功,母親如同玩物般受士兵戲弄,沒了鼻息便棄擲一旁,蒼蠅圍著屍身轉,蛆蟲爬過昔日慈愛的臉龐。
這一切都是謝岷害的!
謝聞枝低垂眼眸,道:「既今日難逃一死,死於你手倒也無妨,只是這一切同旁人無關,如若留州軍隊再踏足其他城池,百姓何辜?你總不想他們同你一般......」
「百姓何辜?」青楓笑出聲來,「謝岷當年想到百姓何辜了麼?百姓何辜,我又何辜?」
褚玄暉此時插口道:「謝大人說得容易,這一支軍隊乃齊國棄兵,他們茍活餘生全靠心中的那點恨,巴不得將齊人生吞活剝!還未開戰便休戰,他們心中可是不甘吶。」
謝聞枝深吸一氣,「褚殿卿在虞州還未放肆夠麼?還真想操控留州兵權,恐怕草原第一個不答應!」
褚玄暉上下打量他,眸光嘲謔。
「你這是何意?」謝聞枝問道。
青楓手上愈發用力,刀刃劃破皮膚沾染鮮血,「死到臨頭了,我便告訴你,留州殘部並非是靠褚殿卿供養,也絕非呼延灼,而是你那姘頭陸相宜!」
「滾!」
青楓直迎他圓睜怒目,挑眉欣賞,「你不是早就看見三塊令牌了嗎?」
不,青楓乃是自己影衛,深知自己平日習慣,或許也知道自己與陸相宜的約定。
褚玄暉笑道:「謝岷死後是陸惟明養著謝家,陸惟明死後謝氏於陸氏來說更是個累贅,陸惟演早就想你死了!陸相宜或有掙扎,但如今連這等情誼也煙消雲散。」他壓低聲線,繼續道:「你獻策魏煦昭,害死陸惟明的事早就在裕都傳開了。」
「我何曾!」
「孰真孰假又有什麼重要的?至少陸相宜信了,這事你不是也知道麼,辛辭傷?」
「武狀元?」青楓大驚。
辛辭傷執弓跳下樹梢,幽幽道:「吾乃南啟瑞王世子陳觴。」
「你來搗什麼亂?」青楓皺起眉,後悔自己沒有早一步殺死謝聞枝。
辛辭傷淡淡道:「救人,謝聞枝我要帶走。」
青楓警覺盯著他,挾持著謝聞枝紋絲不動,而謝聞枝忽感手腕刺痛,餘光掃見青梧正吃力擡著斷臂為他鬆開束縛。唯有這隻斷臂才不能使人生疑,而青梧空洞的目光仍舊呆滯。
「里里外外全是兵,你有什麼底氣在此叫囂?」青楓冷哼一聲,只當他是跳樑小丑。
褚玄暉敏銳嗅到一陣焦臭,奔向外頭時竟瞧見山火向下席捲,火星被風吹至屋檐,燃起商會大半,士兵早已不見蹤影。
辛辭傷歪起頭,頗為得意:「我最擅長的便是放火,當年游京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那便是我,如今留州這般烈的風,不消半刻便能將你這三分地燒個乾乾淨淨。」
「你......」青楓咬著牙,突然手上用力,而刀卻落空,謝聞枝被青梧護在身後。
「你、你竟還敢護著他?」青楓驚愕道,他瞥了眼青梧手腕,不知如何進退,另一邊辛辭傷見機抽出劍與褚玄暉拼殺。
青梧面色慘白,冷汗涔涔直冒,「我並非下賤。」
「我並非下賤,我與哥哥不同,侍奉公子乃我畢生所願,公子是恩人。」青梧不肯改口,他雖說腦子不好,卻天生執拗,認定了便不會再改。
青楓與他對峙著,進退無措,手中匕首發著顫。
青梧最先抽出刀兵,反手執劍,斷了的手覆在謝聞枝的手背上,試圖讓他安心。
「轟——」遠處一聲爆破,褚玄暉脫身疾走,火器營燃起熊熊大火,他顧不上其他,相比謝聞枝,這些積累多年的火器兵力方才是重中之重。
辛辭傷也並未追逐,而是同青梧一起交戰青楓,後者不顧身上累累劍傷,一招一式皆向謝聞枝而去。
「走!」辛辭傷為二人開出路來,打斷青楓招式,沖二人吼道,青梧見狀立刻護謝聞枝逃出山莊,唯留二人纏鬥。
「你的手!」謝聞枝在慌亂中舉足無措,卻被青梧笑著托上了馬。
「無妨,公子不必擔心。」青梧剝下謝聞枝外袍蓋在自己肩上,一手抽開鞭子,斷手護住謝聞枝,黑馬絕塵而去。
辛辭傷見黑馬遠走,不再拖延,用力向青楓肩頭劈去,後者抵擋不過被劃出一道深深血痕。
待青楓再擡眸時,辛辭傷早已不見蹤影,青楓顫顫巍巍拾起一支箭矢,駕馬躍上山崗,緊盯那一襲官袍挽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