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邕
2024-09-14 12:41:17
作者: 為衣山人
羌邕
當敲門聲響到第三聲,江潛方才從如泥沼般的睡夢中掙扎出來,他睜開眼,乾澀低啞的喉嚨勉強發出聲音,他讓孫澄音準備早膳,將馬兒餵飽,以便繼續北上。
言梔還在懷中安睡,只微微挪動,又陷入沉睡。
帷幔遮掩窗子,屋內尚如長夜,只地上散亂的衣物在昏暗中宛若方寸白雪,格外扎眼。
「言梔,言青笮。」江潛試圖喚他醒來,溫暖的鼻息撲在他的臉上。
而卻聞言梔沉沉嘆息,不安地拉起凌亂被褥,翻了個身,蓋住自己蜷縮身軀。
江潛輕笑一聲,自顧下榻從地上撿起衣衫,穿戴整齊了。
「什麼時辰了......」言梔猶在夢中,伸手去接江潛遞來的衣物。
江潛也不甚清楚,只道:「孫澄音準備好了車馬,等你下去用完早飯我們便要啟程了。」他愛憐地輕撫言梔臉龐,扶著他的雙肩扶他起來。
「嗯。」言梔搓了把臉,清醒許多。
「今日感覺如何?」江潛詢問道,蹲下為他穿鞋。
言梔深深呼吸,道:「好多了,早起時也不疼了,昨夜這樣累,倒也沒什麼難受的。」
江潛好笑擡眸,道:「累了?看來......」
「不累。」言梔回過神來,斬釘截鐵道,未等江潛套上另一隻履,他便趿著鞋起身,用手梳著頭髮推開門下去,江潛只笑著在後頭拿著大氅跟著。
待三人飯飽,三匹馬從槽中擡首,孫澄音灌足了酒,便拿著酒囊坐上車去,此去羌州路途遙遙,不知要走上多少時日。
言梔在行路的這些天總覺得自己胖了,每每詢問江潛,後者只摸了把他微顯的小肚子,搖了搖頭,鄭重地說一句:「沒有,是錯覺。」
這日,言梔在車內狹仄中略顯焦躁,這便探出身子望一眼,草原望不到邊,馬蹄沒在淺草中緩慢前行。
坐在孫澄音一旁的江潛回眸道:「已然到了羌州,離破燕還差些距離。」
言梔尚嫌路長,嘟囔道:「還差些距離又是多少距離?當初我和孫澄音去朔北,才花了幾日罷了。」
孫澄音駕車的雙手微滯,忖了片刻,道:「那可不一樣,那次是從夔州出發,我們二人日夜兼程,騎馬到的朔北,可不一樣。」
「我現在也想騎馬。」言梔揪著江潛束起的馬尾玩,給他編了一簇小辮。
「等到了大營便可,你想騎多久都行,我陪著你。」江潛溫言開口,「回車內再睡一覺,醒來便到了,不騙你。」
言梔悻悻,鑽回車內,尋思著也無他事可做,便不自覺回憶起了前塵往事,束手無策被掣回往昔,只消片刻便打了輕鼾。
誰知正如江潛所說,待馬車緩緩停下時,言梔聽聞外頭一陣喧鬧,再睜開眼,果然到了破燕城,朔北大營。
言梔裹著大氅跳下馬車,江潛吩咐孫澄音去收拾帳子,未等二人說上幾句話,便瞧見謝聞枝騎著棗紅馬一路趕來,在二人身前勒馬。
「可算來了?」謝聞枝難掩喜色。
江潛道:「一路上鮮少停歇,終在五月前趕到了,實屬不易。」
「前些日尚且寒風刺骨,好在這幾日已然轉暖,往後便不會再冷了,你的病可好些了?」謝聞枝轉而看向言梔,問道。
言梔正欲答話,卻被江潛搶來話柄,道:「已然好多了,不是什麼大毛病,只是容易反覆罷了,此番也是正巧聽聞朔北和草原有些厲害的大夫,想必能尋到空子為他瞧瞧。」
「原是如此。」謝聞枝頷首,似乎略有所思。
「趙醒呢?他封王后我還未賀過他。」言梔問道,誰知一股風吹來,言梔攏了攏大氅,險些沒站穩,好在江潛即使摟住他的肩。
碧空飄起細雨,謝聞枝擡手遮掩,道:「這些天總是如此,細雨迷濛,只片刻便停,我們進帳詳談。」
青梧早在帳中備好了熱茶,又忙向前擡起帳,迎三人進來,言梔坐在江潛身旁捧著熱茶啜飲,瞧一眼帳外,雨絲細密,沒能浥濕飄塵。
「前幾日呼延灼殘部屢屢進犯邊疆,呼延臻的軍中又出了亂子,一時難以顧及,趙醒不忍邊疆百姓疾苦,便同呼延臻合作,由他向南清掃殘部,將呼延灼逼至朔北邊疆,趙醒再率領王府守軍夾擊。」謝聞枝飲一口茶,說道。
「成效如何?」江潛問。
謝聞枝道:「前幾日只抓了些小嘍囉,呼延灼狡猾,遲遲沒有現身,今日青梧同呼延臻的手下視察時發現他的蹤跡,回來稟報後趙醒便與呼延臻出發了。」
「我並未與呼延灼交涉過,縱然知曉此人詭計多端,也不知彼手段究竟如何。」江潛輕嘆一聲。
言梔握住江潛的手腕,道:「我見過他,他無甚手段,全靠戚筠在身後出謀劃策,如今戚筠不在朔北,想必就憑他也掀不起多大風浪。」
「戚筠不在朔北?」謝聞枝一愣。
言梔放下杯盞,道:「也是聽恭叔霖說的......我也不知真假。」江潛喝了一口茶,將他的一瞬慌張看在眼底,瞭然於心。
謝聞枝道:「恭叔霖此人與你一同前往池照,中間可發生什麼了?他雖來去瀟灑恣意,但總歸是前朝餘孽,心機深沉,與他交涉,萬事還得小心。」
言梔沉吟道:「他一路上照顧我頗為仔細,倒沒什麼,只是中途發現雲歲騖暗暗跟隨,但好在也被我們甩開。」
「雲歲騖?」謝聞枝冷笑一聲,「皇家鷹犬,倒也不稀奇。」
忽地,外頭響起號角,聲音愈加繁雜,突聞一聲「趙將軍凱旋——」士兵長呼後是一浪壓過一浪的歡呼。
「趙醒!」言梔竄出帳外,沖馬上戎裝之人揮手。
趙醒摘下頭盔,望了一眼,道:「你們瞧瞧,我帶回了什麼好東西?」
江潛來至言梔身旁,側首望去,果真發現一輛囚車,裡頭坐著披髮頹唐的呼延灼,血跡乾涸,混著泥土,在臉頰上猙獰蜿蜒。
「這是......」謝聞枝雙眸微眯,「呼延灼?」
「是他。」言梔看仔細了,附和道。
趙醒睨著囚車中一言不發的敗軍將領,沖謝聞枝道:「謝大人,此人詭計多端,雖被我所獲,但其手下大將孟恩尚且不知下落,想必這也是他的計謀之一。孟恩不得,朔北一日難安,還請您多多費心。」
「先將其關入牢中嚴加看守,待我細細審問。」謝聞枝吩咐道,士兵們便照做不誤。
趙醒這才紓解眉頭,看向江、言二人笑道:「今日抓得呼延灼,正巧你們趕到,便先將諸事放置一旁,晚上一同飲宴。」
此時一匹馬四蹄翻飛,疾馳至大營前停下,魏階提槍下馬,笑道:「什麼喜事還要大擺宴席?」
江潛怔愣片刻,道:「公主也在?」
謝聞枝在一旁解釋:「公主討了封賞,讓公主整頓邊疆,將宵小賊寇肅清後再回都。」
魏階放下驚長纓,拍拍衣袖:「最後一次帶兵總得了卻心頭大患才是,陛下登基不久,可用之人寥寥無幾,他沒理由不同意。說吧,什麼喜事?言梔?」
言梔會心一笑,道:「趙將軍凱旋,活捉殘部首領呼延灼,這還不算喜事麼?」
魏階頓了片額,隨即綻放笑顏:「當真?」看向趙醒之時,後者正指了指不遠處的囚車。「真有你的!可算抓住了,本宮非得將他大卸八塊方才解氣!」魏階笑逐顏開,拍了拍趙醒的肩頭以示嘉獎。
「吩咐廚子,今日大擺宴席,給弟兄們也分去好酒好菜,別虧待了他們。」趙醒再次吩咐,旋即看向眾人,「今日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