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2024-09-14 12:41:09
作者: 為衣山人
重逢
「你怎知四周無人?方才在此路上......難不成是你?」恭叔霖恍然一驚,望向花樾,她盈盈一笑道:「回大人,正是在下,只是進城前尚有京城的人跟著,甩掉他可花不少功夫。」
言梔只當身旁無人,仔細將信拆開,兩張薄紙握在手中仿佛尚有餘溫。
恭叔霖見他不說話,悄悄偏過頭來,「嚯,這信上的地址頗為眼熟啊。」順著恭叔霖所指,信的中央正巧寫著一行蠅頭小字,同謝聞枝所書並無二致。
言梔驀地怒形於色,瞪著他,直到恭叔霖心中發虛,訕訕移開目光為止。
「咳,江大人同在下說,信上所書之處謝大人也知曉,只是與謝大人一時斷了聯繫,不知他是否將此告知公子,便命我趕在公子之前到達池照為您送信。」花樾解釋道,她重新戴起羃籬,「公子,那我們這便過去?」
言梔心不在焉,下意識頷首,他還沒將信讀完。江潛左右不過是些叮嚀語,字裡行間雖有隱隱無奈埋怨之意,卻也替自己謀劃許多,自己也不必再廢神氣。
直到目光落至最後,江潛道:「待池照事了,順延海岸向北徐行,有一簡陋竹廬可暫避風塵,於此靜坐休養半日,會有相識之人前來會面,此人與梔一同北上。不必心焦,屆時我馬蹄向南,儘早與你相見。」
北上?言梔滿腹狐疑,難不成是回不去裕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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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毛都擰成一條線了,怎麼,姓江的欺負你?」恭叔霖瞟了一眼,見言梔臉色平平,下意識問道。
言梔卻揉了揉眉心,道:「他從不會欺負我,只是聽他信上所說,如若要悄無聲息再回去恐怕十分不易,是了,本就是擅自離京,回去等我的也只有枷鎖監牢。」
「你的藥能堅持多久?」恭叔霖問道,面色不虞。
言梔將信塞回袖中,道:「你不用擔心這個,林隨意是個老媽子,自然是綽綽有餘。」
「公子生病了?」花樾拉緊馬韁,放慢速度。
「小病小痛罷了,」言梔邊忖邊說,「你說進城前一直有人暗中跟隨,可看清他容貌了?」
花樾正想與言梔說起此事,不想他先提起,便順勢說道:「雖只一剎,但花樾看清了,是裕都的那位雲大人。」
「雲歲騖?他竟親自來了......」言梔暗嘆宮中對自己的戒備,忽地一聲冷笑,「他既被你甩開,想必不過一般。」
「他可是皇家鷹犬,魏煦昭尚在世時,他可是在草原當了足足四年的王庭內應,傳遞消息近六年,從未被人察覺,有所疏漏。」恭叔霖提醒二人道。
花樾輕笑道:「我自是沒這個本事的,說來僥倖,那位戚道人與公子相貌類似,雲歲騖想必以為公子一路裝病,是為到了池照方便獨自行動,自有馬車掩人耳目,方才花樾不過使些小聰明,他自便跟著戚道人走了。」
言梔向來忌諱他人提起自己與戚筠長相類似之事,但此時卻也無言良久,當屬意料之外。
「進了內城,花樾便無法再跟著了,公子若有要事吩咐......」花樾停下馬,吹了聲長哨,須臾,天空掠過一道蹤跡,來不及細看,一隻鬼鴞便落在花樾手臂,「此鴞我在邊疆尋得,豢養多年,若有信件消息需要傳遞,便是朔北風雪也難以阻攔,我將竹哨交由公子。」
「那你呢?」言梔問道。
花樾勾唇一笑,道:「我長嘯一聲它便會來,對了,送信前念三次名字,像江大人與謝大人或是我的名字,它都聽得懂。」
「好,那便就此別過。」言梔接過竹哨,掛在了頸項。
花樾抱拳行禮,這便調轉馬頭,馬蹄向西去,而鬼鴞也不知蹤影。
「嚯,鴞可不好養,這姑娘你怎麼認識的?」恭叔霖頓時來了興趣。
言梔捏著竹哨端詳,「這是江潛的探子,眼線,哪裡需要便去哪,他大抵是有許多這樣厲害的眼線。」說著,他揚起頭看看逐漸繁華的景象,「我們先去哪?」
「找個驛站將馬車停下,你我慢慢步行過去便是,或是你騎馬,我拉著你。」恭叔霖道。
言梔陡然萌生出玩弄的心思,笑道:「雲歲騖都走了,還要一起麼?你這般糾纏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恭叔霖微愣,隨即冷笑道:「莫不是看在你與我兒一般年紀,又與我興趣相投,我委實是不想管你,方才戚筠想要殺你,若離了我,讓他再尋到空子,你要怎麼應對?」
說著,恭叔霖斜乜他道:「我已經死了個兒子,不想再死個小友。」
言梔啞口無言,略笑笑,合著他是將自己當做死去的孩子,來彌補心中歉疚。
「好吧,你說怎樣便怎樣吧,爹。」言梔伸個懶腰,陽光灑在臉龐上。
「你說什麼?」恭叔霖側眸一眼,不自覺摸著鬍鬚。
「我爹死了,咱也算是同病相憐,我叫你一聲爹讓你開心開心,權當做抵消送我來池照的盤纏了。」言梔說道,他自認為想了個不消花費銀兩的高明法子。
言梔望著道旁綠樹,問:「如何?」
「好啊,有何不可?」恭叔霖悶聲笑了幾聲,抓緊馬韁,不自在地又甩打了幾下,二馬揚蹄,跑得越發快了,他只覺此去尋找孤冢不再沉重失意。
雖他依舊倥傯流離,而長鞭所指之處滿目光怪,希望陸離。
二人尋得了驛站,整頓片刻便牽著一匹棗紅馬向著信上地址前行,言梔雖說是頭一回來到池照,卻總覺得眼熟,憑著感覺走了幾步,卻也尋到了信上所書的街市。
而恭叔霖也便鬆了一口氣,相信他便是生於池照。
總算走到了那間院子前,言梔抹了抹額上汗珠,忽然聽見唿哨一聲,他僵住了身子。
「又見面了。」戚筠緩步走至二人跟前,背手而立。
言梔冷冷道:「當真是陰魂不散。」
「你來這做什麼?」恭叔霖問道,同樣沒有好臉色。
戚筠一愣,道:「方才同您說了,我來池照尋一工匠,此人記憶精巧,卻不想在此遇見了您......所言字字非虛啊,您可要信我。」
「難不成你們要尋的是同一人?」恭叔霖恍然,抱臂在胸,遂轉向戚筠道:「讓他先進去,等他出來,你再去拜訪。」
戚筠頓時換上一副戚容,癟嘴道:「您偏心啊......」
「別廢話,言梔。」
言梔頷首,自顧推開了院門復又合上,盆栽花草擺滿整個院子,毫無章法可言,只是凌亂之間存有一條通人的小路罷了,言梔胡亂猜測著此人喜好,正擡手敲門,門自便開了。
一位老者執著拐杖出來,老態龍鍾。
言梔腦中嗡的一聲,遲疑開口:「許、許先生?」
眼前之人正是替言梔修好醒獅簪的許老先生,可修完簪子沒多久,便收到他死於刑部大牢的消息。
許先生呆愣原地,雙目無神,左右轉著眼珠,失明使得他宛如驚弓之鳥,「誰、誰在那?」
言梔向前攙扶,握住他的手腕,「我是言梔,去年在裕都......您可還記得?」
許先生微微擡頭,大好陽光灑在蒼白眉睫,只剩微微暖意,他好似在思索,良久道:「言梔......記得,我記得,你不呆在裕都,來尋我做什麼?」
「我......」言梔一時語塞。
「不著急,不著急。」說著,許先生便自顧向著側邊去,不遠處有一藤椅,想必他是尋此,
言梔扶他在藤椅上落座,老朽卻固執擺手,執意推開言梔攙扶雙手,顫顫巍巍去了牆上木瓢,去到後頭斟了兩杯村醪,一杯放在八仙桌上,一杯讓言梔捧在手心。
「多謝先生。」言梔啜飲一口,村醪滋味寡淡,猶如白水。
許先生卻咂咂嘴,好似尚在回味,「讓老朽猜猜,必定是謝家那小子讓你來的,對嗎?」
「是,先生神機妙算,又是如何得知?」言梔放下杯,笑答。
低啞笑音自許先生喉底發出,連笑聲也透著風霜蒼老,「謝疏林那小子最是紈絝,但好在......也只有他才能知道我的下落。」
呼吸微滯,言梔的目光落在杯中漣漪,溫聲道:「是啊......但先生猜錯了,疏林他如今日日懸樑刺股,性情大變,也不用尚書大人操心擔憂了,這次是陸公子讓我替他來看望您的。」
「陸公子?」許先生不過小飲,卻也面色酡紅,幾分醉態,他重重呼吸,問:「可是陸尚書之子,陸相宜?」
「是他。」言梔頷首。
許先生兀自點了點頭,失焦的雙眸低垂,「我懂了,你是為那件事來的......」
「那件事?」言梔開口詢問。
許先生不由端正坐姿,試圖辨認言梔方向,「我且問你,你的言氏出於何地,先皇后於你又有何關聯?」
言梔無處安放的手執起杯再抿一口,穩了穩,道:「池照言氏,先皇后與我......」
「不、不對,不是池照,池照只是個幌子,我知道。」許先生打斷言梔的話,堅定道,「罷了,你要和我說真話,先皇后與你可有關聯?」
言梔自知隱瞞不過,索性直言道:「先皇后......是我堂姊,堂姊不曾有嫡親手足,便視我為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