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2024-09-14 12:41:07
作者: 為衣山人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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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卻那本有關仙家密辛,這一路上,言梔幾近將他準備的三兩本書爛熟於心,每日除卻睡覺,服藥,便是趁著恭叔霖在田野間方便的間隙下來轉悠幾圈,權當做是活動筋骨。言梔起初尚且滿腹狐疑,恭叔霖從未去過池照,又為何這條路走得熟稔。
這日言梔尚且惺忪,勉強睜開眼時,恭叔霖正拿著匕首坐在他身旁削果子吃。
「看那,看見那座橋了嗎?過了橋有個鎮子,走過了小鎮,便是池照城門,咱們便可進城了。」恭叔霖用匕首指示遠方。
言梔只瞧了一眼,沒有說話。
「你便是池照人,這後頭的路你可認得?」恭叔霖將果子遞給他。
「不認得。」言梔不動聲色瞧他,拿著果子遲遲不咬。
恭叔霖仿佛早有所料,笑問:「不認得?為何不認得?」
言梔展露微笑:「公子出門那都是寶馬香車,我素來不愛騎馬,恐沾染風塵,大多都是驅車出行,又如何識得路呢?」
恭叔霖正想問他朔北之行時言梔又是如何出行,卻見言梔心不在焉,便將話咽了回去。
「餓嗎?」恭叔霖問。
言梔搖搖頭,斜倚在角落間,「進城吧。」
看言梔服下了藥,裹著被褥再次起了倦色,恭叔霖翻下車,餵飽了馬,將白虬髯紮成滑稽小辮,這便接著趕路了,直到馬車停至一家客棧前,言梔被恭叔霖緩緩扶起。
「到了?」言梔深深呼吸,目光四處逡巡,「客棧?」
「進去歇歇腳,帶你吃頓好的。」恭叔霖扶他下了車,厚重披風瞬間壓在言梔雙肩。
「兩碗陽春麵,再來兩斤牛肉。」
言梔尋了位置坐下,笑眼斜睨恭叔霖,「吃頓好的?就吃陽春麵?」
恭叔霖輕咳兩聲,面額緋紅,道:「不怪我,你那大夫說的,飲食須得清淡。」
須臾,小二將面端上,見恭叔霖大快朵頤,言梔雖無食慾,扶著頭髮也小口吃下,只是待他吃完,恭叔霖早已神遊太虛。
「好了?」恭叔霖木訥問。
「好了。」言梔擦拭嘴角,如同他的軟酪。
「你先在此等我,我去後頭牽馬,去去就回。」
目送恭叔霖消失在視線之內,言梔沒忍輕聲咳嗽,再擡眸時,一道寒光乍現,言梔排拒後仰,卻抵至一人肩頭。
「別來無恙,言公子?」戚筠將他圈禁懷中,一把尖刀抵著言梔脖頸,不由他動彈。
言梔驚駭未平,微微喘息著,眼神毫不示弱,「你還敢來見我?我說過,定會除你後快!」
「如今就憑你麼?」戚筠嘲謔時握緊了刀,刀刃砭膚,剎那間言梔的脊背掠過輕微顫慄。
「害怕了?」戚筠故作柔聲問。
言梔冷道:「如此別有用心,一路跟我至此,是誰派你來的?」
「我想殺你無需理由,」戚筠話鋒一轉,「前不久我還見著江大人,他來給你求藥對嗎?」
言梔凝視他問:「你對他做了什麼?他現在何處?」
戚筠凌冽的語氣中多了幾分笑意:「冤枉啊,是你中了血蠱,他求我製藥,他給我下跪,給我磕頭,那都與我無關啊......又不是我給你下的蠱,你死了正合我意,不如現在就給你來個痛快?我這把匕首可是出自名家之手。」
言梔正欲開口,卻被戚筠緊緊捏住脖頸,戚筠望著他凝眉,痛苦,呼吸不暢而雙唇微張,面色漲紅,不自覺歡愉發笑,言梔的手還死死攀附著自己,不停掙扎。
猶如當初溺水。
「放手。」恭叔霖的聲音乍然響起,戚筠倏然回眸。
「我再說一次,放手!」
戚筠同他的目光碰在一起,剎那之間,迅即閃過一抹慌亂無措。
「咳咳咳,咳咳......」言梔倒抽著氣,從袖中拿出白瓷瓶來,小二趁亂忙不疊遞上了水,「多謝......」言梔投去感激的目光,若非他及時去尋恭叔霖,只恐怕凶多吉少。
四周沉溺在言梔咳嗽聲中,慌亂的呼吸打破寂靜,戚筠一副戚容,扯了扯嘴角,笑道:「您、您怎麼來了?我本打算去裕都拜見您,卻沒想到......」
恭叔霖走至言梔跟前,讓他扶著自己調整呼吸,「來池照做什麼?」恭叔霖懶得與他廢話。
「尋、尋人。」戚筠眼神低伏,不敢忤逆。
「何人?」恭叔霖驀地瞧他一眼。
戚筠沉沉呼吸,「一個工匠,此人技藝高超,我有許多問題想要向他討教。」
「江潛如今身在何處?」言梔的發問突如其來,全是依仗恭叔霖的勢。
戚筠遲疑片刻,沉聲回應:「見了我之後便北上趕往留州了。」
「留州?他去留州做什麼?」言梔再問,卻遭到戚筠的白眼。
「他去幹什麼我怎會知?」
左右不過是為自己求藥,言梔心道,自己該知道他去做什麼的,只是此時不由目光低垂,合上眸他也只記得北方紛紛揚揚的大雪,以及刺骨的寒冷。突然想起留州,那還是孫澄音的故鄉,也不知如今他身在何處。
倏然,恭叔霖打量周遭情形,說道:「言梔,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須得早些進城。」
言梔雖不知為何,但想必恭叔霖此舉定有深意,便點頭答應。戚筠見二人消失在視線之中,只訕訕笑了聲,將匕首收回囊中。
「客、客官,這錢......」掌柜重重將小二退了出去,後者踉蹌至戚筠跟前,笑容諂媚。
「錢?」戚筠故作疑惑,隨即恍然道:「瞧我這記性,都將這一茬給忘了,你且等等,讓我將錢袋取出......」說著,戚筠便伸手至袖中摩挲著什麼,正當小二長吁一氣時,一柄匕首乍現,嗤的一聲,刀尖沒入心臟。
小二來不及反應,只見刀尖抽出,鮮血直噴灑了一地,染紅大半個袖子。
「沒有錢,這一刀權當做報酬,你通風報信,出賣我的報酬。」戚筠冷覷著小二身子軟軟垂下,隨即委頓在地,斷了氣息。
再回頭時,掌柜的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言梔被恭叔霖扶上馬車時,斜倚著車廂透氣,胸口塞悶尚且有所好轉,「你認識他?」言梔想起方才情形,沒忍問道。
恭叔霖頷首,甩開馬韁,二馬並駕而馳,「很多年前,還是打仗那會,我救了一個孤兒,撫養他在軍中。」
「便是戚筠?」言梔側首。
「是,他說他叫戚筠,不過籍貫何處,父母是誰,一個都答不上來,他對我是存有感激的,但兒時見多了我從前戰場上的喋血模樣,大抵是又有幾分畏懼。」恭叔霖道。
言梔怔怔聽著,問:「你是他養父?」
「不,」恭叔霖迅速打斷,糾正道,「並非養父,我只照料他兩年,後來班師回朝便於他分道揚鑣,若有父子之名,我為何不改他姓氏?」
言梔沉默片刻,思潮起伏不止,片刻後,淡淡開口:「不對。」
恭叔霖動作微滯,問:「什麼不對?」
「年齡,地點,和他所做一切,對不上,時間對不上。」言梔轉移視線,換做輕鬆的姿勢,「不是說您老人家誆騙我,而是這半年來我所聽所見中想必定有關節出了漏洞,但事到如今,都不重要了。」
「你方才帶我早早離開,是發現了什麼?」言梔懶得與疑問糾纏,問起了眼下之事。
恭叔霖撚鬚道:「有人跟著,其實這一路上便沒斷過,不必想便是京中眼線,戚筠的身份不簡單,與他接觸的事情若傳入裕都,恐怕於我們百害而無一利。」
言梔臉色轉愉,笑道:「你說,那些人是來盯我,還是盯你?」
「盯誰都一樣,我這麼容易便將你帶出了裕都,明堂那位不會不知道。雖不知你有何要事,謝家小子囑託你什麼,但既出來了,便當做散心般只顧玩樂便是,便不是他們想管便能管的。」恭叔霖再打馬鞭,催馬疾馳。
言梔方才想起謝聞枝給的那隻錦囊,便鑽回車內翻找起來,良久,總算摸出了那隻針腳粗糙的雲紋錦囊,言梔將裡頭的一張薄信抽出,獨自躲在裡頭覽閱。
「寫的什麼?」恭叔霖問道,沒有回頭,
「一個地址,進城後你找你的墳冢,我有我的事,咱們就此分道揚鑣。」言梔頭也沒擡,暗暗將那個地址記在心中。
恭叔霖嗤笑出聲:「方才說的你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咱們現在可是分不開了!」他從言梔手上搶過信紙,粗略瞧了眼,竟揉成團塞入口中咽下。
「你這!」言梔氣不打一處來,只能在他背部無力落拳。
「丟了你也不怕被人瞧見,這是最好的法子了,放心,吃不死!」恭叔霖放聲笑道,不忘回眸嘲笑言梔幼稚。
言梔抿了抿嘴,四下顧盼著好似掩飾:「我、我不是擔心這個,可......我還沒背下來......我記不清了!」
恭叔霖強拉韁繩,二馬揚蹄,回眸與言梔對視,「一個字也記不得了?」
言梔垂著眸,揉擰雙手,飛快地點了點頭。
「嘶......你背了如此之久,竟沒記住一個字?」恭叔霖面露難色,「要不我們等一會?你仔細想想,我也,再尋個酒家,吃點喝點?」
「吃這麼多,等著把紙再運出來嗎?」言梔沒好氣道。
恭叔霖決計想不出其他更高明的法子了,只能兀自坐著嘆氣,半晌,只聽馬蹄聲響,言梔探出頭去。
沙塵飛起幾丈高,粉衣女子騎著白馬,在車前停下。
「公子!」她摘下羃籬,衝車內的言梔輕笑。
「花樾?」言梔眼光微閃,眉目間溢滿笑意,「你怎麼在這?」
「是大人派我來此接應公子,公子放心,四周暫無耳目。」花樾笑道,將一封手書交給言梔,上頭依舊是熟悉的四字——吾妻親啟。
同樣的字跡尚且歷歷在目,此時言梔收到信,唯有眉目間止不住的笑意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