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籠

2024-09-14 12:40:51 作者: 為衣山人

  金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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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內侍此時出宮,所為何事啊?」侍衛接過他遞來的出宮令牌仔細打量,又踱步至宮燈旁借光瞧了眼,一把丟回周通懷中。

  周通賠笑道:「是馮內侍傳來的旨意,特令我等不許外傳,還請您多通融。」說著塞給他一錢囊,侍衛顛了顛重量,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

  「大人?」周通試探問。

  侍衛故作沉吟,佯裝無可奈何般發出一聲嘆息,揮了揮手,道:「今日你我不曾相見,記住了?」

  周通連連點頭,嘴裡喃喃著「記住了」,隨即快步從他讓出的道出去。

  「對了,此時已然下鑰,周內侍恐怕不能從這兒走,否則縱使我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殺的。」侍衛揚了揚下巴,道:「往那邊走。」

  周通微怔,貼著宮牆小心翼翼走了片刻,終於在一叢薜荔後摸索到一狗洞,他慢慢蹲下去,貓著腰吃力往前鑽,總算探出汗涔涔的腦袋,跑出宮去。

  他去雍王府傳過旨意,他記得去雍王府的路,良久,他氣喘著叩開雍王府的大門,吁了口氣道:「我奉雍王之命前來,我要見府上馴養師。」

  「我便是馴養師,恭候多時了。」迎面走來一黑袍男子,壓低著帽檐,嗓音清亮簡潔。

  周通腳步略帶遲疑,猶豫著左顧右盼。

  「殿下久不聞鶯啼婉轉,恐難得安枕。」馴養師說著自顧向府內走去。

  沒有給周通猶豫的工夫,他忙不疊跟上:「金籠配上檐下雀,還請您抓緊。」

  馴養師重複一聲,輕笑著繞去庫房,周通不解他何故發笑,但此時只微微閉著眼,雙手合十祈求上蒼保佑他今日無虞。

  「黃金籠,檐下雀,周內侍您可拿好了。」馴養師將鳥籠遞給他,臉始終隱在陰影下。

  「好、好。」周通倏然笑出聲,心中的石頭也算落了大半,待他有所反應,笑容遽然凝固,「你怎知我是周內侍?」

  話音方落,橐橐腳步聲驟然響起,由遠及近,周通四下顧盼,只見火光一點點亮起,士兵霎時將他團團圍住。

  「這......這是怎麼回事!」周通大驚道。

  雲歲騖執炬緩步前行,身後跟著的是御史台嚴暄。

  「罪人周通,你竟敢夜偷出宮,與雍王暗通款曲?」雲歲騖陰沉著臉道。

  他的話落入周通耳中不啻一聲雷,哆哆嗦嗦道:「我......我......」

  「大膽奴才,你可還有什麼同黨,快一齊報上!」嚴暄聲音冷冷,卻十分堅定,眼神依舊矍鑠。

  「他......他!此人在府中馴養鳥獸,是雍王令我來尋他!」周通指了指身後之人,提高了音調,除卻多了幾分嘶啞,亦如鶯啼尖利。

  雲歲騖同嚴暄面面相覷,而後竟猶自抱臂在胸,靜靜佇立原地。

  周通愣了片刻,滯滯轉頭回看,寒光一閃,一柄長刀正砥在自己肩頭,「馴養師」早已摘下了斗篷。

  「你若不說,便只好就地格殺了。」江潛溫言笑道,良善的目光盯得周通渾身發毛。

  手中金籠瞬間跌落在地,江潛贈與魏邤的鳥雀撲騰翅膀,飛出金籠轉而隱入樹林。周通這才回過神來,匍匐下去。

  魏邤獨自坐於案前,黝黑雙眸盯著盆中火焰愣了神,一偏首便是重重疊影。他已然等了周通三日,整整三日。這三日由不同的內侍給他遞來湯藥,素昧平生的太醫每日診脈,每回皆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自己問他們病情如何,撐出一幅戚容,而太醫也千篇一律地回答,快了快了。

  快什麼了?

  魏邤從他們口中套不出一星半點信息來,只半真半假地灌下湯藥,止不住的咳嗽,自己本無恙,卻要因此禁足困出病氣來。

  「殿下——」細碎輕語自耳畔響起,魏邤不知何時迷迷糊糊入了定,回過神時,許鏡蕊竟已在他身旁。

  「你來做什麼?周通呢?」魏邤自有滿腹疑問,下意識問道。

  許鏡蕊眼中浮現恍惚神色,她躲避著目光,囁嚅道:「奴聽聞周內侍前日夜裡偷出宮去,還未出宮城便被守衛發現......」

  「他現如今被關在何處?慎刑司麼,你去聯繫王府的人,讓他們保他出來。」魏邤無奈嘆息。

  許鏡蕊不答話了,只抿著嘴唇,眼神飄忽不定。

  魏邤撐著下巴,緊繃著面孔,問:「怎麼?很難辦?」

  許鏡蕊遲疑片刻,飛快地點了點頭,她悒鬱道:「奴聽聞周內侍如今身首異處,他的徒弟不久前還在偷著為他燒紙錢,險些也挨了罰。」

  魏邤聞之一怔,眼神宛如蠹蟲蛀蝕著她的臉,許鏡蕊承受著他如火燒般的目光在身週遊走,不禁打了個寒戰。

  「咳咳咳......」最終還是魏邤先敗下陣來。

  「殿下?」許鏡蕊故作憂戚,向前關懷。

  魏邤卻擺了擺手,他滿心充斥焦躁,「你先前說的那件事,可準備妥當了?」

  許鏡蕊眼中流露出一抹得意,她道:「萬事俱備,只欠殿下下令了。」

  「好,好,」魏邤深深呼吸,道:「你將此事備下,本王要言氏成為一柄快刀,以母殺子,也讓魏籍嘗嘗永失雙親之痛......」

  魏邤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猝然擡眸,緊盯許鏡蕊,笑道:「你不會背叛本王的吧?」

  許鏡蕊低俯著身子,細軟雙肩不禁抽動,她撐出一抹笑:「永遠不會。」

  窗外沒有鳥雀鳴囀,只有黑紫的昏暗昭示黎明前的晦明難辨。

  三月廿四,裕都。

  言梔踏出鶴頤樓,從徐辭盈懷中抱過軟酪,風拂過她的步搖叮噹作響。

  「貓兒養在蘭香舫左右不過三月,妾竟也捨不得它......」徐辭盈笑道。

  言梔的目光依舊徘徊於軟酪那雪白的身子上,心中不甚在意,「徐姐姐不妨也豢養只什麼,也好消孤寂之苦......我倒是記差了,如今趙將軍已然功成名就,想必姐姐早晚也會隨他去朔北。」

  徐辭盈笑應:「但願如此吧。」

  謝聞枝此時也從樓中出來,後頭緊跟著陸相宜,二人笑語不斷。

  謝聞枝雙手攀著車門,回眸沖言梔道:「過來,我送你回相府!」

  「多謝,」言梔再看一眼徐辭盈,見趙醒自不遠處趕來便也放心下來,「徐姐姐,就此別過。」

  徐辭盈屈膝回禮,目送他上了馬車。

  馬車上坐著謝、陸二人,言梔抱著軟酪沒有擡頭,這兒離相府不遠,言梔心中卻充溢著無盡焦躁。

  「江潛還這般忙碌?」陸相宜輕聲詢問。

  言梔頷首道:「大多日子都在同洛姐姐交接事務,陛下也常留他於宮中,也不知有何可聊。」

  謝聞枝道:「陛下不會輕易放他離去,江潛跟了他七年,要想全身而退恐怕十分不易,此番我想去破燕,若非你從中轉圜,陛下也不會輕易應允。」

  言梔垂下頭摸著軟酪,喃喃道:「一早便說好的,待事成之後我們便就此離去,陛下應允的,怎能不算數呢?」

  陸相宜同謝聞枝面面相覷,良久,陸相宜伸手去揉軟酪,漫不經心笑道:「你今年幾歲了?」

  「什麼?」言梔微怔,忙在心中掰手指算年歲。

  「怎麼比我還幼稚?」陸相宜笑道,揪下軟酪的一根鬍子,驚得貓兒在言梔懷中亂蹭。

  「滾,」言梔輕撫軟酪,蹙起眉頭,心疼道:「貍奴鬍子能亂揪麼。」

  馬車緩緩停下,銀鈴響動,暗示相府依然抵達。

  「貓鬍子保平安,招好運,你且收好吧。」陸相宜將那根細長鬍鬚重新插回軟酪臉上,突兀至極。

  言梔輕哂道:「那便就此別過。」他小跳下車,向二人揮手告別,自顧走回府中,管家合上了門,清亮月光從門縫淌至院中。言梔撚著那一根鬍鬚,軟酪跳出懷抱。

  真能帶來好運麼?

  言梔將鬍鬚收入囊中,掛在腰間,見一侍女端著湯藥小步走來。

  「站住。」言梔瞟了眼道,「這是什麼?」

  侍女小聲回答:「今日孟先生給了我一張藥方,下午去抓了藥,如今煎好正準備給貴人送去。」

  孟黎書給言傾瀾開了藥?言梔皺著眉,躊躇半晌從侍女手中接過,道:「你且下去,我來送。」

  「是。」侍女不敢多言,小步跑離,衣裙掀起涼風捲起落葉。

  言梔盯著湯藥,碗中烏黑散發藥氣,一輪明月蕩漾其中,言梔思索再三,向著廂房去。

  房中燭火尚且煒煒搖曳,言梔敲了三下門,等候著裡頭人動作,可卻始終無人回應。

  「咚咚咚——」言梔再敲三下,急促的聲音隱隱流露不耐。

  可卻依舊無人回應。

  言梔頓感不妙,猛地推開門四周尋找言傾瀾的身影,卻只剩下一扇大開的窗,以及散落一地的書冊綾羅。

  藥碗滑落在地摔得粉碎,言梔的腦子裡攪起一陣水花,猜疑泥沙似的隨之泛起。

  言傾瀾被人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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