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

2024-09-14 12:40:50 作者: 為衣山人

  回宮

  花樾走後僅半日,雲歲騖攜一隊人馬果真趕至篁里,隨著一封詔書郎朗念完,魏邤扶著侍人艱難而起,突然捂著口鼻劇烈咳喘。

  「雍王這是怎麼了?」雲歲騖假意關懷。

  「不妨事,」魏階上前一步道,「不過是受了春寒,篁里沒有像樣的大夫,故而這病拖得久了些,雲大人,車輿已備下,現如今便回宮麼?」

  雲歲騖若有所思:「雍王的身子?」

  魏邤微微閉著眼,默然,只擺了擺手,恍若還在承受劇烈咳喘後的鈍痛。

  「那便走吧。」雲歲騖提高聲調,上馬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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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帝登基的第五日,車輿從篁里緩緩駛出,跟隨者一眾人馬官兵,礙於雍王病情,整整走了三日方才抵達裕都,皇城腳下。

  魏籍於朝後親自登上城牆,等候著他的到來。

  不久,一旁的華服女子從圈椅上站起,指著不遠處一片烏壓人馬道:「陛下快瞧!」

  魏籍順著許鏡蕊所指方向望去,為首的果真是雲歲騖的人馬。許鏡蕊與其婢女初霽在新皇落難之時曾多次探望,魏籍感念其雪中送炭之恩,故而登基後便脫去她的罪籍,封為婕妤。也是如今後宮中的唯一一人。

  魏籍喃喃道:「車中之人會是他麼......」

  許鏡蕊輕咬下唇,刻意迴避眼神,「臣妾在雍王府見過那匹馬,那馬額上的當盧便是先帝親賜,尋常王侯常用金銀,雍王府便是玳瑁。」她想起過往在雍王府的種種經歷,不禁又提了口氣。

  不久,車馬停在城門下,魏籍擡手示意雲歲騖,後者得了令,在請雍王下車之時瞬有數十張角弓齊齊對準車輿,細碎的咯吱聲昭示滿弓。

  「當真是先帝最寵愛的孩子,連一小小當盧也受聖眷雨露。」魏籍心中頓生惡寒,將目光從馬上挪開,緊緊注視著這一架車。

  只要魏邤邁下馬車,魏籍便有千萬條罪名以便除他後快。

  箭鏃尋找著目標,踏下車的卻是身著羅裙的魏階,城牆上的魏籍微微眯起了眼,他擡起手指,撤下暗中藏著的弓弩箭矢。

  魏籍同許鏡蕊登下城門,他故作微笑:「皇姐,為何不見邤兒?」

  魏階眉眼間卻有幾分清亮嫻靜:「他習慣了裕都風水,誰料去了篁里不久便染上咳疾,軍醫恐他傷了肺腑,又有傳人之嫌,如今在後頭那輛車中,如今恐怕是不宜面聖。」

  魏籍看向雲歲騖,後者道:「臣見雍王一路上咳喘不止,似乎有些嚴重。」

  「傳御醫。」魏籍語氣平平,走至車前時正巧魏邤劇烈咳嗽,咳喘駭人,倒像是病入膏肓了。

  「皇兄......咳咳咳,」魏邤的聲音從車中傳出,倦怠至極,「臣弟不宜面聖,皇兄莫怪......」

  魏籍並未答話,只是靜靜等候太醫到來,約莫一盞茶時間,太醫匆忙趕到,將綢子覆在魏邤伸出的手腕上。

  「如何?」魏籍冷淡發問。

  太醫把完脈,匆匆向魏籍躬身,道:「雍王這病傷及肺腑,恐怕有些時日了......不過臣開出藥方,靜養些時日便可。」

  魏籍仰起頭望了眼懸日,道:「既如此,便先在宮中住下吧,待雍王病除再面聖也不遲,寡人同皇姐亦是大有可談。」

  待魏階進宮安頓好一切,向左右吩咐叮嚀多次方才向著御書房去,這一條路她走過不下百遍,自是熟稔於心,只如今再無爹娘可依,腳下的路卻瞬息縹緲。

  直到向新帝稽首,她方才回過神來。

  「皇姐何故不著戎裝?」魏籍明知故問,室內依舊滿溢龍涎香味。

  「既已捨去兵權,何故再著戎裝?如今大齊已有陛下,這朝中瑣事臣自當永不過問。」魏階一向快言快語,如今卻也低垂眉眼,殿內不會有風,風卻碾過她的血液在心中嘯響。

  魏籍向身邊之人耳語,許鏡蕊便頷首退下,走時邁著碎步,在扇後向魏階莞爾。

  「這是?」魏階心生疑惑。

  魏籍道:「許望涔孤女,僥倖留有一命,暫且住在後宮。」

  魏階呼吸微窒,回眸目送她遠去,許鏡蕊卻命馮詮合上了門,將魏階的眼神也緊鎖其中,自顧走在宮道上。

  微風猶存幾分凌冽,許鏡蕊深深呼吸,竟陡生幾分快意。

  「莫再跟著,陛下交代了本宮一些事還得去做,初霽還不跟上?」許鏡蕊扶了扶髮髻,蔑著宮奴看。

  「是。」初霽應聲道,隨著主子離去。

  許鏡蕊要去尋的正是舊主,推開宮門時,魏邤正坐在圈椅中,臉色蒼白而又乏力。外頭人影幢幢,裡頭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許鏡蕊刻意露出一抹惶恐,低聲詢問:「殿下如今身子可還安好?」

  魏邤摘下狐皮圍脖扔至案上,眼神冷僵,「如今你是宮妃之身,本王如何還能使喚你?」

  「奴惶恐......」許鏡蕊沉著一口氣,頂著魏邤的眼神跪下。

  魏邤慢慢蹲下側首瞧她,聲音透著悲憫:「你惶恐?既惶恐,卻侍奉二主,莫不是忘了是誰救你出囹圄,可要本王陪你慢慢回憶?」

  本以為高位會給許鏡蕊帶來面對他的底氣,不料恐懼一向幽隱,隻言片語便能破土而出。許鏡蕊僵直著身,澀滯道:「奴不敢忘......」

  「父皇屍首何在,母后何在?」魏邤緊抓許鏡蕊髮髻逼她擡頭仰視自己,皺眉逼問:「來時本王聽說沁雪宮走了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許鏡蕊驚呼一聲,顫抖著肩,連吞咽也難以做到,顫聲道:「奴、奴只知是宮娥失手打翻燭台,沁雪宮這才付之一炬......」

  「付、之、一、炬?」魏邤咬著牙,一字一頓道。

  許鏡蕊咬著下唇想要制止心中驚恐,未果,卻只能點了兩下頭。

  魏邤倏地站起,本想撐著桌案卻不慎將案上瓷碗摔得粉碎,他喉中苦澀,生硬道:「起來吧。」

  許鏡蕊又怎敢起身,依舊跪坐在地,她小心翼翼道:「奴......費盡心機接近他,這些都是為了殿下。奴已然摸清魏籍軟肋,如今是來向殿下獻計的!」

  魏邤垂眸冷笑:「你能有什麼良策?」

  「皇后、惇懿皇后!奴知道她被魏籍藏在哪,殿下可以此要挾!」

  魏邤一頓,聲音突然柔情低沉:「言傾瀾?她在何處?」

  許鏡蕊跪行幾步,突然露出一抹笑,攥著魏邤衣角道:「就在宮中!她身子孱弱,被藏在深宮裡,奴僥倖見過一回,只要殿下點點頭奴便命人綁她出宮做殿下的籌碼!雍王府忠心耿耿的隨從們一直與與奴保有聯繫,他們有辦法帶走她!」

  以魏籍之母要挾他退位讓賢,這又何嘗不是一個良策?

  「殿、殿下?」

  「你有幾分把握?」魏邤反問道。

  許鏡蕊眼眸微閃,道:「宮中並非皆為魏籍心腹,他根基不穩,大有追隨先帝,敬重殿下之人,若無把握,奴又怎敢冒失前來?」

  「好。」魏邤臉上陰翳一掃而空,蔑笑一聲:「容本王思慮片刻,屆時會有人來通知你如何行事。」

  許鏡蕊略顯拘謹,起身執起狐皮圍脖替魏邤戴上,輕聲道:「奴自當全力以赴助殿下早日完成大業,只是如今還得委屈殿下幾日。」

  魏邤揮了揮手,嘲弄眼神挪至碎了的瓷片上,那碎片鋒利得好似能割裂他的目光。

  未幾,許鏡蕊推門而出,吩咐道:「方才本宮不慎放了寒風進去,殿下畏寒,打翻了藥,還請周內侍再送一碗湯藥來。」

  周通頷首,他是魏邤在宮中最信任的內侍,他得了令便要去辦,許鏡蕊叫住他道:「對了,晚些再生個爐子進來,免得再到深夜寒涼加重殿下病情。」

  「是。」

  漏夜,蝙蝠在院中無聲翻飛,魏邤臥在榻上,目光直愣追隨,涼風繚亂樹梢,殿內被火爐照得暖融,他的後背竟也滲出了薄汗。

  外頭的一盞盞燈籠次第亮起,隨著門被推開,周通端著湯藥快步走至魏邤身邊。

  「殿下。」周通滿臉恭順,將湯藥端至頭頂。

  魏邤接過啜飲兩口,早在第一碗湯藥端來之時周通便已然瞧過藥方。

  「你去替本王辦件事。」魏邤的語氣不容置喙,「去尋王府里的馴養官,讓他將本王屋檐下的那隻雀兒帶來,便裝進陛下曾今贈與本王的金籠中,本王瞧見那小雀歡鬧,或許這病也能好上許多。」

  「是。」周通依舊還是那副肅穆恭敬的面容。

  「現在便去。」魏邤語氣一凜,將裝藥的瓷碗重重放在他手心。

  周通不得不應下此事,捧著碗低眉回到寒夜之中,雲紋銅爐中的火燒得旺,魏邤再次目送他遠去,隨之而去的燈籠忽明忽暗,搖曳著只一豆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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