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生

2024-09-14 12:40:36 作者: 為衣山人

  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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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鏡蕊尋見恭叔霖時,他依舊在那西大街的鶴頤樓外同三兩武士斗酒,見著了她,早有所料似的拍拍袖子。

  心臟狂跳不止,許鏡蕊渾身僵硬,終是在他上了馬前投入懷抱,餘光不敢掃,四周皆是魏邤的探子。

  「喲,美人。」恭叔霖撚鬚一笑,攬住她的肩,同行武士只當是對面秦樓楚館的妓子,笑著打趣兩聲,登車離開了。

  許鏡蕊不習慣摟抱,僵著頭道:「妾、妾請將軍登車一敘。」

  恭叔霖微眯雙眼,掃視四下,忽然放聲大笑道:「美人害了羞?便依你,便依你。」說完便握著她的肩頭,半提半拉帶上了車。

  「去洛尚書府。」恭叔霖自顧吩咐道,馬車轆轆行駛。

  許鏡蕊握緊雙手,呼吸頗重:「將軍如何知曉妾此行目的?」

  恭叔霖肩膀放鬆著聳了聳,答非所問:「雍王府新來的幕僚錦心原是許望涔膝下獨女,你可還記得?你幼時我上許府吃過酒,是你死去的大哥的登科酒。」

  許鏡蕊眼神微妙,卻又垂首道:「往事已矣,還請將軍莫要再提。」

  恭叔霖眼神逡巡瞟著,沒什麼禮數,正當許鏡蕊將被瞧紅了臉時,方才開口道:「魏邤這小子憋著一肚子壞水,前不久方才聽聞長公主回信給他,如今便急著讓你來投懷送抱,想必是讓我去尋人了。」

  許鏡蕊微微一愣。

  恭叔霖咧嘴道:「現如今誰還沒幾個線人探子?這般驚訝做什麼。」

  許鏡蕊搖首道:「妾只不過驚訝,訝於瀟灑恣意如將軍,卻還是不能免俗,甘做雍王府中客。」

  恭叔霖繞開她的目光,訕笑不語。

  洛府大門敞著,主人似乎早有所料,坐於中庭院落。

  許鏡蕊假意攙扶著恭叔霖,做作溜下半邊袖子,露出雪白的脖頸。恭叔霖乜了眼,她狡猾得像鹿一樣。

  「洛尚書,別來無恙。」恭叔霖伸出手,問:「是勞煩您自個兒起身上車,還是要我將大人捆過去?」

  「不勞煩將軍了。」洛塵笑輕哂,起身輕攥曳地長裙,美同謫仙一般。她穩穩坐在車內,下人依舊不識趣地捆住了雙手,她卻也不介意。

  裕都暴雨卒至,車夫戴起斗笠,趕馬時貓了腰,可算是將人送到。

  恭叔霖不便下車,同許鏡蕊耳語幾句,自顧又乘車回鶴頤樓住店。許鏡蕊牽引著洛塵笑,帶去了魏邤曾安置謝疏林的那間房。

  魏邤踧踖而來,微微喘息著,笑道:「洛姐姐可來了,倒讓本王久等!」

  洛塵笑坐在貴妃椅上,環顧四闃,溫言道:「此地,便是當初疏林綿惙彌留時所處之處?」

  魏邤眸色頓黯,牽笑道:「是啊,逃不過洛姐姐法眼,當初本王搜尋整個大齊,卻也未能尋得救他之法,也不知疏林在下面是否快活?」

  洛塵笑目光徜徉在這間房中,漫不經心道:「殿下節哀,逝者已逝,生者自當好生活著。」

  魏邤噥噥:「是啊,可謝疏林算是整個大齊唯一敬我愛我之人了。」但也死在了自己的毒藥之下,魏邤心中暗嘆,如此好的人,也只能死在自己的手下才算是圓滿,也永不會受人侵占。

  「洛姐姐不喜此處?」魏邤話鋒一轉,問。

  洛塵笑依舊淡然,說道:「並非不喜,此間布置甚雅,但終歸是疏林魂牽之地,我不過是來做客罷了,殿下隨意安排一處......柴房,又或是牢獄,皆可。」

  魏邤詫然,平復顏色後道:「洛姐姐聰穎至極,自是知曉本王用意,本王不過是為了自家長姐能夠早日歸京,與本王齊心罷了,這才出此下策,請洛姐姐府上做客。」

  洛塵笑卻不作言語。

  「那洛姐姐便慢慢想,先在王府小住幾日吧。」魏邤看向許鏡蕊,後者忙趕來牽引洛塵笑縛手之繩。

  「王爺,」洛塵笑忽然駐足回眸,「前路昏暗,記得秉燭前行。」

  「請洛尚書去柴房小住吧。」魏邤的話輕飄飄落下,絲毫不在意她說了什麼。猶自躺在貴妃椅上,頂上懸著一隻鯉魚花燈,是冬至夜市同謝疏林買來的。

  許鏡蕊小心將麻繩解開,說了聲「得罪」,便在洛塵笑的左手扣上鐵鎖,緊緊拴在柴房內,後者亦道了聲「無妨」,倒是神色始終不變。

  她冒雨趕回院中時,魏邤已站在廊下。

  「殿下,恭叔霖方才讓奴給您帶話,他問殿下,他的......兒子,可有下落了?」

  魏邤沉沉一笑,擺了擺手,讓她退下。

  世人皆知恭叔霖一妻一子葬於池照,墳在哪也尋不見,卻不知他那兒子並非已死,不過下落不明,始終不見蹤跡罷了。

  而魏邤有意拉攏這恣意高傲如蛟龍之人,卻也不過是隨口一句「替你尋親」罷了。

  這日,言梔照往常進宮述職,從前皆有雲歲騖一同前往,只是這兩日他忙於案件脫不開身,魏煦昭也免了他那日日進宮述職的差事,而改為三日一回。

  言梔跟著小太監走,他記得這個太監,是馮詮的小徒弟小夏子,曾做過東宮的眼線。

  「師父?」言梔突然捕捉到孟黎書的身影,他正從殿中出來,與自己擦身而過。

  孟黎書霍然駐足,側首道:「口無遮攔,事畢後莫貪玩,早些回府聽訓。」

  言梔卸下臉上欣喜,沉聲答應。

  小太監送他至殿前,見了馮詮,馮詮又上殿問詢,這才開了殿門放他進去,言梔站在空蕩蕩的大殿上始終不見魏煦昭人影,不免起了疑竇。

  「令使請跟我來。」馮詮道,請言梔去了內室,便又匆忙退出。

  「陛下?」言梔探身詢問,擡手掀起帷幔。

  魏煦昭正坐於榻上,笑著沖他招手,「快來,寡人給你瞧一件寶物!」

  「是。」言梔是頭一回瞧見魏煦昭由衷發笑,應聲跟了上去,只見他將榻上帷幔絲綢一一掀起,不禁蹌蹌幾步,被言梔穩穩扶住。

  最後一層紗簾掀開了,言梔瞳孔微縮,燭光映照的幔上光帶也在寂靜中顫抖起來。

  徐慕情一身華服,穿戴珠翠,髻後簪著溫室牡丹,正安靜坐在榻上,一雙鳳眸掠過言梔,笑意撲在他臉上。

  言梔心中惡寒,倏然發出一聲乾笑,只覺得連空氣也嘲謔無比。

  「如何?寡人的貴妃如何?」魏煦昭的臉應燥熱而泛起紅光。

  「好,陛下的貴妃,自是極好的。」言梔目不斜視,死死盯著徐慕情,既無月骨,死者豈能復生?這榻上坐著的是徐慕情的身子,但魂魄為誰,便不可知了。

  但他不由想起了蘇迪雅,言梔的目光便多了幾分冷意,不是言桐又能是誰呢?

  「此事還多虧了碎雲先生提點,今日寡人在沁雪宮用膳,見冰棺似有異動,便招來碎雲,碎雲道,約莫是令使同戚筠交戰,沾染了月骨靈氣,那日又趕回沁雪宮同寡人會面,這才使貴妃受靈氣刺激而醒,只不過此番甦醒大抵是不長久的。」魏煦昭絮絮說道,目光始終咬著徐慕情不肯放。

  「是麼?」言梔同樣盯著她,冷道。

  魏煦昭起身,捏著言梔手腕向外走,說道:「如今,寡人同貴妃好似神仙眷侶,此生也算值得,但唯有一事不滿,想必你也知曉。」

  言梔臉上蒙著濃霧,帶著陰翳的眸吃力浮現,他道:「戚筠狡猾至極,藏匿裕都可奪人肉身,時常變化,臣前不久殺那燕蒼,不止因他欺君,更因他曾有交往戚筠之嫌,卻死不肯招。」他扯謊掩飾。

  魏煦昭點點頭,道:「想來此人也是狡獪,善於玩弄人心,只不過如今貴妃甦醒,寡人不願她如春消逝。若寡人可得月骨長生,貴妃終日伴寡人左右,吸食月骨之靈,壽終正寢便就圓滿。」

  言梔緊繃著說不出話,青筋跳動著促使他冷顫噁心。

  「哦,還有一樁事,一個人,就當寡人贈與謫仙助長法力了。」魏煦昭猛地想起什麼,說道。

  言梔聆聽著,嘴角扯出笑,問道:「是什麼?」

  「滄海神女——言傾瀾。」魏煦昭慢條斯理道,「想來如今貴妃甦醒也有她的一份功勞,那地宮酆都,並非藏兵之用,三、四萬精兵寡人從不稀罕,只是為了鎮壓罷了,從前她意圖謀害貴妃,寡人請碎雲先生做法,將她縛於地宮,上面又有刀兵鐵寒,她逃無可逃,這才使得貴妃容顏不毀。說來倒也容易,國師用那鎖仙之繩禁錮住她,每三月再從地宮取血,澆灌沁雪之花,花常開不敗,亦然滋養冰棺。」

  魏煦昭顯然是興奮至極,喋喋不休著,笑意難以掩藏,他瞟了眼言梔,試探道:「不知謫仙所求為何,這滄海神女,便笑納了吧。」

  他的話猶如輕嘶縈繞言梔耳畔,將他團團圍困。

  「好、好。」言梔下意識答應,只求他莫再開口。

  「謫仙若需,隨時可前往地宮,守衛寡人已然吩咐過了。」魏煦昭彎腰在他耳邊誘惑,說完便要離去。

  「陛下。」言梔出言道,與魏煦昭靜靜對視。

  「國師......孟黎書,不可全信啊。」言梔牽出一抹笑,眨著眼,又好似玩笑。

  魏煦昭垂首敷衍答應,轉身回到內室去。

  言梔出了殿門,那雙眼從發脹的臉上仰視黑天,風雨同雲翳如鷹隼盤旋,言梔皺著眉,雨水划過下顎落在足見,帶走一滴淚,心潮如海,遇見了名為「師父」的礁石,碎鳴成了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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