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

2024-09-14 12:40:35 作者: 為衣山人

  長生

  言梔道:「臣是去年中秋來的裕都,朝中事不甚了解,只能將近日所查一五一十稟明聖上,敢問聖上,裕都中是否有一處藏兵地宮?」

  魏煦昭默然不語,倏然暗自發笑。

  「臣不敢妄自揣測陛下心思,本不該過問此事,只是探子前不久偶然發覺驃騎將軍徐大人時常出入一家酒肆,這才起了疑心。」言梔淡淡道。

  魏煦昭撚鬚道:「此酒肆可有什麼蹊蹺之處?」

  「蹊蹺之處只在於那掌柜雖長得一副中原模樣,但卻出生異族,徐將軍每每來此皆是掌柜親自沽酒伺候,據探子來報,那日地宮宮門乍開,似瞧見了伊氏國王子呼延臻,而正是那掌柜聯絡的呼延臻與徐將軍。」

  言梔道:「掌柜已然被謝尚書親自關押於刑部大牢,多日刑訊逼供,才招了些話來,說是徐將軍早年便勾結異族,此番正是他將呼延臻放入的地宮,意圖便是呼延臻能夠收攏地宮兵卒人心,願同他殺回草原稱王,而事後,呼延臻答應徐將軍的萬兩黃金,還有借兵之權,皆會如約賜與將軍。」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借兵?」魏煦昭沉聲問。

  言梔頷首,道:「正是,草原一早便知徐氏受陛下倚重,更何況當朝雍王殿下便是將軍的親侄,有言道,徐將軍試圖擁雍王稱帝,居陛下為太上皇,更有甚者,在宜州,徐將軍的故鄉,有百姓為攀附徐家,竟行三拜九叩之禮。但至於徐將軍內心作何想,臣便不得而知了。」

  見魏煦昭一時不做言語,雲歲騖遞上了另一封摺子,道:「此為臣近日搜羅徐氏一族奴役百姓,心存異心之證,方才心有顧慮,不敢一併呈給聖上,臣罪該萬死。」

  馮詮接過摺子呈給魏煦昭,後者略略翻閱,不甚仔細,猶自丟在了一旁。

  「侵占田宅,溝通外敵,寡人竟當他們沒有這般的能耐。」魏煦昭垂眸笑道,「雲卿,你挑個日子,莫在眾目之下,請徐慕風去大理寺住上幾日。」

  「是。」雲歲騖執禮退下。

  言梔溫笑踱步,向前問:「陛下終究還是眷念舊臣?」

  魏煦昭拂袖起身,步下階執起言梔的手,將他牽引去內室,「愛卿有所不知,寡人之妻唯此一位兄長,並非寡人不舍,而是臣子作孽,狐假虎威,終歸只有死路一條,只不過念在昔日情分,留他幾分薄面。」

  言梔是頭一回來內室,卻發覺並無有何稀奇,同自家房間般,一張案,一張榻,不過是富麗堂皇些罷了,倒令他想起雲水何氏的府宅,也是這般的富貴。

  「陛下引我至此,可是有何要事?」言梔沒擡眼,眼神飄忽躲閃著,只想早些離去。

  魏煦昭卻攔在他身前,不疾不徐道:「莫不是忘了?仙人那日回到裕都,問寡人的那個問題,寡人如今也算有了答案。」

  言梔撐起三分興趣,揚起下巴問:「哦?你想好了?」

  魏煦昭落座,手疊在腦後,笑意捉摸不透,「不知仙人可知,前朝有一位姓江的武者,此人忠心護主,一夕間斬殺四十餘人,如此卻能引天門大開,轟烈飛升,實乃一段傳奇佳話......但寡人始終不明,若他只不過是殺了人便能引仙人側目,緣何寡人不行?」

  言梔知曉他所說之人正是江潛,他秉燭側首,火光晃動遮掩了言梔的不安。

  「寡人......戎馬一生,殺過的人能堆成山丘,血涌成海,血海屍山足矣顛覆整個裕都,又將動亂江山封疆一統,為何寡人不行?若仙人要寡人在起死復生與一人得道之間做選,管他人間如何動盪,寡人只要長生!」

  手中的燭焰瘋狂搖動,倏然徹底熄滅。

  言梔冷冷的笑風似的灌進魏煦昭的耳朵。

  「好,陛下的心思,我明白了。」言梔擱下燭台,緩緩退出內室,燭照不清他的面容,卻讓他看清了魏煦昭的心。

  馬車上,江潛撫平言梔皺了的衣衫,溫言寬慰:「誰又何嘗沒有私心呢?自古帝王多有長生之心,你又何必介懷。」

  言梔升起渴望,指尖觸到江潛的手,喃喃道:「我本以為,他對徐慕情也算是一心一意,至死不渝,卻不想......愛她敬她堅持了這麼多年,對著一副棺材也能掏出心肺來,如今看來當真是可笑至極。」

  江潛猶豫了一瞬,開口道:「倘若當真,當該早早隨她去了,亦或是重整旗鼓,至少將與她共同打下的江山料理妥當,見百姓安居樂業,也算是圓滿此生。」

  「那你呢?」言梔不禁問道,與江潛對視著。

  言梔本想從他那目光視線中尋見幾分動搖,可只瞧見了笨拙而又莽撞的堅毅,同樣也凝視著他。

  「我?」江潛擡手笨拙地將言梔的碎發捋至耳後,「我一向畏生不懼死。」

  「江姓武者只懂護主殺人,那時天門大開,若非月神引我成仙,我本想尋個安靜的去處就此了卻餘生。直到我遇見了你,殿下將尚在襁褓的你交由我照料,江潛此生才算是重頭來過,活的也算有個人樣。」

  言梔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笑道:「沒有我,你活不了?」

  馬車漸漸駛出寂靜無聲的皇城,月光漏進窗子,江潛點了點頭,道:「總之也尋不到別的藉口偷生了。」

  未等他說完,言梔便攀上江潛的肩頭,掛在他身上與他親吻,恍若半身溺進水裡,漂流失重,激盪漣漪,江潛也握住他的肩頭不肯松,要在他身體裡也盪起漣漪。

  夜色沉沉,陰翳散不去,盡數壓在城門頂。

  許鏡蕊小跑回府中時還未從許鳴滄無故失蹤的消息里緩過神來,便聽見魏邤的傳喚,小廝抖著肩膀,勸她小心。

  屋外是砸破了的花瓶碎片,許鏡蕊跪在屋外,拜首求饒。

  「怵在外頭做什麼?進來吧。」魏邤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許鏡蕊不敢不從,半跪半爬著進去。

  一封信落在她眼前,信紙上揉皺了的痕跡像是一種錯覺,魏邤也將要揉皺自己。

  「看看吧,這是我的好姐姐回給本王的信,我的親姐姐,同父同母,血濃於水......」魏邤扶著額頭,坐在案上,將頭往後仰。

  許鏡蕊顫抖著拾起信紙,一個個字細細品味。

  前不久,魏邤書信給遠在朔北平亂的魏階,盼其早日歸來,字裡行間句句透露著懇切,望其助力自己登上東宮寶座。於情於理,自己的親姐姐沒有理由不會捨命相助。

  然而這信上唯有八個字——名韁利鎖,皆害人心。

  「說說吧,你作何想?」魏邤放下手撐著桌案,鞋尖擡起許鏡蕊的下巴,而目光卻是異常溫柔繾綣。

  許鏡蕊不禁打了個寒噤,揉擰著手道:「長公主一向無心朝政,裕都內外人盡皆知,想必公主當真只是......」

  魏邤撣了撣眉毛,笑道:「你的意思是,皇姐一生只願戎馬為伴,而不顧手足之情了?」

  「不、不,想必公主不過是擔心殿下,以殿下如今權勢,穩登東朝也是指日可待,公主不過是擔心殿下安危罷了,故而、故而說了重話,引殿下多思了。」許鏡蕊再次拜首,鼻尖觸著地面不敢擡頭。

  「當真?」魏邤跳下桌案,交疊著雙手垂首望。

  「當真,公主一向關心殿下,何人不知呢?」許鏡蕊暗鬆一口氣,正欲擡頭,魏邤的臉摩挲過自己的臉龐,繼而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臂強拉起來。

  許鏡蕊趔趄幾步,心跳至了嗓子眼,可算站穩了身子。

  魏邤霍然笑道:「阿姐自是最疼本王,從小到大,一向如此。」

  「是......請殿下寬心。」

  未等許鏡蕊有所反應,便又被捏住了下巴,力氣大得要捏碎骨頭,「嘶......」許鏡蕊泫然欲泣,咬著唇不敢出聲。

  「你誆本王。」魏邤點著她的鼻尖道,「你心裡不是這般想,長姐不願相助,你有別的法子未和本王說,你該死。」

  許鏡蕊臉色猝然蒼白,澀滯道:「不、奴,奴不敢有所隱瞞,正想同殿下講,卻怕殿下怪奴愚笨......」

  魏邤登時放了手,改換笑顏道:「是嗎?那不妨說來聽聽,讓本王瞧瞧你是否真當是個愚笨腦袋?」

  許鏡蕊心有餘悸,垂眸道:「公主雖是剛硬性子,但、殿下若是有難相求,必然相助,只是如今殿下權勢正盛,公主便改換了心思......但奴曾聽聞,禮部的洛尚書向來同公主殿下交好,若是能請到尚書大人,令其稍作溝通,恐怕要容易許多。」

  魏邤面色一沉,冷道:「你倒是和本王想到一塊去了,那你不妨說說,那洛尚書向來自恃清高,朝中多人亟請不回,讓誰去請她為上呢?」

  許鏡蕊一時支吾不敢言,躊躇許久,方才道:「殿下有召......她豈敢不來?」

  「是啊,本王召見,她豈敢不來......」魏邤眸光深沉,寒如堅冰,良久,他笑道:「錦心,你有著如此美色,卻懷璧不知,甚是可惜。」

  「殿下?」許鏡蕊擔驚受怕,如同斷了前蹄的鹿。

  「如今,你可是有的忙了。」魏邤低笑著輕拍她的臉頰,道:「脫去你的外袍,乖乖兒的,去西大街站著吧,他若一日不隨你來,你便等一日,等到他答應同你來為止。」

  「敢問殿下......誰?」許鏡蕊顫聲問。

  「恭叔霖呀。」魏邤眸光微亮,如同淌過清流,他歪頭笑時露出兩顆尖亮犬牙。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