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2024-09-14 12:40:20
作者: 為衣山人
和解
江潛錯愕收回手,不敢去瞟言梔,蹲下道:「怎麼了?林隨意方才在城外見著陳川,陳先生說不久便來瞧你,與我一同回去如何?」
風來的喧囂,捲起塵土嗆了言梔口鼻,他虛掩著嘴,沒有答話。
「走吧,我帶你回去。」江潛擋在他的身前,佯裝無事發生。
倏然,言梔發出幾聲乾澀低笑,「他竟還肯來見我?」
江潛怔愣不解,伸在半空中的手不知該收該落。
散發下,晦暗陰沉浮現臉上,言梔的嘴角勾起刻意而又猙獰的弧度,他的喉頭爆發出音同嗚咽的慘笑,「他還願來見我?他還願意來?他原話是什麼,他可見到了孟黎書?」
一連串的發問伴著慘笑直擊江潛的心,久埋心中的悔恨忽明忽暗,緊緊包裹住他的心。江潛一早便猜想到言桐的心思,自陌瀟的暗示,孟黎書的直言不諱,甚至是陳頤,屢屢拜訪相府的叮嚀。護佑他是自己生的意義。
江潛再次伸出手去抹言梔泛紅濕潤的眼眶,而後者卻傲著頭,不讓淚落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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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先生們又何嘗不疼你?」江潛面對此景束手無策。
「那孟黎書呢?」言梔睜大著眼,道:「他為何躲我不見?」
「邕州城的百姓離不開他,莫要瞎猜了。」江潛要去推輪椅,將他帶回去。
「別碰我!」
江潛的手掠過言梔的腦袋,言梔卻如驚弓之鳥。
言梔捂著頭,強撐硬氣,「都說了別碰我,你若是有心挽留,或是當時我昏迷時便將我推醒,怎會見不著他!」
江潛不忍,再次半蹲下將他抱在懷中,言梔依舊好似一隻紙老虎,死守著自己比紙薄的強勢自尊。
「別碰我......」言梔牴觸著想要將他一把推開,可越是急躁,越是使不出力氣。
「你不是死了麼?」言梔哽咽道:「你不是死了嗎,還來做什麼?」風像刀子割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你從來就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言梔語無倫次起來。
江潛道:「又是誰同你說的?」他皺著眉,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意。
言梔輕輕推開他,紅眼眶睨著他,「你說喜歡我,我要什麼都會辦到,可我不過是想見孟先生,我只想問他蘇迪雅是誰,阿姐又在哪裡,殺我的到底是誰,我要聽他說。」
江潛怔愣著,扶著言梔的肩膀,後者抖個不停。
「倘若蘇迪雅是被妖邪入體,有心之人要污衊姐姐,我不要遂了他的願。」言梔垂首道,「定是如此,言桐忙著月宮事,哪會來凡間?讓我見見孟先生,就這一件事,我往後再不求你,你能辦到嗎?」
江潛緘默著,倍感愧怍,卻仍不做言語。
言梔冷笑兩聲,點點頭,側首喊道:「孫澄音!」
「喚他做什麼?」江潛慌道。
孫澄音不敢忤逆,小跑著趕來,不知該看向何人,「公、公子。」
「推我回去。」言梔吩咐道。
江潛撐出一個笑,道:「何必勞煩他人,我帶你回去,讓我來。」
言梔從他身上別開眼神,沖孫澄音柔聲笑道:「帶我回去。」
江潛還想挽留,去牽言梔的手,卻不想他蹙起眉頭,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小腹,江潛忙鬆了手。
「咳咳......」孫澄音遞給江潛一個眼神,推著輪椅先行離去,江潛望了眼猶自低頭吃草的汀芒,扯著韁繩走。
他自知言梔此時心亂如麻,自己卻也沒有辦法。
言梔被帶回帳子換了傷藥,孫澄音又去端來安神湯勸他喝下,好在言梔一一照做,喝完了藥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夢中不安穩,時而受傷口刺痛,醒來時天已將歇,汗水濡濕了脖頸散發。
言梔清醒了許多,瞧見帳外倒映著的人影,長嘆一聲,道:「孫、孫澄音。」
孫澄音一個激靈起身,來到他身旁問:「醒了?我去吩咐下人送飯菜來?」
言梔雖餓著,卻口舌無味,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了帳外倒映著的人影上。
孫澄音瞥了眼,輕聲道:「江大人可是站著等了好幾個時辰,不見嗎?」
言梔方才想慪氣拒絕,道一句「不見」一了百了,落得清閒,方闔眸時腦海中卻又閃現不久前的回憶。
「我......去讓大人進來?」孫澄音小心試探問。
「嗯。」言梔蜷回被窩中,孫澄音得了令,忙不疊去給江潛報信。
江潛笑著進帳,不小心一個趔趄,穩了穩來到榻邊,生怕將風塵帶進帳中惹他身子不爽,去了外袍才肯坐下。
「怵在外頭做什麼?蠢死了。」言梔小聲道。
江潛笑道:「是,是。」
言梔聽他話中帶笑,側眸瞟了一眼,果真如此,冷哼一聲側身不願搭理。
「我方才問了趙醒和公主,打探到著附近是有幾處還算是怡人的景色,想著等你傷口癒合我便帶你出去轉轉,常悶著也於你無益。」江潛揣測著言梔心思。
誰料言梔頭也沒回,道:「江大人當真不知疲倦,許諾我這許多,哪樁哪件兌現了?」
江潛在心中仔細逡巡,言梔想要白馬,他給了汀芒,言梔想要貍奴,他重金尋來了軟酪,又或是從前的日子,自己卻也沒有食言。
言梔努力轉過身,推開了江潛想要幫扶的手,道:「你許諾我等你兩月,正好兩月不假,可你死訊先至。你說下凡後便永伴我左右,那不告而別又算是什麼?」
「我這是......」江潛試圖解釋。
「你還要帶我去柳梢深處呢,如今又在哪?」言梔憤懣道,「是啊,以往不在這裡,在月宮時,你答應的都會一一實現,可現如今卻只會搪塞我。」
江潛倏然發出一聲笑,摸上言梔的眼:「凡間事總是來得出人意料,這樁樁件件都是我的過錯,以往我從不奢求你能做些什麼,如今,我也想求你一樁事,你答應嗎?」
言梔腹誹著江潛的調侃,眼皮也不擡,問:「何事?」
「將傷養好,不要再流血。」江潛的語氣變得嚴肅,但卻無法保持平穩,「然後安安分分等著,等我將未實現的一一兌現。」
說著,他從袖中抽出一直簪子,在言梔面前晃了晃,醒獅眨眼靈動極了。
言梔搶過醒獅簪,作勢要扔,手擡了一半,餘光掃見江潛的眸,卻又泄氣似的停下。
「好嗎?」江潛期盼問。
言梔斂容克制翻湧心潮,不甘,隱忍,以及負傷後的無力憤懣如同潮水沖刷席捲著,他不願再去想自己的親人,卻握住了江潛的手。
「可我向來脾氣差,你若是再誆騙我,我便讓血流干,去尋我的爹娘,他們自會疼我。」言梔苦澀道,「若不答應,便不必問我好與不好。」
江潛反握住他的手,感覺自己的心也要被言梔磨垮了。他點了點頭,親吻言梔的指節,以表赤誠忠心。
平原一望無際,陽光照耀在犬牙交錯的山峰,山頂白茫茫的雪華蓋似的,細土浮沉閃爍著光,魏階摘下頭盔,甩落滴下的汗水。
「怎樣?呼延灼還是不肯放人?」趙醒迎了上去,問。
魏階將長槍交給手下,道:「壓根就沒見著,派了幾千兵與我周旋,殺乾淨了也不見人。」
趙醒握起拳,憤恨捶打在一旁的木樁上,抖落了松木屑。
「他是不會讓你們輕易見著的,別忘了,他身旁的軍師從不輕易將主導權交由他人。」呼延臻坐在馬背上晃著腿。
「那你說該怎麼辦?宣翰不知安危,便任由他扣著不放嗎?」趙醒氣不打一處來,「他是齊國重臣,要公主如何向朝廷交代?」
魏階見他將鍋甩給自己,笑著聳肩,道:「朝廷向來不需要你我交代,現如今在朔北戰場上的,哪個不是父皇眼中的該死之人?便論言梔吧,他奉命前來不也是被捅了刀子,無人過問?」
「他竟是奉命?奉什麼命?」趙醒遲疑道。
呼延臻吐出口中草梗,道:「你沒瞧見他那個令牌?他也沒有遮掩隱瞞啊,趙將軍眼神不行。」
趙醒猛然一掌拍向魏階的肩頭,長吸一口氣道:「我竟把此事忘了,他來頭一日我便瞧見了那陛下親賜的通關令牌,他人呢?」
魏階厭惡躲開,揚起下巴道:「那兒,看不見?」
不遠處,江潛正牽著汀芒,言梔坐在馬背上,執著細長馬鞭輕打江潛的背,二人有說有笑。
「看來傷好得差不多了。」趙醒自語道。
呼延臻忽然下馬,趴在草地上仔細傾聽。
「吃錯藥了?」趙醒看準是,踹了他一腳。
呼延臻爬起身,拍拍衣袖,「有人來了,但不足百人。」
果不其然,江潛先察覺出了狀況,牽著汀芒往回走,言梔頻頻回首,不遠處一隊人馬向大營趕來。
言梔在江潛的攙扶下跳下馬,還未說話便被江潛攔在身後,他試圖將自己拉回營帳。
「小公子走不了了,為首的是戚筠。」呼延臻挑眉看向江潛,解釋道:「前不久我帶兵去打,瞧見了戚筠還以為是見著了言梔,也怪不得他倆劍拔弩張。」
言梔冷笑一聲,靠著汀芒小憩。
戚筠騎著高頭大馬帶兵前來,面對朔北眾人面無懼色,徑直向言梔前來。
「王上請言大人入王庭一敘。」戚筠躬身行禮,笑容虛偽至極,「言大人,還請你同我回去。」
「你請我就得去?」言梔攀著江潛的胳膊,側眸道。
戚筠早有所料,垂眸笑道:「並非我請,乃是王上見宣將軍思念言大人得緊,這才派我前來遊說,縱使如此,言大人也不肯賞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