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舉

2024-09-14 12:39:05 作者: 為衣山人

  武舉

  

  「好大的儀仗。」言梔道,他見校場肅穆,除卻正在比試的,其餘皆正襟危坐,仿佛能聽到更漏聲。

  魏籍背手而立,輕笑道:「你瞧,父皇,皇姐還有皇弟,他們永遠便是在一塊的。」

  言梔想到他如今處境困蹙,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說道:「帝王的心思本就深不可測,他大抵是看出你如今韜光養晦,便不做邀請,總歸是自己的父親,也會為兒孫打算的。」

  魏籍依舊輕笑,如今卻要釋然許多,「魏煦昭是皇帝不假,但他永遠不會將兒孫當兒孫,臣便是臣,觸怒要鞭笞,犯錯要殺頭。我已不是當初孩童,便也不會再向所謂的父皇搖尾乞憐,如今邀青笮一同前來便是不想消息閉塞,總要親眼看此番武舉,看看齊國有何能人。」

  言梔怔怔望著校場,道:「此話雖不合時宜,但我仍想與淵渟提上一嘴。」

  「嗯?」魏籍側目望向言梔。

  言梔道:「我與江潛的身份,陛下只知我卻不知他,但淵渟卻是始終知曉的。先皇后姓言,我雖為言氏養子卻仍要喚她一聲堂姐,她待我如血親,我倆無話不說。我曾想了許多個日夜,言劭觀為何不當場殺我,卻要大費周章引我去謫仙台,將我踹下凡間?在裕都這麼多日,我大抵是懂了。」

  魏籍屏息凝神,問:「為何?」

  言梔眺望校場,看著南面而王的魏煦昭,道:「我雖沒了法力,但言劭觀有,言傾瀾是他獨女,若是命隕他怎會不知。」

  「你,你的意思是......」魏籍愕然盯著言梔,局促不安道。

  言梔道:「雖無證據,但我總覺得蹊蹺,江潛查了這許多日一絲線索也無,反倒還惹了一身官司,而我,越是摸清這裕都的關係網,便愈發篤定,言傾瀾大約是尚在人世的。」

  說完,他看向魏籍,道:「我無證據,亦無線索,更不是為了給你些甜頭然後受我驅使,只是思來想去許多日,如今你既然邀我來觀此景,我便向你說出心中所想罷了。」

  魏籍霎時顫抖起來,他侷促道:「我、我懂,我懂。」

  言梔見他神色不安,伸手壓著魏籍的肩頭,使他坐於石凳之上,道:「我是要帶江潛回月宮的,若是尋到你的娘親,言劭觀前來助我回宮也是意中事。可如今情形並不容易,唯有掌握的人更多,方能掌握更多線索,但如今皇帝有心打壓殿下,沒有聖眷,沒有恩寵,如何行事?」

  言梔說完向前一步,望著那校場,只見一人馳馬連發三矢,盡數中靶。

  魏籍同樣向前,看著他所望之處,道:「此番前來,我與青笮的心思倒是不謀而合。」他的聲音依舊有些難以察覺的顫抖,那是極力隱忍後的結果。

  「此人名叫燕蒼,邕州人士,來前查了一番,是個江湖人,並無世家依靠。」魏籍在涼亭觀察了兩日,已然認清了那模糊的人影。

  「江湖人?」言梔忖道,見那人下馬步射,發五矢,中四矢,「越是來路不明的江湖人,要想隱藏便越為容易。」

  魏籍揚起下巴道:「你心中所慮,我已然派人前去邕州細查。」

  此人下場,換另一人上場,魏籍辨認出此人的身份,笑道:「相比那個燕蒼,此人可要有趣的多。」

  只見那人上馬疾馳,連射三箭,亦中三箭。

  「此人名叫辛辭傷,松榆人士,是尋常百姓,身份像是真的,父親是松榆的屠夫,而他也自小習武,二十四歲前從未出過松榆,有趣便有趣在,此人報名最晚,還是騎著驢子晃來的,頭一日沒少挨人笑話。」魏籍道。

  言梔正欲答話,卻見他下馬步射,五發五中,全場譁然。

  「這般厲害?恐怕是宣翰都要高看他一眼。」言梔道,宣翰的射藝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民間甚有傳聞,宣將軍百發百中,從未脫靶過一次,更有詩云「朔方三軍空,宣翰挽雕弓」。

  如今見場下辛辭傷,挽弓時倒是頗有宣翰當年風采。

  「只此二人?」言梔蹙眉問。

  魏籍道:「唯此二人並未分下勝負,昨日大多已算好了分,該登榜的登榜,其餘勝負難分的也在今早一決高下,唯有此二人難分勝負,爭一個狀元、探花。」

  「青笮覺得,皇帝會選誰當這個狀元郎?」

  言梔但笑不語,想到最初江潛與謝聞枝也是形如今日情形,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此時校場旌旗獵獵,辛辭傷與燕蒼的比試已然到了舞刀比試的地步,二人都是千里走單騎而來爭取仕途功名的,誰也不甘失落。

  魏邤望著場上情形,不由會心一笑。

  魏煦昭敏銳地察覺出兒子的笑容來,問道:「邤兒為何發笑?」

  魏邤起身行禮道:「父皇,兒臣見場上打得激烈,想天下英雄兒郎皆入父皇彀中,不由心喜而笑。」

  魏煦昭點點頭,撚鬚問:「那邤兒不妨說說,此二人誰更勝一籌?」

  魏邤沉吟片刻,道:「兒臣覺得,射藝或許那辛辭傷更勝一籌,但除卻射藝,燕蒼似乎更有幾分能耐。」

  聽完此言,魏煦昭暗忖片刻,點頭不語,此時一旁的魏階卻道:「父皇,可兒臣卻以為這辛辭傷更有幾分功夫。」

  「哦?不妨也說說,為何對這辛辭傷青眼有加?」魏煦昭奇道。

  魏階理清思路,不疾不徐道:「燕蒼射藝、刀兵皆為精湛不假,但瞧他的手法與招式,兒臣卻覺得此人不過中人之才,中人之才達到如此境界實屬不易,但恐怕以往會止步不前。但辛辭傷畢竟年輕幾歲,一招一式並不死板,反倒機巧靈動,看上去是有心思的,此人若在戰場上為父皇拼殺,面對那些狡詐的異族人,取勝恐怕也會容易些。」

  長公主言罷,旁人皆逡巡不敢言,唯有魏邤道:「燕蒼雖招式死板,但卻是個將才。」

  「難不成那辛辭傷便不是了麼?」魏階道。

  魏邤平平道:「生著這七竅玲瓏心,若在京師,父皇龍威浩蕩,他定不敢造次,但倘若將他遠居邊疆,恐怕難免心存僥倖,誰知會做什麼事呢。」

  鼙鼓聲停,和著魏邤的話音落,魏階意味深長地望著自己的胞弟,同樣這般望著的還有江潛。什麼佯裝紈絝,如今是裝也懶得裝了。

  魏煦昭卻不做言語,臉上笑意未止,而宣翰的目光卻緊鎖演武台,對三人言語充耳不聞。

  恭叔霖笑道:「雍王此言差矣,年輕人血氣方剛,有野心是件好事,雍王這一棒子打死了多少人?恐怕有失偏頗。」

  最後一戰,以辛辭傷大敗燕蒼為終。

  魏煦昭走下高台,來到二人的身邊,臣子皆隨行身旁。他突然鼓起掌來,對江潛道:「便不用考什麼策略了,讓此二人來御書房,寡人要親自來問。」

  不遠處的半山亭台上,言梔笑道:「太子殿下以為皇帝會點誰當這個狀元郎?」說著,他走向棗紅馬旁,不等魏籍言語便跨坐在上。

  魏籍牽過韁繩,忖道:「大齊是馬背上取來的天下,父皇對有謀能武之人一向是青眼有加,大抵是那辛辭傷。」

  言梔卻笑,說道:「如今已無關陛下,只看殿下,殿下若選了誰可要早做打算,言梔方才想起一事須得趕緊去辦,否則誤了時辰,可是要耽誤大事的。」說著,他一夾馬肚,棗紅馬便疾馳而去。

  「借殿下愛馬一用,來日定當親自歸還!」言梔並未回頭,而是更加堅定地向山下跑去。

  韁繩脫手,魏籍愕然望向言梔遠走的背影,垂下手來。

  回到相府時,暗探花樾已然候在了馬廄旁,言梔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將她從緊繃中驚醒。她並未摘下羃籬,向著言梔下馬之處踱了兩步。

  「可有消息了?」言梔拴住馬匹,轉了轉手腕。

  花樾道:「她昨日來店裡遞的消息,說約了明日午時,明日雍王要進宮隨貴妃齋戒,侍人不必跟隨,恐怕年前也只有這個空子了。」

  「好,回他,我定會赴約。」言梔接過花樾遞來的信,上頭是徐辭盈的筆記,交代了趙醒傳來的幾句話。

  花樾再次環顧四周,說道:「約在刑部旁的餛飩攤,說是方便大人,刑部諸位大人常常光顧此處,也不容易讓人生疑。」

  「知道了,還有什麼事?」言梔將信收入袖中,淡淡道。

  花樾搖首,說道:「別的事沒了,但卻有一件事有些蹊蹺。」她摘下羃籬,從髮髻上抽出一根簪子,道:「這支簪子是今日早晨,我去開鋪門時在鎖頭上瞧見的,像是有心之人故意為之,但這模樣我實在沒有見過,便尋思著來問問大人。」

  那是一支玉簪,祥雲模樣,言梔看著微蹙起了眉頭,他從花樾手上接過此簪時突感指尖刺痛,冷不丁倒抽了一口涼氣。

  「大人?」花樾重新戴上羃籬,疑道。

  「無妨,便交由我來查吧,你回去小心些,莫要被人發現行蹤。」手心的灼燒感愈加強烈,可言梔卻佯裝無事般,將簪子緊緊攥在了手心。

  花樾騎上馬,回眸掃了言梔一眼,似乎是在關心,見他轉身回了相府,便也安心離去。

  言梔坐在書房中穿著單薄,披著江潛的外套,借著燭火翻著案上兵書,可兵書翻了大半,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讀進心中,他執著那根髮簪,倦怠般闔上雙眸,仔細感受著那玉簪上的紋路,摸上那祥雲時他略皺了一下眉,灼燒感刺進了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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