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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4 12:38:09
作者: 為衣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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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梔今日醒的早,也沒睡多少工夫,大抵是事情太多,他倒是想睡也睡不著了。正好趕在江潛上朝前,與他難得地吃了個真正意義上的早飯。
早飯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兩碗粥幾碟小菜,言梔用筷子將包子一個個扒開,竟發現沒一個是肉餡的,臉上浮起幾分訝異,不知所措地看著綠油油的菜餡。
江潛津津有味地看著他:「想吃什麼,我給你買回來。」
言梔砸了咂嘴,略帶疲倦地笑:「生煎......」
江潛點了點頭,一邊喝著粥,默默就把「生煎」二字記下了,不一會兒,半飽之後,江潛便攜著官帽要去上朝,只是時間尚還充裕著,兩人躲在角落中摟抱了許久才捨得分開。言梔站在江府門口目送他離去,回頭卻見軟酪正蹲在一旁,察覺到主人的目光後撒嬌似的翻開肚皮,逗弄了一會,言梔抱著貓兒便回書房看書去了。
翻書無趣,更何況是這些古籍策論,走馬觀花一般翻了兩本,正翻開第三本時,一張薄薄的紙從書頁之間滑了出來,「嘶......」言梔艱難地彎下腰,將其拾了起來,大約是江潛記錄書頁所用。
突然眼前一亮,輕笑出聲。紙上畫著一個小人,散發模樣,看不清沒眼,一旁蹲著一隻白貓,言梔斷定那就是軟酪,他拿起筆蘸墨,又仔細在紙上畫了一番,一個身著官服的江潛便躍然紙上,言梔這才心滿意足的放下筆,再次回到百無聊賴的等待之中了。
雲歲騖在大理寺前的台階上坐了好幾個時辰,當屬下稟來許赫在江府門前遊蕩時,手下的暗衛便分布在了裕都城中的各個角落,監視著百官行蹤,而昨日那一鬧的所有細節,許赫說的每一個字全都記錄在冊。
大理寺衙門從來都不是瞎子,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去調查那一角碎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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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歲騖仰首望著天際,本該是微微泛起魚肚白的拂曉時分,如今卻依舊漆黑一片,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反覆著,不厭其煩地思考。
他盯著屬下呈上來的冊子,咬每一個字。最終,目光落在了子時。
「大人?」劉恪時來到他身邊,聽候他的下一步發落。
雲歲騖點了點冊子:「子時,丞相人在何處?」
劉恪時犯了難:「探子來報,相府大門是由丞相下令打開,想必是在府中。」
「想必?」雲歲騖眯起了眼,「那為何不在鬧事當時便開啟府門,卻任由他撒了如此久的潑,仔細問問昨日回來的探子可有漏報,問完自己領罰。」
「是!」
雲歲騖起身回到衙門,吩咐了其他,不一會兒身後跟著二三隨從,縱馬長街,消失在了視線之外。
裕都,蘇記裁縫鋪。
雲歲騖下馬敲門道:「掌柜的,開開門!」
沒人應答。
雲歲騖再次敲門:「官府辦案!掌柜的若不開門......」
鴉雀無聲,依舊無人回應。
雲歲騖感覺不妙,眼神頓時陰鷙:「砸——」
隨從破門而入,只見地上血跡斑斑,厚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雲歲騖踏入裁縫鋪,聽得幾聲嗚咽,忙循聲尋找,他大驚失色,只見在櫃檯角落綁著蘇掌柜一家老小。
「快!給他們鬆綁!」雲歲騖一聲令下,隨從忙向前趕去。
蘇掌柜方才被鬆了綁便攜一家向雲歲騖拜去:「快!拜見恩公!」
「掌柜無需多禮,快起身說話,」雲歲騖凝神片刻,調整好了呼吸,「掌柜被何人所綁,可還記得相貌?」
蘇掌柜早已涕淚橫流:「我正欲開門做事,不成想方才推開了門,就瞧見一人一身黑就坐在對面鋪子的屋檐上,來不及關門他便闖進我的鋪子,將我一家老小全綁了起來,大人,您可要給我做主啊!」
一聽有黑衣人的出現,雲歲騖的眼神瞬間犀利起來:「看清楚是誰了嗎?」
掌柜遲疑片刻,搖了搖頭:「他當時蒙著面......」
雲歲騖長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可有人傷亡,地上的血跡是?」
蘇掌柜的嘴角抽了幾下,道:「人......倒沒有,這血跡是我家狗的......」
「什麼?」雲歲騖擡起頭盯著掌柜,不可置信。
一聽見「狗」,被蘇夫人抱著的幼童便號啕大哭起來,顯然被嚇得不輕,「嗚嗚嗚,大黃......嗚哇哇哇哇!」
「回大人!我也不知他為何,為何要綁我一家,還殺了我家的看門狗,我此生從未得罪過何人啊!」
雲歲騖挑起眉:「不殺人,卻殺狗?」
劉恪時在他身旁壓低聲音說道:「大人,莫非此人無意殺他,只是為了嚇唬掌柜一家?」
雲歲騖沒有好臉色,淡淡地說道:「嚇唬?你會認為一個當眾殺人的瘋子殺一隻狗只為了嚇唬人?瘋了!」
劉恪時訕訕地退至一旁,再不敢多說半個字。
待隨從們安撫好蘇掌柜一家時,雲歲騖從袖中拿出了那一角碎布,這是他此行的目的,「掌柜,你可認得這料子?」
那掌柜只看了一眼,便連連點頭:「認得,認得。」
「哦?」雲歲騖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這料子什麼來頭,說說看。」
掌柜坐在椅上還微微喘著氣,「這料子是暗紅鎏金,除卻皇商,裕都城中只有我蘇記獨有,只是不同於進貢宮中的那一種,那技藝是我們百姓學不來的,我只能效仿出七成相似,所用的線也稍次些,但這料子為普通百姓所用已然是十足的好了,許多達官貴人都喜歡定這種工藝的料子!」
「可還記得具體是誰?」雲歲騖正色問。
掌柜略顯難色,道:「來定這料子的人有許多,大人待小的翻翻帳目。」說著,蘇掌柜忙繞至櫃檯後頭,「刷刷」地翻起了帳目,不久後,說道:「徐府定過,謝宅的二公子也定過,江府曾派下人來問過新出的樣式,小的,小的當時送了一匹,還有張家,李家......曾經的陸尚書來定過兩次,還有許多......」
一旁的隨從正忙著記錄,雲歲騖霎地擡頭:「陸尚書定過兩次?」
「是,一次是在十年前,說是公子要拜師,一次是在去年端午。」掌柜記的詳細,這本是他作為商人吹噓的資本,卻不想如今在這派上了用場。
「江、謝兩位大人也做過衣裳?」雲歲騖問。
「是,謝二公子的性子......全城皆知,他便是喜歡這些樣式,還有許多更為浮誇的料子也曾定過,至於丞相大人......恕小的不知,江府以往定的大多是更為清雅的面料,這暗紅鎏金料子是小的試探著送的,並不知相府是否裁衣。」
雲歲騖頷首看了看門外,天已然大亮了,果然,天明天暗不過是須臾之間罷了,只是長夜難熬,白晝也並不盡如人意,他起身道:「衙門裡還有事,掌柜若是害怕,我留兩個隨從在此處保護掌柜一家安全,便先告辭了。」
「謝謝!謝謝大人!」
蘇掌柜將雲歲騖送至店門口,看他與劉恪時上了馬,又迅速將門鎖了起來,雲歲騖忍俊不禁,笑了兩聲後便策馬離去。
「大人!回衙門嗎?」劉恪時騎著馬在他後頭追趕著,雲歲騖從不肯放慢速度去等任何人,來去無影是他的性格。
「去丞相府!」雲歲騖朗聲道。
他趕到相府時已然過了早朝的時辰,而江潛也早早回了府,換了一身便裝,站在府門口喝著熱湯,而言梔依舊是坐在石獅子上,吃著他心心念念的生煎包。
雲歲騖的到來顯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向江潛抱拳一禮後便打起了招呼:「丞相好興致,怎的站在門口?」
江潛微笑道:「下朝不久,他想吃生煎,又怕弄的屋子裡有味兒,便想著在院子裡吃,這不前幾天來了幾個江湖術士,總在這條街上表演,大概再等一會便要來了。」
雲歲騖挑眉笑道:「丞相也喜歡看這些唬人的把戲?」
江潛的神色略微溫柔了些許,少了方才的梳理與客套,「自然不是我,是他呀。」
雲歲騖將目光投向騎獅子吃生煎的言梔,打量一番便走上前去:「公子便是青笮吧?」
放下生煎,言梔擦了擦嘴擡眸望向他:「喲,你連我的字都知道。」
「曾經聽謝大人與太子談起過,小公子相貌生的好看,性格可愛。」雲歲騖彎腰笑道,在門後玩著鎖頭的林隨意聽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肺腑道:「他還可愛......」
「雲大人不會只是路過,來相府談個天吧?」江潛倚門笑道,目光卻不見笑意,冷冷地盯著雲歲騖。
「自然是有事想問問丞相大人。」
「何事?但說無妨。」
雲歲騖又來到江潛的身邊,笑道:「若有冒犯,還請丞相見諒,我也是秉公辦事罷了。」
「我說了,」江潛直起身子,「但說無妨。」
「昨夜子時,丞相大人身在何處?」雲歲騖開門見山,毫不遮掩。
江潛聞言不過淡淡一笑:「喝酒。」
「喝酒?如此深夜,獨飲消愁?」雲歲騖盯著他看。
「自然不是,同窗相邀罷了。」
「何人?」雲歲騖步步緊逼。
江潛看著他,沉默了片刻,隨即溫言道:「謝聞枝,我與他在刑部喝的酒。」
雲歲騖訝異道:「丞相與謝大人竟是同窗?」
「你若有心留意,便能在當年的科舉記事上發現我與他的名字,不過是差了兩三行罷了。」
見他皺起了眉頭,江潛隨即補充道:「我與他是同窗,但凡在裕都待過幾年的應當都會知曉,朝廷上也無人不知啊。」
雲歲騖曾經並非是京官,而是在伊氏草原上潛伏多年的密探,是近兩年方才調回京中,換上原名在大理寺任職,只因表現出色,幾個月便升至大理寺卿的職位。
魏煦昭一向是個大刀闊斧,從不吝嗇官位的皇帝。
但皇恩自古如潮水,潮漲潮落,來得快去得也快,齊國為官者無不戰戰兢兢。
「那又是何時回府?」雲歲騖拿不準江潛所說是真是假,又問道。
江潛沉吟片刻,道:「記不清時辰了,我若晚歸,便不會從正門而入,江府後有個側門,離書房近些,我便是從那回的府,探子若是沒看見也是正常,雲大人切莫怪罪底下人,若是覺得調查麻煩,我以後便還是走正門吧。」
「丞相不必如此,是大理寺的手下辦事不利。」雲歲騖沉聲道,像是心中猶有疑問。
倏然,幾聲鑼鼓將雲歲騖的思緒打斷,他下意識回頭望去。
「術士來了!大哥!」言梔從石獅子上躍下,笑嚷道。
江潛一揚眉,問:「雲大人可還有疑問?」言梔已然來到他的身邊,拉著江潛的手臂興致勃勃地望向不遠處緩緩走來了江湖術士。
「沒了,多謝丞相。」
未等雲歲騖上馬,江潛已然同言梔轉身離去,雲歲騖執著韁繩,目光仍舊停留在二人的身上。
「老狐貍。」他暗罵一聲,從江潛身上移開目光。
「大人,我們可要去刑部求證謝聞枝?」劉恪時試探問道,卻被自家大人狠狠剜了一眼。
「蠢貨,他既敢如此說,必然是和謝聞枝串通好了!」雲歲騖罵道,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
他一打馬鞭,回頭望著劉恪時:「你倒是提醒我了,快上馬,和我去謝宅!」
謝聞枝見到家丁時,他正在刑部大院裡處理公文,手頭上的事做了一半,便聽家丁說雲歲騖去了宅子。
「他不來刑部找我,去宅子做什麼?」謝聞枝蹙起了眉,十分不耐。
家丁見他要發火,腿止不住的哆嗦,生怕謝聞枝哪天不快將自己扔去大牢里伺候,「小的,小的也不知,只是聽雲大人說想要見二公子......二公子被您鎖在屋子裡,小的這才來問問您。」
「他要見疏林?」謝聞枝猛然合上書冊,震聲道:「你們誰又放他出去闖禍了!」
家丁連忙跪下:「沒有,沒有人放二公子出去過!大人明鑑啊!」
謝聞枝見他如此畏懼,定是自己錯怪,長嘆一聲道:「罷了,隨我回宅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