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案
2024-09-14 12:38:10
作者: 為衣山人
查案
謝聞枝下了馬車,大步走向宅內,心中滿是對他無請自來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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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廡之下,雲歲騖向他打了一個招呼,只見雲歲騖身上依舊是昨日未換的袍子,臉上帶著一絲疲憊。
謝聞枝盯著雲歲騖,生硬地說:「我還有要事,雲大人長話短說吧。」
雲歲騖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微笑:「事發非常,下官也是顧不得這麼多規矩了,下官是來見二公子的。」
謝聞枝早得了消息,心中疑問尚存,而臉上卻無些許異色,他冷冷道:「本就是怕他到處衝撞貴人,才將他鎖在家中,好好學書,也磨一磨他那頑劣的性子。只是不知雲大人查案是怎樣的查法?捕風捉影,見人便咬,這也是從草原帶回來的習慣麼?」
雲歲騖不理睬他的諷刺,迎著謝聞枝的目光淡淡道:「下官去了蘇記裁縫鋪,那掌柜的見了從那刺客身上撕扯下的殘布,只消一眼,便翻出了帳冊,說出了主人。」
雲歲騖話音剛落,謝聞枝臉上便再掛不住一絲和氣,「主人?憑一片碎布便能認出主人,那掌柜倒也算得上人中龍鳳了,裕都里從不缺有銀子的主,你是先拿本官開刀。」
「謝大人,我也是奉旨查案,問完了二公子還需去一趟大相國寺。」雲歲騖壓低聲音道。
謝聞枝臉色微變:「大相國寺?去那做什麼。」
雲歲騖平靜笑道:「去寺廟,自然是求神,否則還能做什麼,你說呢大人?」
謝聞枝一愣,他不知雲歲騖的能耐究竟幾何,是否已然發現了陸相宜的容身之所,只是現在都不是說破的時候,縱使他明白刺客不可能是這兩人其中之一,但眼下形勢微妙,將他拖在謝宅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謝聞枝冷哼一聲,瞥了眼身旁的小廝,道:「還愣著做什麼?去請二公子!」
謝疏林在睡夢中被搖晃弄醒,他沒有睜開眼,只是砸了咂嘴「嗯」了一聲,被壓著做枕的古籍上還有一灘水漬,正是他的口水。
「公子,公子,快醒醒。」
小廝的聲音急切,謝疏林這才強撐著擡起眼皮,看見了他慌亂緊張的面孔,「吵什麼......」
「公子!大人請你過去呢!」
謝疏林強撐著直起身,還沒搞明白狀況。
「公子快起來,大人請你過去問話呢!」
「問什麼話?」謝疏林揉了揉眼睛,有些清醒了。
小廝忙拽住謝疏林的胳膊往外托:「衙門裡來人了!」
那小廝三言兩語將謝疏林說懵了,他感覺自己已經清醒,但又還在夢中,「衙門?那定是找大哥的,為何又來問我?我不想去。」
「公子!快!」小廝生拉硬拽,謝疏林拗不過他,連連點頭,「我去!我去!」他迅速理了理衣衫,擦了擦臉上的臭口水,與小廝一塊跑了出去。
廊下很陰,正好朝著西面,陽光灑不進來,謝疏林見了謝聞枝,挪到了他跟前,「大哥怎麼......這麼早便回來了?」
離他最近的謝聞枝還未說話,對面的雲歲騖便先走近他一步。
「我是大理寺卿雲歲騖,奉旨調查許朗遇刺一案。」
謝疏林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但行為舉止依舊未脫幼稚,他茫然失措地看著謝聞枝,面對這個新面孔他沒了以往的健談和熱情,只覺得遇上他,並不是件好事。
謝聞枝自然也明白弟弟的想法,語氣也逐漸柔軟了下來:「不必擔心,不過是來問幾句話。」
「二公子從前常常出門吧,可曾去過蘇記裁縫鋪?」雲歲騖微微彎下腰問。
謝疏林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點點頭,不再多說一句話。謝聞枝立在一旁,一面擔心謝疏林不經世事,被雲歲騖所冒犯,又想罵他沒有出息,平時滔滔不絕,喋喋不休,現如今卻像個啞巴。
雲歲騖沉默片刻,問道:「公子可曾製衣?」
謝疏林仍舊恍惚:「制過,制過許多。」
「可曾定過一身暗紅鎏金?」
謝疏林沖謝聞枝眨了眨眼,在後者點頭後方才繼續往下說:「其實......鎏金不過是掌柜的噱頭罷了,他的工藝根本不可能會是鎏金,衣裳沒有這樣的做法,若說是灑金方才合理,還有那暗紅色也並非真正暗紅,那是他鋪子裡我最不喜歡的料子了,所以只做了一身,從此也沒有穿過......」
雲歲騖微微怔愣片刻,重新打量謝疏林,笑道:「我瞧你對這些了解頗深?」
謝疏林訕笑著搖搖頭:「一般,一般,只是這料子買的人多,穿的人少,太過浮誇,若非重要場合那是大可不必穿的。」
雲歲騖點點頭,隨即又看向謝聞枝:「這刺客一襲黑袍,底下卻要穿如此浮誇的衣裳,既不想以面示人,又想官府猜測他的身份,當真是奇事一樁。」
「大約是認為大理寺一向是好玩弄於股掌的,這才有意誤導,拖慢查案進程吧。」謝聞枝笑道,笑容里卻看不出一點溫和。
「多有叨擾,謝大人恕罪,下官先走一步。」雲歲騖說完便揚長而去,他記得來時的路,便再不想理會謝聞枝,也不必求他指路了。
謝聞枝側身望他遠去背影,笑的像是即將吞下獵物的獅子。
「大人——」
劉恪時尋到雲歲騖時,他仍舊坐在大理寺衙門前的石階上,他一向喜歡坐在此處靜靜思索,無關春秋冬夏,石階觸及皮肉沁進體內的冰涼能夠使他隨時保持清醒。
劉恪時小心翼翼地將冊子遞到了他面前,雲歲騖沒有接過,他仍舊揣摩著這一整日的所見所聞。
「那刺客是向誰去的?」他自語道。
「許,許朗。」劉恪時以為他在問自己,回答道:「本以為他是向許氏的那兩個兄弟,但許赫體力不支倒在一旁,他倒也沒殺他。」
雲歲騖摸了摸下巴:「許朗即將入仕,官場上已然混得風生水起,並不比一些老江湖差,而許赫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世家子,許尚書也並非他嫡親的長輩,論紈絝,比不上謝二,論讀書,還不如寒門的窮書生,只殺許朗,也不必多此一舉再殺個許赫了。」
「是,大人說得對。」劉恪時扯了扯嘴角,將目光放回冊子上。
「你說說,」雲歲騖的表情不再淡然冷靜,而是微微皺起了眉,苦思模樣,「此番刺殺,誰的可疑最大?」
劉恪時蹲下身,坐在他一旁,「自然是陸相宜,裕都城中誰不知紅衣少年?他自小就喜歡紅色,那裁縫也說了,陸相宜可是有兩身暗紅鎏金的行頭。況且前不久朝上作證之時,他不也一身紅衣,為陛下賀喜?」
「怎樣,大人可是要抓他?」見雲歲騖再次沉默,劉恪時詢問道。
只見雲歲騖擺了擺手,道:「不,不是他,但沒準又是他。」
劉恪時聽昏了頭,什麼是與不是的,「大人何意?」
雲歲騖斬釘截鐵:「刺客不是陸相宜,但沒準有人想讓刺客是陸相宜。」
「大人是說,那刺客不是他?但又有人引導咱們,將罪名扣給陸公子?」劉恪時尋思著,總覺得不是這樣一回事,「那會是何人如此大膽,要給刺客脫罪?」
雲歲騖道:「昨夜,我收到一封信。」
「什麼信?」劉恪時問。
而雲歲騖並沒有應答,而是拿過冊子,隨便指了一處:「再去查仔細些,探子去相國寺守著,看見陸相宜出入趕緊回來稟告。」
「是!」劉恪時嘴上應的快,心裡卻不情願,拿著冊子又回衙門吩咐去了。
見周圍沒了人,雲歲騖才敢從衣領中拿出那張信條,一角折了起來,那是他們確認身份的印跡。
「陸府事速速結案」
給他寫信的,並非他人,正是當今至尊——魏煦昭。
雲歲騖回到衙門中,靜靜等候在一旁,陛下之命不敢不從,只是他尚且在猶豫著,心裡有火,是他身為大理寺卿,卻要他行這偷天換日,污衊清白的火,水已經喝了三壺,他依舊不解氣似的,又頗為百無聊賴地倒著水,他自知自己是一把快刀,只是執刀者並非自己。
突然,下人低著頭快步迎上前,道:「大人,衙門外有一位戴著斗笠的公子,說是您的遠親,想要見您。」
遠親?雲歲騖的眼神深邃的不可見底,他想來是煢煢孑立,獨自一身,哪有什麼親人可言?
「可說了,他姓什麼?」
「未曾,他說大人瞧見他便知了。」
雲歲騖決定一會此人,他隨著屬下來到了大理寺衙門外,果不其然,一位身著白衣,頭戴斗笠之人挺立在長階之前,看不見臉龐。
「何人在此?」雲歲騖頷首問道,而那人並不回答,無奈之下,他只好讓屬下退至一旁,自己來到斗笠人的跟前。
雲歲騖用劍柄挑開了他的斗笠,斗笠掉在地上,滾了兩圈便翻到停下。
「是你?」雲歲騖眼光一閃,挑起半邊眉,語氣饒有趣味:「公子,大理寺可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
白衣人溫笑道:「大人不歡迎?」
此人的到來顯然在雲歲騖的意料之外,他走至一旁撿起斗笠,又蓋在了白衣人的腦袋上,「公子還是不要以面示人為好,頭再低些,跟我進去。」
江潛辦完事回府時已然過了該用晚飯的點,只見言梔在他書房逗弄著貓兒,軟酪趴在他肩頭,伸出爪子要去夠他傾斜的木簪,而這些言梔一概不知,他一手抱著貓兒,一手翻著江潛的書冊。
「你不是最不愛看這些古書嗎?」不知何時,江潛來到他的身後,替他扶正了木簪。
「這是兵法,」言梔笑道,「我以前很少看。」
江潛凝視著他,問:「怎的突然想看兵法了?」
言梔放下軟酪,它便乖乖躺在他的腿上,「我爹......戚予雖罪大惡極,但他也曾為武將,我想看看。」
江潛微微張了張嘴,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後,江潛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言梔的臉,道:「戚予是武將,但他打仗不照常理,往往都是出其不意,戰無不勝,你想學兵法,我可以教你。」
言梔笑著點了點頭,視線慢慢從書頁,轉移到了江潛的臉上,看著他表情如此柔和,自己的心情也跟著清澈了幾分,「不過是閒來無事罷了。」
江潛的眼神凝於言梔的側臉,緩緩才說道:「是了,我在你身側,自是不需要你學這麼多的。」
「你去見了孟先生?」言梔問道,他回來時問了行色匆匆的林隨意,說是趕著送江潛去大相國寺。
江潛頷首,道:「是,陸相宜在相國寺里待了多日,自是不知外頭的那些腥風血雨。」
「他不知,孟先生豈會不知?」言梔問。
「孟黎書縱然知曉,也不見得會告訴陸相宜。」江潛失笑了,「孟黎書也算是謫仙入凡,清虛殿,月神宮,他是回不去了,這凡間只有陸相宜與他有些情誼,陪他做個伴,自然也當做是親生孩子般養著,又遇著這些變故,在他眼裡,大相國寺外就好似龍潭虎穴,陸相宜若是去了,連骨頭也找不著。」
言梔覺著有趣,不禁展顏一笑:「那你去『通風報信』,孟先生豈不是要恨穿了你?」
江潛垂下頭笑道:「他自恨他的,陸相宜不是寵物,鎖不住他,況且我們還要查案。這些天諸事冗雜,變故頻繁,而在你下凡後更是風波不斷,其中緣由定然不知是巧合那般簡單。」
言梔眉睫一動,說道:「我這些天時常會想起在清虛殿的那些日子,還有當初被踹下凡的那一天,言劭觀他是言傾瀾的親生父親,當初父親乍然離去,本就是蹊蹺,而我本以為四方神官會押我到天君面前定罪,卻不想陰差陽錯到了謫仙台,被言劭觀一腳踹下凡,他定然也是發現了什麼,否則不會留我一命來這凡間。」
「你的意思是,言劭觀故意將你踹下凡,是為了讓你查清言傾瀾的舊案?」江潛問道。
言梔點點頭:「我從不認為言傾瀾會如此輕而易舉地離去,魏籍查了十幾年也不見一絲線索,這才是最蹊蹺的,大抵他認為我能夠查明他女兒真正的死因吧。」